八个人围坐一桌,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无论小吴的烹饪手艺怎么高明,也激不起大家的食欲。席间小吴频频劝酒,关西、程勇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一点,阿威更是滴酒不沾。
小吴见大家一声不吭,说:“你们说话呀,怎么都哑巴了,气氛到哪里去了,也许吃了这顿,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饭了。”
这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扔在饭桌上,所有的人脸色都变了,齐声问:“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说完这话,小吴的眼睛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掠过,惊讶、迟疑、木然……一瞬间大家都呆了,厨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风雨兀自在咆哮。
小吴微微一笑,也许他要的就是这种使人震惊的效果,他缓缓地说:“我还是先从今天上午的事说起吧,从第一眼看到曹洪亮和林青的尸体时,我就不相信他们俩是自杀的,曹洪亮和我说话时的神情与平日毫无二致,没有一点悲伤的迹象,而且,从伤口上看,两人都是一刀致命,直接而干脆,这对于两个自杀的情人而言,简直是不可能做到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根本没理由,林青年轻漂亮,曹洪亮家境极佳,风流倜傥,换一个角度说,林青就是因为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原因自杀,曹洪亮也决不会为她殉情的。将他们两人布置成自杀的场面无疑是画蛇添足之举,为了证明我的推断,下午我找到了最直接的证据,等一下再拿给大家看。
“那么,下一个问题是,凶手是怎样将他们杀死的呢?大家住得近,曹洪亮林青两人一个轻微的呼喊就可能使谋杀的计划失败,所以我先作了一个假定,林青和曹洪亮并不是一起死的,他们是一前一后死的,凶手先后杀死了他们俩。事实上,在你们开始打麻将时,林青和曹洪亮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整个过程我在关西房里已经作了大致的描述,现在不妨再说一遍:今天上午,姚兰到三楼叫曹洪亮下来跟我谈话时,被凶手察觉到了,乘着曹洪亮不在,凶手敲开了他的房间,借口是借一把折叠刀,林青对凶手毫无防备,凶手拿到刀子后,一刀结果了林青的性命,然后凶手回到自己房间,由另一个凶手进入曹洪亮的房间……”
“等等,照你这么说,一共有两个凶手?”姚兰吃惊地问。
这个推断关西早听小吴讲过了,他还是那副表情,嘴角微微上翘,眼睛斜睨着小吴,从晚饭开始时,他就对他保持着这样一副嘲讽的表情。
“正是如此。”小吴接着说,“凶手一共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刚才我说的凶手是个女的,只有同样是女人,才能在林青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杀了她。男凶手进入曹洪亮的房间后,为了使曹洪亮进屋后不起疑心,他还是费了不少手脚的,他将地毯上的血迹擦干,将林青身上的血也擦了——这么做起来非常麻烦,所以他索性将林青的衣服扒了,身上盖着薄被,只要裸露出来的部分不使曹洪亮第一眼看到她时起疑心就行了。凶手做完这一切,隐藏在房间的某处,或是门背后,或是窗帘后,或是卫生间,这无从推测。曹洪亮进房后,凶手从隐匿处窜出杀死了他,和林青的死一样,也是一刀毙命。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既然林青已经被脱了衣服,曹洪亮似乎也不可避免,两人情人赤身搂抱在一起,倒是有几分像殉情自杀,也许这么做是两个凶手商量好的,也许是男凶手灵机一动,这一点也不清楚,但吃了几口方便面无疑是临时的主意,好让人以为是曹洪亮和林青吃的,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国人的传统了。然后凶手取出放在帐蓬袋里的绳子,从楼梯口爬上屋顶,拴好绳子,再回到屋内,那个装帐蓬的袋子还开着,他试图将拉链拉上,但拉链的一个牙齿坏了,他怎么也拉不上——这一点似乎可以作为一个佐证,我刚才问过姚兰,在曹洪亮的手中,拉链总是能完全地拉上——对自己的东西,主人总有办法的。然后凶手搭好门上的搭链,打开窗户,这条绳子就是他布置的密室杀人的关键,铝合金窗是弹簧锁,从外面将窗推上就锁上了。他攀援至楼顶后,将绳子取回,和包成一团的曹洪亮林青带有血迹的衣服扔到远处的树林里——对凶手来说,这纯属无奈之举,两人的衣服都有血迹和刀痕,实在不好处理,唯有一扔了之,反正这岛上人迹罕至,这几天又是台风,谁也不会到树林里去,晚上瞅个空溜出去把它扔到海里去就万事大吉了。”
小吴说完走到一个柜子前,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冲大家扬了扬,透过塑料袋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是沾满了血的衣服。小吴说:“找这袋东西费了我老半天的工夫,总算找到了,好了,不说这个,还是说凶手吧,可以确定的是凶手是两个人,一男一女,问题是究竟是哪两个?小红、阿威、姚兰当时在楼下,可以排除在外,那么就只剩下关西左玉、程勇安文丽了,我承认,这曾是真正使我头疼的地方,他们都有动机、时间和条件,关西和左玉不用说了,安文丽和程勇也可能为了共同的利益走到一起来。”
小吴把塑料袋放回柜子里,见大家还是一声不吭,脸色木然的呆坐着,他微微一笑,继续说:“仅仅知道行凶的过程是无法准确地推测出凶手是谁的,就像我们看到一副画,我们知道画画总是先打轮廓,画出大致的比例,然后按步骤一步一步来,我们看见一副画,知道画是怎样画出来的,但我们却无法知道画这幅画的人是谁,尽管我们这儿只有两对候选人。幸运的是我在关西房里找到了一段湿的绳子,表面虽然干了,内里却是湿的。这当然不是凶手从楼顶上悬挂下来的绳子,那根绳子正和曹洪亮林青的衣服呆在一块。当然,当时我可不是这么想的……在这整个一系列事件中,我最想搞清楚的是每个人之间的关系,我想,搞清楚了每人和大家的关系之后,所有的事也就自然而然地一目了然了。在你们八个人中,有三对是男女朋友,程勇和姚兰是临时搭伙的——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你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简单,但不幸的是这里发生了两件命案,三条人命,是什么原因使人有如此大的仇恨去把别人杀死,这一切的背后一定还有一条线,一条线我们都看不见的线,把两件事连在一起了。从某种意义上,这条线就是一根潮湿的绳子。
“通过询问,我知道了两个月前曹洪亮遭人袭击的事,还有曹洪亮和左玉的事,还有关于程勇的事。但是,请各位注意,此时曹洪亮和林青一点事也没有,死的是王国强,上述这些事和王国强毫无关系,如果接下来大家都平安无事的话,也许这件案子就被当作一次意外死亡处理了,王国强的死毫无瑕疵,小红是清晰地听到石雕坠地和屋里的声响的……要不是有了这条绳子。各位,我在晚饭前曾做过一个试验,将一根绳子完全地浸在水里几分钟,然后用毛巾用力反复擦拭,结果仍然可以非常明了地看出这是一根被水浸泡过的尼龙绳,这种尼龙绳扎得极紧,如果水渗到里面去是很难一下子把它弄干的,这条绳子表面是干的,我也是拿到手里觉得有些异样才发觉它内里是湿的,这样关于绳子的结果就出来了——这条绳子被水浸泡过,后来又被晾了好一阵子。为什么会这样呢?直到我看见了石雕……在这里,我想先说一下今天上午我的一个小小的发现。今天上午,阿威起床后,发现他的拖鞋被老鼠叼到床下去了,我们这种棕床的架子很低,阿威只好伏在地上,探手进去,还是够不着,他用力一顶,床向前挪了几分,同时发出‘吱’的一声。正是这一声‘吱’使我想起小红昨天描述的情形:她来到王国强的门外,正准备开门进去,但却听到里面有‘吱’的一声,所以她顿了顿,敲了敲门,见房里没有回应才推门进去的。上午我再次来到王国强的房间,我们旅馆的条件不大好,用的是塑料地毯,时间长了,床脚立在地毯上会清晰地压出印痕,而王国强的房间的床脚印痕赫然裸露在外,这证明了床被移动过,我听到阿威房间里的‘吱’声和小红听到的‘吱’的一声同出一辙,都是床被挪动时发出的声音。这又说明了什么呢?当时我仍是疑惑不解,昨天在检查王国强房间时我还发现了这个小玩意,保险套,本来一盒十二个,现在只剩十个,今天我特意问了安文丽,他俩并没上床,那么这些保险套又是为谁准备的呢?我大胆推测,在你们中间王国强还有一个秘密情人。直到在关西房里我看到了绳子,看到了石雕,于是王国强的死便有了能融合贯通毫无破绽的说法。杀人凶手就是你,左玉!”
小吴手指着左玉,猛然大声喝道。
左玉的脸变得煞白,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笑话,我当时已经到海滩上去了,难道又飞回来?”
“别着急,听我慢慢说么!”小吴微微一笑,“昨天吃过午饭后,大家都去午睡了,你悄悄溜进王国强的房间,也许你们早就说好了,借关西不在偷欢一回,可怜王国强死到临头还以为身在温柔乡,你不知用什么方法杀死了王国强后,回到自己屋里取回绳子,将尼龙绳当中折成两股套在石雕上,那一头挂出窗外,我估算过,绳子已经够长了,然后你倒好咖啡,放在王国强的身边,完成这一切后,你下到楼下告诉小红王国强要开水,你慢慢地向前走,不时回头看看,事实上这一点在这个案件中最为关键——如何准确地把握时间,绳子拉得太早了,小红可能听不到石雕坠地的声音,拉得晚了,更不妙,小红也许进房了而石雕还没坠落。当然这一点你做得非常成功,小红提着热水瓶上楼时,你迅速地来到屋外悬挂的绳子边,过了几秒,你拉下绳子,石雕坠落砸在王国强的头上,咖啡杯也被砸破了,但在你收回绳子的时候出了点小小的意外,绳子套住了棕床的一角,你再用力一拉,床移了位,绳子脱出,回到你手上,这时小红已经到了门外,她听到门内‘吱’的一声响,就习惯性地敲了敲门,再推门进去,这是她良好的职业素质所致,如果她早点推门,可能就会看到一条罪恶之绳正从窗口悄悄地溜走。小红发现王国强死后,旅馆里乱成一团,你到外面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好绳子,胡乱地转了一圈后再回来,谁也不会怀疑你,不巧的是昨天下午就起了台风,绳子在雨中浸泡了数小时,直到昨天晚上你才溜出去把它找回来。”
小吴说完,屋里的空气更是紧张,连关西也没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左玉,左玉则是面无表情,扬着头,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可是证据呢?空口无凭,你的证据在哪儿?就凭这段绳子?”
“不错,在这件事里你的确做得天衣无缝,没有丝毫漏洞,但是俗话说下水容易上岸难,一个人一件事做顺手了,难免不会做第二件,而且曹洪亮和林青的死从某些方面看和王国强的死是如此相似,现在,我可以确切地说正是你们杀了曹洪亮和林青。”
“啊!”姚兰惊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刚才说左玉是杀王国强的凶手,她心里总有一股隐隐的担忧,现在小吴这么一说,她不由失态地叫了出来,“关西,关西,你为什么……”话未说完,终于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小吴说:“关西,看来姚兰对你还是不错的,你看她一听到你……”
关西木无表情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她一向对我有点意思,就是我家里,我爸妈对她也十分中意,可是一向以来我对她就是没感觉,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各个方面她都比我强上三分,在她面前我总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好了,现在不说这个,我只想说一句话,我没有杀曹洪亮和林青,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我没说你呀!我刚才对左玉说的‘你们’不是指左玉和你,而是他,程勇,是左玉和程勇,前面我说过,既然安文丽和程勇可能结成一对利益共同体,左玉和程勇为什么就不会呢?而且是那么大的利益!”说到这儿小吴的嘴角现出一丝嘲讽的讥笑,“我还是从头说起吧,事实上在关于昨天下午各人的陈述中,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破绽,可惜的是被大家忽略了,直至今天我在关西房里确定左玉就是凶手后,才得以一丝丝地追忆显现,为了证明我的推测,下午我特意将程勇叫来让他复述一遍昨天的情景,他的陈述和昨天的一模一样,他说,他在海边不慎落水后,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游回岸上,然后跑回旅馆,刚到旅馆门口时就听到了小红的那一声尖叫,然后他跑上楼,发现王国强已经死了。表面上这段话毫无破绽,但当我们知晓了王国强的死因后,就会发觉这段话里漏掉了最关键的内容:当小红那声尖叫响起时,也许左玉正手忙脚乱地收着绳索,程勇此时就在旅馆门口,程勇毫无疑问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他们还进行了短暂的谈话,也许,谋杀曹洪亮和林青的阴谋就是此时在两人心中成形的。林青在她的陈述中实际上有意无意间指出了这一点,遗憾的是当时被我错过了。你们仔细回忆一下林青的话,她说,她是被小红的那一声尖叫惊醒的,醒来后瞥见了窗外程勇正飞快地跑到旅馆门口,然而此时小红的尖叫声促使她赶快到走廊上去,走到走廊上,小红一把抱住她,接着安文丽也出来了,过了一会儿,小吴、阿威、程勇也跟着跑上来。我和阿威都是被小红的尖叫声惊醒径自上楼的。我们到楼上后,程勇紧接着也到了,但这‘过了一会儿’用在他身上显得极不合适,以程勇的脚力,短短的门口到二楼的距离,也许在小红抱住林青的时候,他就应该到了,很明显他在楼下耽搁了一段时间。我不知道林青是否察觉到了这个细微的时间差,死了一个人,她当时肯定也被吓坏了,事后就是隐隐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也只是把她看到的事实如实地陈述一遍,好一个‘过了一会儿’。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今天上午,左玉听到姚兰把曹洪亮叫下楼,觉得时机已到,她溜进房杀死林青后换上程勇,整个过程我在前面已经说了。大家心里可能心里还有个疑问,关西呢?关西和左玉睡一个房间,左玉的进进出出,隔壁曹洪亮房间的声响难道他就一点没察觉?据他自己说今天上午睡得特别死,我在他们的旅行袋里找到了这个东西,安眠药!混在一只维c的盒子里,好在我这个人比较贪吃,看见好东西就流口水,更好在我这个人比较仔细,吃东西前一定会看个清楚,安眠药和维c片乍看起来差不多,不小心一口吞下去,说不定现在我还在睡大觉呢!好了,一切都解释清楚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小吴看看左玉,又看看程勇,这两个人一个望着天花板,一个望着窗外那无尽的长夜,脸上泛着一丝冷笑,小吴叹了一口气,说:“看来你们还是不死心,我的证据都是佐证,你们到时候死不认帐我也没办法。幸好我早就想到这一点,左玉,你以为你真的把衣服上的血迹洗干净了?上午我去找关西的时候,你正在房里洗澡,想必那时候你已经杀了林青,你身上沾满了血迹,赶紧回房洗个澡,当然,你把换下来的衣服也洗了,但因为时间仓促,你根本没洗净衣服上的血迹。我一想到这点便到你房间里去,拿到你晾在卫生间的衣服细细搜寻,终于让我找到了一点未洗净的殷红,我相信,这血和林青身体里的血是一样的,这件衣服么,我已经藏妥当了,我觉得交给警察比较好些。”
听到这儿程勇缓缓地站起身,吓了大家一跳,到如今他都没有说一句话。阿威喝道:“你想干什么?”程勇不理他,一步一步向大门走去,阿威跑到他面前,双臂一张,拦住他的去路,“想跑?没那么容易!”
只见程勇伸手搭在阿威的肩膀上,轻轻一拨,阿威就到一边去了,程勇用一种瘆人的语气说:“别拦着我,你信不信,你们这儿的人全加在一块儿也不是我的对手。”
一听这话小吴的脑门上顿时沁出了冷汗,这一点刚才确实没想到,程勇如果不顾一切动起手来的话,今晚将是一个惨不忍睹的场面,在这个孤零零的小岛上,没人可以帮他们。阿威听了程勇的话,也站在一旁不敢动,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程勇继续缓缓地一步一步向大门走去,到了门口,他停下脚步,然后回过头,眼中尽是绝望的神色,他说:“姚兰,我走了!”说完便转身奔入这风雨交加的夜色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过了良久,大家才回过神来,小吴说:“左玉,你还有什么话说?”
左玉摇摇头,小吴又说:“在整件事中,我最搞不明白的就是你为什么要杀王国强?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啊!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关西没有看左玉,他的眼神始终注视着眼前一米处的桌面,声音却充满了悲愤。
“关西,你不懂的,像你们城市里的人根本无法想像在我们家乡,人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光你手机一个月的话费就够我们全家吃上几个月的了。”左玉的声音变得冷漠,冷漠之中还带着一分凄怨,“我们家一共六口人,我是我们那个地方唯一考上大学的人,家里经济根本负担不起,我自作主张,和村里的一户人家订了亲,拿到的彩礼就是学费了,我知道,摆脱对方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在上学期间赚够一笔钱把彩礼加倍退掉,可是我一个弱女子,连平日的生活费都成问题,不用说赚钱了。男人是指望不上的,像曹洪亮这种人,根本就不是人!当日他口口声声对我说他爱我,爱我一辈子,才过了几天工夫,他一知道我家的情况后,就把我甩了。我左思右想,只有一条路可走,我去了市里的一家高档的夜总会做小姐,姚兰,我骗你说一个星期两个晚上做家教,其实不是的,家教赚不了钱,只有做小姐才能还清我家乡的债。那是一家比较高档的夜总会,我一星期只做两天,估计不会碰见熟人,就这样,我做了快一年了,也攒了一笔钱,谁知就在一个月前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那天晚上,王国强和几个人来到夜总会,神使鬼差地就看见了我。我当时吓坏了,心想全完了,如果被学校知道这件事,什么学业、前途、钱全没了,我还是得回山沟里过一辈子。我哀求他千万别说出去,万事好商量,他不置可否,我塞给他钱,他也不要,我心想坏了,这一夜我早早地回学校,不安地过了一晚,第二天却什么事也没有。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学校团委办晚会的那个晚上,姚兰她们都不在,王国强来了,他开出条件,原来他是想和我保持一种秘密朋友的关系,说白了,就是当他的地下情人,供他驱策,随叫随到,不然的话,明天我就得卷铺盖回家去。无奈之下我只好答应了,他当即就扑上来动手动脚,我们刚上床,曹洪亮来了,他在门外叫姚兰,我们不吭声,过了一会儿,他就走了。完事后,王国强说他还要到晚会上看看,也走了。整栋宿舍楼里空荡荡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凭谁都可以来欺负我,侮辱我!我站在那儿,眼泪直往下流,恰巧在这时候关西来了,他对我说他一直在心里喜欢我,只是不敢表达出来。对不起,关西,我那时也没办法了,我想,就不如暂时先做关西的女朋友吧,王国强见我找了男朋友,可能就不会再来找我了。关西,那个时候只是拿你做挡箭牌,可是你相信我,到后来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你了,这是真的,关西。这两个月来王国强果然都没再找我,直到在车芷沙滩的那个夜晚,你们都熟睡了,他把我拉出去……天哪,这个畜生,有他在一天,我是在劫难逃了,而且,万一被关西知道了这事,我……这几天我都在琢磨怎么样杀死他,我喜欢看侦探小说,知道杀人时最好制造不在场的证据,而死亡现场看上去最好像是一次意外事故,这样就没人追究了。我有失眠症,身边常备安眠药,于是我想到睡眠、石雕、绳索、死亡,一切就像水到渠成般自然。昨天上午,你们四个人去看瀑布了,我悄悄地告诉王国强午睡时到他房里去,到了中午,我溜进他房里,我们又做了一回。我对他说,在床上会有声响,不如把草席铺在地上。他称赞我想得周到,殊不知自己离死亡又近了一步。完事后,我取出维c,当着他的面吃了几颗,我说这个能补充人体机能,他也吃了几颗,当然里面有安眠药,没多久他就酣睡如泥了。我原准备就用石雕坠落的方法杀死他,但是那样做不保险,砸下来万一不死就麻烦大了,我想还是先弄死他保险些,于是我举起他房间里的大海螺对准他的太阳穴狠狠地砸下去,这种海螺的壳又结实又锐利,没几下他就死了。接着我到卫生间洗净了海螺,擦干了放回原处,自己身上的血当然也洗了,容易得很,我……我当时没穿衣服,而且我也有足够的时间。我将房间布置成你们看到的模样后,拉好绳子,就下楼去叫小红了。下面的情形就像小吴推测的那样,我估算好时间,拉下石雕,绳子在床角处套住了,我再一用力,终于取回绳子。这时我听到小红的尖叫,程勇接着也到了,我心想这回算是完了,被程勇看到什么戏也没了,所以当时他问我怎么回事时我就坦白地告诉他,我杀了王国强。谁知程勇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大喊大叫,反而帮我迅速地收起绳子,他对我说千万别把我跟他见面的事说出去,其余的事今天晚上瞅个空到他房里再谈。到了这份上,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听他的,但是我是和关西睡在一起的,怎么能找个理由出去呢?没办法,只能用老法子,我哄他吃了几颗安眠药,大概是关西从前没吃过安眠药,受不了,一觉过了头,睡到今天上午。昨晚我是下半夜到程勇房里的,程勇说我这件事干得挺漂亮的,他让我再干一次,就是杀掉林青和曹洪亮,我一听他这么说不由呆了,我没想到的是他叫我和他一起杀人,我和曹洪亮以前有点事,但那早就过去了,我根本没想杀他。我问程勇为什么?他叫我别问这么多,还说要不是我早一步杀了王国强,他也要杀了他,他从海滩那边赶回来就是想杀了他,再游回去的。他的话再次使我大吃一惊,也让我后悔不迭,早知如此,我就不干这事,让程勇来干好了。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杀一个人是死,杀两个人也是死,我只能跟他合作。我们合计了一番,决定还是用与杀王国强大致相同的方法,尽量做到不让别人怀疑。他陪我到树林里取回白天藏在那儿的绳索,我们本来是想用这根绳索行事的。
“回到旅馆后,我再一次问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杀他们?不问清楚我心里实在没谱。他说他们都知道了一件不该知道的事,王国强还特意来告诉他,曹洪亮把这事到处宣扬,所以他为了洗刷自己受到的侮辱,只有杀了曹洪亮,而杀曹洪亮之前,必须先杀王国强,否则杀了曹洪亮王国强也猜得出是他干的,王国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想来个借刀杀人之计,他岂有看不出的。他还说就是没这事,他也早就想教训曹洪亮了,曹洪亮三番五次地作弄他,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我听得莫名其妙的,既然他说他们知道了一件不该知道的事,我也就不敢再问了。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我突然想起出来旅行之前曹洪亮在酒桌上好像提起过程勇什么的,当时他没说,让我们问关西去,我想肯定就是这事了,不知王国强是怎么知道的,我想找个时间问问关西,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到了今天上午,我听到姚兰上楼来把曹洪亮叫下楼去,我顿时觉得是个好机会,一来关西还没醒,二来曹洪亮的离开并不是我们使法子调开的。我到程勇那儿跟他一说,他当机立断决定现在就下手,下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和小吴推测的一模一样……”
左玉说完,席间又恢复了静寂,无论大家的想像力有多么丰富,也想不到左玉和王国强之间还有这么一段事,想不到程勇从海滩上急急忙忙地奔回,是想杀了王国强。
姚兰想起在瀑布边曹洪亮和关西设下圈套想诱程勇上钩的事,不由一阵苦笑,就凭他们还想算计程勇?说不定程勇早就看穿了他们的图谋,反过来又利用了这次机会。想到这儿,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她说:“那么,洪亮的腿又是谁打伤的呢?”
左玉说:“那还用问,是程勇!”
“可是,我明明问过健身房的……”姚兰有点不信。
关西缓缓抬起头,缓缓地说:“左玉,我明白你的心意,你也不用替我隐瞒,事到如今,该说出来了,事实上在车芷时我就想跟洪亮摊牌,虽然是因为左玉骗了我,但事毕竟是我做的。可惜我话还没说出口,洪亮就像知道了似的,他说这件事回去再说。事实上,当时我们说岔了,都误解了对方的意思。他以为我问的是他和左玉以前的那段事。我想告诉他的却是那天晚上打伤他的人是我!唉!要是当时我们都把话说清楚,可能今天的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演出的那天晚上我来到女生宿舍时,看见左玉正站在窗前流泪,我问她怎么了,她就是不说,后来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她说曹洪亮刚才来到宿舍,见整栋宿舍楼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顿时心生邪念,想强奸她,在她的极力反抗下才没干成。我素知洪亮这人风流成性,加之在访客记录上我看过曹洪亮的名字,我对左玉的话深信不疑。左玉说这事千万不能传出去,如果被同学知道了,她就没脸见人了,好在她也没事,只要教训洪亮一下就行了。当时我脑子一热,就答应了,我找了根木棒,演出结束后我跟了他们俩半天,终于在小竹林里有了下手的机会。现在想来,左玉是借我之手报复洪亮对她的绝情,但想不到一而再,再而三,这件事竟牵扯出这么多的事。左玉刚才说到我这儿时她跳过去了,我知道她是想替我隐瞒,实际上到了这份上,根本没这个必要。”
小吴听关西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说:“好了,现在所有的疑问都已经澄清。”
“我还有个问题。”姚兰说,“上午时洪亮问你是怎么知道他和左玉之间的事,当时你叫他别多问,我也一直疑惑不解,现在可以说了吧。”
“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通。”小吴大摇其头,“你们那会儿新生入学,谈恋爱都遮遮掩掩的,同舍的舍友、老乡也避着,避人耳目的方法之一就是钻到录像室看录像,他们只看过两回,我就记得了——三年之后能再从脑子里翻出来,这是因为我有着非凡的记忆力的缘故。”
回到车芷已是第四天下午了,台风刚刚平息,太阳就露出了脸,天空中的云也渐渐消散,一片碧蓝,毫无前几日狂风暴雨的痕迹。
三个人再次来到他们曾经说过回去时要再吃一顿的那家饭店。老板已认得他们,见只有三个人,非常奇怪,开玩笑说另几位不是掉海里了吧。
这句话正触到他们的心事,两个女人的眼眶顿时红了,安文丽悠悠地说:“要不是我坚持跟着你们来旅行,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姚兰说:“这或许就是命吧!谁知道明天发生的事呢?”
关西说:“程勇和左玉枉费了这么多心机,想不到给小吴一诓就诓出来了,我问过小吴,其实根本没有那件沾着林青血迹的血衣。我也觉得奇怪,像左玉这么仔细的人,怎么会留下这个天大的证据。”
“小吴说到这份上,即使左玉还半信半疑,程勇已经挺不住了,唉,说到底,他都不是什么坚强的人……”姚兰说。
“也许这个结局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跳海自……”
关西说:“好了,别说了,我们还是谈点高兴的,这两天笑都没笑过。”
“不,还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们俩。”安文丽说,“不说出来我心里憋得难受,来旅游之前,王国强三番五次提出要和我发生关系,我死守着最后的底线,其实我是另有目的的,我说只要他帮我整整曹洪亮,我就答应他,他知道程勇的事后,想来个借刀杀人,结果却害了自己,我……我……”
“唉!我们还是别提这事,我说过,一切都过去了,来,干一杯!”关西举起酒杯,“为了遗忘干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