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狂风和暴雨仍然肆虐无忌,看样子台风真的来临了。虽然昨夜睡得迟,姚兰仍早早起床了。漱洗完毕,安文丽也醒了,她看看窗外的天气,用一种慵懒的语气说:“干吗呀,起那么早,呆在房间里也没事可干。”姚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乖乖小宝贝,多睡一会儿。”安文丽瞥了姚兰一眼,侧过身去,果然是想再睡一觉的样子。姚兰下楼来到小吴的房间,只见屋内狼藉不堪,满地的烟蒂,烟灰。小吴也起来了,正坐在床边抽烟,他的样子和姚兰昨晚走时一个样,就好像他昨晚一夜没睡,坐在这儿专等姚兰回来似的。
小吴看见姚兰掩着鼻子的样子,忙把窗户开了一小半,外面的风雨灌进来,不一会儿室内的烟雾就消散了。小吴说:“我分别问过阿威和小红,小红无疑没有撒谎,而阿威是隐瞒了一件事。”
原来那天阿威听说王国强是学校的团支书,将来肯定得留校工作,心里就有巴结的意思,他送给他最大的海螺,晚上又到王国强房间里去,就是想让王国强帮个忙给他在省城介绍个工作,阿威在这个寂寞的小岛呆腻了。王国强自然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他说他只是一名学生而已,本来这也没什么,令阿威感到气愤的是王国强的态度很不耐烦,后来竟有了叫阿威走的意思,阿威这人也不是什么任人捏的软柿子,他偏不走,呆在王国强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带刺的话,一直到深夜才甩门而去,用阿威的话说,就是要王国强也不痛快一个晚上。
听完小吴的话,姚兰不禁叹了口气,她说:“这么说,王国强的死确实是他自己不小心造成的了。”
“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进一步问问再下结论。我原先设想过有一个凶手是从外面进来的,中午时小红趴在柜台上睡着了,凶手进来后一直呆在王国强的房间里,等王国强叫左玉让小红打开水后,凶手就用石雕砸死了王国强,然后迅速跳窗逃走。但是昨晚我反复推论,这是不可能的,小红从听到响声到开门进房只不过十几秒钟,这么短的时间凶手是不可能离开而不被小红发觉的,窗户边也没有别的痕迹,再说,二楼距离地面足有五六米,下面是水泥地,谁能跳得下去?不过,话说回来,无论如何这事有点奇怪的。你说曹洪亮知道程勇的一件肮脏事,但就是不肯说出来,我想,首先要知道这件事。”
“好吧,我也正想知道呢,我去把他叫下来,在这儿说话比较方便。”
姚兰走后,小吴又点燃一根烟抽起来,正抽到一半时,姚兰和曹洪亮进来了,姚兰说:“都什么时候,还在睡觉,懒鬼。”
曹洪亮不满地说:“你看看,谁起床了,这幢屋子就你们两个,今天天气凉,正好睡觉,到底有什么事?”
小吴说:“就是关于程勇的事,以前放在肚子里,现在该说了吧。”
曹洪亮嘻嘻一笑:“不是让你们去问关西,他也知道这事,告诉小吴可以,对姚兰我可不敢说。”
“为什么?”姚兰气呼呼地问。
“到现在还有什么可忸忸怩怩的,这事很重要,我要摸清楚这里所有人之间的关系。”小吴一脸正经。
看着两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曹洪亮顿时软了:“好,那我说了,姚兰你可别怪我,那大概是去年的夏天,有一天我突然感觉不大舒服,下午的课程就没去,溜回宿舍睡觉了,整个下午,我都躺在床上睡觉,可是迷迷糊糊的怎么也睡不着,大概第一节课完了后,程勇进来了,我们每床的蚊帐都关着,他不仔细看是看不见我的,过了一会儿,我就听到了一阵呻吟声,又听到他一声一声喊着‘姚兰,姚兰’接着是床板的吱呀吱呀的声音,我一听就火了,这小子喊别人跟我没关系,可是他喊的是姚兰呀,我重重地咳嗽一声,他听见有人在,就再也没动静了,第二节课时,他就走了,原来这小子是称这个空隙来爽一下,他妈的。”
听着听着,姚兰的脸上升起两朵红云,几次想起身离去,最后都坚持下来。曹洪亮说完,小吴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问曹洪亮:“这事除了关西之外,你就没告诉别人?”
“林青也知道,出来旅行之前我就告诉她了,所以这几天她都没怎么搭理程勇。”
小吴又问:“昨天下午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什么意思?”曹洪亮警觉地说,“你指下午几时?”
“就是你和关西说去游泳之后,而程勇又找不到你们的时候,那段时间你们干了什么?”
“是没下水,我和关西到海边一看,这地方根本没法游泳,都是礁石,海浪也渐渐大起来,我们沿着海边走了一段,想找一个地势平坦的地方,没找着,就回来了,结果姚兰说程勇不见了,估计是去找我们,后来我们三个坐在瀑布边等了一个小时,程勇还没回来,我们慌了,下到海边也没个人影,便满山乱闯地找,后来就碰见了阿威。”
“就这么简单?”小吴一笑,脸上尽是暧昧的神色。
“当然这么简单!”
“那好,等一下我问问关西,我想这么一件小事他不会骗我吧。”
“你……”曹洪亮看着小吴眯着眼坏笑的模样,又看看姚兰脸上困惑的表情,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还是我替你说吧。”小吴挥着他蒲扇似的大手,有声有色地说,“你和关西根本就没去海边,你们或是爬上一颗树,或是在不远处的小山坡,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你们俩早就计划好了——给程勇一个机会,然后再逮住他——在你心里,你一直以为程勇会对姚兰图谋不轨,你一直以为那天在学校打你的人就是程勇。所以你就和关西安排了一个小陷阱,只要姚兰一呼叫,你们就会冲过去,逮个正着。当然,我相信对这一切姚兰是一无所知的,全是你的主意,结果却使你失望,程勇并没动姚兰,而是找你们去了,怎么样,我猜得不错吧。”
曹洪亮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他尴尬地望望姚兰。姚兰也盯着他,说:“好啊,你们是把我当诱饵了。”
曹洪亮忙说:“绝对安全,绝对安全,当时我们就在几十米远的山坡上,一有响动,我们就马上就冲过去,如果你是两情相悦的,我想,你就不会喊叫,我们也不过去。”
姚兰狠狠地瞪了曹洪亮一眼,说:“我老实告诉你,我确实对程勇很有好感,你说的那档子事我根本不在乎,还有,程勇也不是在学校打伤你的人,后来我问过学校健身房的教练,那天晚上十点过后程勇确实在健身房里,一步都没离开过。”
小吴说:“你们别吵了,程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现在还说不准,把你叫下来实际上是想问问你和左玉的事。”
“左玉?”姚兰惊呼一声,看着曹洪亮。
“你怎么知道的?”曹洪亮奇怪地看着小吴。
“这你别管,反正我知道了,你和她之间肯定有事。”
“唉,其实这件事……”曹洪亮沮丧地叹了口气,也掏出一根烟抽了起来,“刚进学校那会儿,新生都很活跃,彼此都想多认识几个朋友,左玉和姚兰是一个宿舍的,进校的第三天我们就认识了,她那时虽然衣着寒碜,但是她长得挺漂亮的,去姚兰那儿多了,我们也就非常熟络了,我看她言谈之间对我有点意思,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你们知道,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漂亮的女人,没办法。我们在一起谈了三天,第四天就上床了,这么容易上手,我也没想到,而且,我发现她还是处女。”
曹洪亮说到这儿,取过一只茶杯,一看还有半杯茶,仰着脖子咕噜一声全喝了。他继续说道:“第二天,她就跟我说了她的身世,我发现她跟我好原来是有目的的。她家在内地农村,很穷,她是家里唯一考上大学的女儿,家里凑不起学费,本来她是没希望上学的了,可谁会甘心一辈子在那个穷山沟呆下去,她一咬牙,自作主张找了一户家境较好的人家,由男方提供学费,说好毕业后给人家当媳妇,这等于是把自己给卖了,那户人家也不是笨蛋,左玉未出来前就在村里大摆筵席,当众订了亲,送了彩金,写了契,农村地方,面子是第一等大事,这样一来,她毕业后一定得回去,否则她们家在那个地方是呆不下去的,而她摆脱对方的唯一可能就是尽快加倍把钱还了。她当即就向我借钱。我当时听她怎么说,我就傻了,这不是把我当冤大头么,她的意思就是让我出这笔钱,大概她看上我也因为我看起来比较有钱,刚进学校就有一个手机挂在腰间,一想到这点我就觉得恶心。第二天,我给了她一千块钱,告诉她以后别来找我,我们就这么断了,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星期,事后想起来我觉得挺可笑的,这么快就上了床,这么快就分了手,就像是一场梦,一场非常短暂的梦。这事我从没跟别人说起过,谁也不知道,那时谈恋爱是藏藏掖掖的,不像现在那样光明正大,我们出去时总往僻静的地方走,那时学校里的人也不认识我们,大概是过了半年吧,我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好像也是你们金融系的。”
姚兰说:“这件事我知道,是我们上一届的李子强,现在毕业了,她和左玉没多长时间就断了,我听左玉说是男方家里反对。”
“天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反正后来我就没见她跟别人谈过恋爱,直到最近她跟关西好上了,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关西说说这事,我总觉得左玉这个人功利心太重,跟关西合不来,后来想想何必呢,关西家里现在有钱了,说不定他俩真合适呢,而且他自己看中意的人,我们做朋友的也不好多说,这事对他来说又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不过,我想左玉已经告诉关西了,在车芷的时候,他就准备来问我,我对他说回去之后再详详细细地告诉他,这两天还是痛痛快快地玩吧。”
曹洪亮说完,屋里好长一段时间没了声音,只有窗外的雨不停地拍打着窗户,发出“啪啪”的响声,过一会儿,隔壁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床也不结实,发出“吱”的一声响,阿威好像起床了。
小吴走过去,只见阿威侧身伏在地上,半条身子钻到床底下去了,屁股一动一动的,显然在找什么东西。
小吴说:“你干什么?”
阿威说:“他妈的,昨天夜里老鼠把我的拖鞋给叼到床底下去了,怎么也够不着,说完一用力,床又被他顶过去几寸。”
小吴看看表,已经上午八点钟了,他回到屋里对姚兰和曹洪亮说:“你们都还没吃早饭吧,厨房里有方便面,如果你们不愿吃的话,我叫阿威给你们烧点粥,唉,这台风要是不停,这几天得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了,关西该起床了,我找他去。”说完向楼上走去。
小吴来到三楼关西的门前,敲了敲,里面没有反应,他扭开锁,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搭链搭上了,从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
小吴喊了一声:“关西!”
卫生间的门随即开了一条缝,左玉湿漉漉的头从门后探出,见是小吴,她抱歉地说:“关西还在睡觉呢。”
小吴忙说:“没事,没事,我过一会儿再来。”小吴把门关上,心中蓦然想起一事,转身下到二楼王国强的房间。
厨房里,阿威从柜子里取出两碗方便面递给姚兰和曹洪亮,曹洪亮说:“再来一碗,我带上去给林青。”
阿威说:“开水只剩一瓶了,还是昨晚的,你们得自己动手烧,我是不大习惯吃方便面。”说完打开冰箱取出一大碗剩饭,“我们早上都吃泡饭。”姚兰看看手中的方便面,犹豫了一下,说:“那你多下点,我也吃泡饭。”曹洪亮探了探水温,觉得还可以,他一手捧着两碗面,一手提着热水瓶,“我也懒得烧了,将就将就吧。”
阿威又取出冰箱里的一碟咸菜热了热,泡饭还没好,两个人干坐在那儿不说话,场面很是尴尬,姚兰知道小吴昨晚肯定训斥了阿威一番,此刻他正憋着一肚子火呢,还是少惹为妙。
饭烧好时,小红也来了。小红抱怨说昨晚一夜没睡好,老是做恶梦,还说这旅馆刚开张没多久就死了个人,怕是不吉利。姚兰则邀请他们俩呆会儿上她房间玩去,打打牌,如果他们有麻将的话,也可以搓麻将,反正这鬼天气也没地方可去。这一提议果然得了阿威和小红的热烈响应,并说要玩带彩的,不带彩没意思。
吃完饭,姚兰帮着小红收拾好碗碟,阿威拿了麻将,三个人一起来到楼上,姚兰房间的房门虚掩着,从里面传来程勇和安文丽的说话声。
“这种带草莓味的巧克力夹心饼干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是吗?早知道就多买一点,姚兰呢?”
“谁知道,一打早就跑出去了。”
姚兰他们推门进去,只见安文丽靠在床上,程勇坐在椅子上,两人的手里都捧着一袋饼干。
姚兰说:“好呀,你们什么时候还藏了东西,称着没人的时候躲着吃。”
程勇说:“别乱说,这是上次在车芷沙滩时剩的,都在我房间里,还有好多牛肉干、巧克力什么的,你们大概早忘了……”
姚兰笑着说:“好了,好了,相信你,怎么样?玩牌?”
于是五个人搬出桌子,轮流上阵。过了一会儿,左玉和关西也来了,小红赢了一百多快,她见好就收,把位置让给关西。关西的手风很不顺,一圈下来只进不出,小红兑给他的筹码已去了一大半,全到阿威的桌前去了。阿威笑着对关西说:“没劲了吧,昨晚上太吃力了,肯定没劲。”
关西说:“他妈的,昨晚我睡得特别香,一觉都睡过头了,你等着,下一圈让你哭都没眼泪。”
谁知接下来的一圈关西输得更惨,换上在边上观战的左玉也没用,两圈下来还没有和过牌。其间小吴上来一次,见他们玩得高兴,没说什么就下去了。
到了中午时分,小吴在楼下喊他们下去吃饭,原来他自己动手烧了一桌,阿威的手气到后来越翻越好,连和了几个大满贯,本来保本的姚兰、程勇、安文丽也输了,关西输得最惨,连带小红兑给他的一百多块总共输了四百多,临了阿威还意犹未尽地说:“吃了饭再来。”
尽管如此,大伙儿的心情还是比昨天好多了,有了麻将之后,一种热闹的气氛渐渐凝聚,在未来的一两天,就凭此,似乎也聊可度日了。
姚兰看着大家有说有笑地走下楼,心想曹洪亮和林青不知听到没有。她走到曹洪亮的门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扭开锁,里面的搭链搭上了,她提高嗓门喊了一句:“喂!吃饭了。”还是没反应,姚兰的心莫名其妙地剧烈跳动起来,她使劲擂门,里面还是没有声息,姚兰退后一步,抬起右腿一踹,搭链发出“咣”的一声,但是门还是没有开。这时下到楼梯的人听到姚兰的喊声纷纷跑上来,姚兰指指那扇门,“快,把门踹开。”声音已是有气无力。
从门口望去,曹洪亮和林青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单,他们面对面,互相搂抱着,一动不动,对外面的声响没有一点反应。房间里看上去一切正常,因为窗帘紧闭,又没开灯,比走廊上阴暗多了,房门乍开,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可能正是这股血腥味和房里的阴森幽暗构成了一种诡异的氛围,使众人的脚步迟疑不决。关西是第一个进房间的,他轻轻地掀开盖在两人身上的簿被,旋即又放下了,然后缓缓回转身来,看着门口的众人,他的喉结在脖子上滚动了几下,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然后他的双腿一软,缓缓坐在了地上。
小吴让大家先到楼下吃饭,他一个人走进房间检查了一番。曹洪亮和林青浑身赤裸,一丝不挂地搂抱在一起,小吴轻轻地将他们分开,只见底下的竹席被血染了一打片,小吴弯下腰,探头到床下,果然血透过棕床,地毯上也有一滩血迹。两人的伤都是在胸口,林青的胸口有一个深深的血窟窿,曹洪亮的胸口插着一把折叠刀,刀插得很深,直没刀柄,毫无疑问,这就是凶器了。
桌子上放着两碗方便面,一碗没启封,一碗已经泡好了,曹洪亮从厨房带上来的热水瓶安然地蹲在地上,小吴走过去,用手背轻触碗面,已经冰凉。目光转向墙角处的一只牛仔包,牛仔包的拉链半开,露出里面的衣物,小吴过去把包打开,包里有几件汗衫、衬衣、几条内裤,还有一个胸罩,看得出来是林青和曹洪亮换洗的衣物,包里的小口袋里有一些小物什,清凉油、防蚊剂、口香糖保险套什么的,小吴把那些东西放回原处,试图拉上拉链,但是他怎么也拉不拢,只能拉到原来的位置,他仔细一检查,原来有一个牙齿坏了,于是只好放弃。
房子里其余的一切都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了,也就是说,如果把曹洪亮和林青的尸体从房里搬出去,那么这个房中的所有摆设无需移动分毫,就像是客人刚入住时的初始状态一样,根本没有打斗、凌乱的痕迹。
小吴走到窗前,掀开窗帘,铝合金的窗户紧闭,他仔细看了看窗户,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他推了推窗,是锁着的,没有任何东西能从外面进入,连此时呼啸的风也不能。小吴抬头看着远处一片苍茫的海洋,心底不由一阵苦笑,曹洪亮几个小时前还跟他进行了一场有趣的谈话,没想到转眼就死了,是自杀还是他杀?如果是他杀的话是怎么做到的,关西的房间就在隔壁,一些轻微的响动都能听得见,而曹洪亮的房间又是如此的密不透风?门上的搭链是搭着的,有目共睹的事,凶手是怎样离去的?然而理智告诉他这一连串发生的事终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王国强是死于一次意外事故?隔了一天曹洪亮和林青双双自杀?多么可笑!
“那么,背后一定还有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它把我们都蒙蔽了,它就像一条线,把两件事连在一起的一条线。”小吴喃喃自语。
吃饭的时候,小吴让各人把自己上午的行踪说一下。但每人说都差不多,大致是:程勇起床后,肚子饿了,他拿了一点吃的东西到姚兰房间找姚兰,安文丽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程勇来了,她只好起床,吃了几块饼干,姚兰他们就来了。关西则说自己今天睡过了头,是左玉洗完澡后把他叫醒的,他一听见麻将声就跑到姚兰房间来了,他们两个连早饭也没吃,一直饿着肚子。姚兰的房间在曹洪亮的斜对面,所有的人都说没听见有什么动静。
“那么,在打麻将的时候,你们谁都没有出过姚兰的房门?”
这一问可问到点子上了,除了姚兰和安文丽其余的人都出过房间,因为是五个人轮流做庄,下了庄之后就是站家,有的说去自己房间转了一圈,换换手气,透透风什么的,比如关西就这么说;有的说去自己房间撒了泡尿,比如程勇;阿威还跑了趟楼下;总之,少则几分钟,多则十几分钟,都出去过。
吃完饭,小吴让他们上楼去继续打麻将。“你到底什么意思?”姚兰实在忍不住了,中午刚死了两个人,下午他们就像没事一样,继续寻欢作乐,如果昨天王国强的死可能是一次意外事故的话,那么今天曹洪亮和林青两人怎么也说不上是自杀。这是一桩实实在在的谋杀,而凶手,就是他们中间的一个!“这当儿,谁还有心思打麻将?”姚兰的眼光缓缓地从大家的脸上滑过,想起曹洪亮往日的音容,心中蓦的一酸,眼眶里泪水打着转,登时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安文丽、左玉的脸色本来就悱恻恻的,见姚兰失声痛哭,她们也抑制不住哭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安文丽和左玉与曹洪亮都是有过一段感情的,小红见她们如此真情流露,眼眶也红了,她说:“别哭了,再哭,连我……”说完眼泪也掉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小吴见她们的情绪安稳了,说:“你们都上楼去吧,不打麻将也行,但是一定要呆在同一个房间里,我会一个一个找你们问点事。”说完拍拍关西的肩膀,示意他跟他走。
两人来到小吴的房间里,这房间铺的是瓷砖,还是满地的烟蒂,一个上午了,小吴也没打扫。关西掏出烟,递给小吴一根,两人默不作声地抽起来,半跟烟之后,小吴突然问:“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关西正歪着头想着什么,一听这话,像屁股上被扎了针,蓦的站了起来,“你疯了,怀疑我?我告诉你,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程勇这小子干的,你不知道吧,有一回洪亮碰到程勇……”
小吴摆摆手说:“我已经知道了,程勇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进入曹洪亮的房间,曹洪亮对他深有戒心,他也不可能同时杀死两个人,还有一个疑点,他是怎样离开的?而你,这些障碍对你来说全都不成问题。”
关西此时不怒反笑,坐了下来:“说来听听。”
小吴瞥了一眼关西,说:“你别生气吗,在真相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一切都是假设:今天早晨,姚兰去叫曹洪亮下楼,曹洪亮走了之后,左玉叫开了门,注意,因为左玉是女孩,林青根本没多想什么就开了门,也许她还穿着睡衣呢。左玉称林青不备,一刀刺入林青的心脏,杀了她,然后迅速回到房间里,由你潜入曹洪亮的房间等候,你将林青身上的血擦干净,然后伪装成熟睡的样子,这一切颇费时间,但是没关系,曹洪亮在楼下和我说了将近四十分钟的话,时间足够了,曹洪亮回来后,没有费多大工夫你就杀了他。反正你要除去现场所有的痕迹,包括你的指纹,左玉的指纹,你扒光了曹洪亮的衣服,将他们两人搂抱在一起,把现场布置成自杀的样子,为了迷惑别人,你又将方便面泡好,说不定还吃了两口,一切布置妥当后,你从窗口爬回自己的房间,窗锁的铝合金是弹簧锁,开窗一定要在里面开的,但关窗只在外面一推就行了,于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密室就这样产生了,你费尽心思想出了这个法子,就是为了让别人相信,他们俩是自杀的,但经过了昨天王国强的事,谁会相信天底下有这样的巧合?”
关西微笑着说:“精彩,精彩,连我都他妈的以为是自己干的,但你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杀他们俩?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还有,你们这幢房子的窗户间距这么宽,外面又贴着瓷砖,连长臂猴也爬不过去,何况我?”
小吴也微笑着说:“别慌,别慌,我慢慢给你解答,找一个杀曹洪亮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曹洪亮和左玉的事,我相信这事你也知道了吧!”
关西这回可笑不出来了,他喃喃地说:“想不到连这种事曹洪亮都告诉你了,在车芷时,我本想详详细细和他谈谈,可是他却说回去再说……”
“谈什么?”小吴急忙问。
“没什么,就是他和左玉的事……不错,光这事我确实有理由恨他,可是……现在我怎么为自己辩解你都不会相信,那么我们就谈点现实的,第二个问题呢?我是怎么爬回来的?”
“很简单,你利用了某种工具,比如说绳子、铁钩什么的,走吧!”说到这儿小吴站起身,“你们谁也没走出这幢楼半步,到你房间看看,如果有工具的话,一定就在这幢楼里。”
两人来到关西的房间,小吴率先走到窗子前,推开窗,外面的雨就进来了,小吴把头探出窗外,看了看曹洪亮房间的窗子,的确,从这儿到那边足有两米,在一个悬空的平面上,没有人能不借助工具往来其间。
小吴赶紧关上窗子,然后仔细打量窗框,没有弯曲、变形、牵扯过重物的印痕,小吴用力扳了扳窗框上凸起的部分,铝合金纹丝不动,质地坚硬,也就是说即使牵扯过重物也不会留下印痕,他满意地点点头,走到一边墙角处的两只旅行包前蹲了下来。
关西脸上挂着一丝冷笑,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突听小吴兴奋地叫了一声:“这是什么?”关西抢上前去,只见小吴手中拿着一个塑料袋,透过薄薄的塑料薄膜,可以清晰地分辨出里面是一卷尼龙绳。关西看见这个,不以为然地说:“你小子看清楚点,这是拉帐蓬用的绳子,这本来就是一个帐蓬包,里面都是搭帐蓬的工具,别大惊小怪的,我们一共买了两个,曹洪亮房间里也有一个。”
小吴没有说话,迫不及待地取出尼龙绳。这是一种如铅笔般粗细的淡黄色的尼龙绳,小吴估量了一下,大约有五米来长,他用手掂掂这卷绳,好像觉得有点异样,却又想不出什么,突然,他怔住了,取下挂在腰间的一串钥匙,钥匙串里有一把小剪刀。小吴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尼龙绳从中剪开小半,果然不出他所料,绳子的表面擦干了,内里却是湿的。
“这是怎么回事,这证明了绳子在水里浸泡过。”小吴扬扬手,得意地对关西说。
关西的脸变得煞白:“我,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在海滩上弄的。”
“你把我当小孩子了,关西,不是白痴的人都看得出来三天前弄湿的绳子会是这个样子?我替你说了吧,绳子就是你今天上午弄湿的,你借助它从曹洪亮的房间里爬过来,雨这么大,把绳子淋湿了,你只好把它擦干放回袋子里,谁知内里还是湿的。”
关西又气又急,说不出话来,这那儿干瞪眼,过了一会儿,他想到一个新问题:“照你的说法,我是拉着绳子回到自己房间的,那么这个房间里总有个系绳的地方,你们的房子简陋的很,哪有个地方能系绳的,总不会是左玉拉着我上来的吧?”
这回轮到小吴傻眼了,在房间里找来找去满屋子找不到一个可以系重物的地方,床,不可能,柜子,也不可能,挂衣服的钩子,更不可能,石雕,也不可……想到这儿,小吴的脑袋像卡了壳似的一片空白,目光呆滞,人也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过了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对关西说:“你先到姚兰那儿去吧,把安文丽叫来,看来这件事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简单。”
安文丽来到屋里,只见小吴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风雨发呆。安文丽等了一会儿,小吴站在那儿一声不吭,安文丽不耐烦了,大声说:“喂,我来了,你在那儿干吗呢?”把小吴吓了一跳,原来他刚才想得出神,根本不知道安文丽来了。
小吴说:“昨晚姚兰把你跟曹洪亮的事告诉我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一提这事,安文丽的眼眶就红了,她说:“现在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想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小吴直盯着安文丽说:“一个多月前曹洪亮的腿差点给人打断,这事是不是你叫王国强干的?”
安文丽听小吴这么说神色不由有些慌张,急忙辩解:“没有,根本没那回事。”
小吴说:“现在人已经死了,你承认了也没关系。”
安文丽说:“你想诬陷我,没那么容易,你想,如果是我干的,我会跟他们一块儿出来旅游么?气我已经出了,如果言谈中露出什么蛛丝马迹,多划不来,再说了,我拿什么指使王国强,王国强是那种随便听人指使的人么?”
小吴说:“那么,你对王国强呢?我的意思是你到底喜不喜欢他,你们俩有没有……上床?”上面说来说去说了这么多,他其实就是想问这句话。
“没有。”安文丽的头渐渐低垂,“他倒是一直挺想的,我觉得太快了,就没答应。”
小吴点点头说:“你回去吧,叫程勇来一下。”安文丽转身就走,到门口时,小吴突然叫住她,说:“你有没有听到上午曹洪亮回房时的动静。”
“没有,我睡觉一向死死的,程勇来叫我才醒。”
小吴见程勇过来,他说:“你把昨天落水后的情形再详细说一遍,我都快忘了。”
程勇的脸上现出一片疑惑,根本没想到是这事,他想了想,说:“昨天下午,我下山找曹洪亮和关西,准备一块儿游泳,谁知我转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他俩的身影,我慌了,心想该不会出什么事吧,那时的风浪很大,而他俩又是特别爱逞能的人。我走上一块礁石,准备到石头的那边去找找看,转过去后才发觉,这地方就是我们到过的海滩边看到的山的左翼,礁石上又湿又滑,我不敢跨大步,以防掉到海里去,可是就算是我这样小心翼翼地走,还是不管用,礁石上长满了苔藓,正当我放弃寻找他们俩,打算回去的时候,一个浪打过来,浪花溅在我身上,我的衣服都湿透了,我心里一慌,也不知怎么搞的,就掉到海里去了,那个地方有两米高,幸好下面和海滩上一样,是细小的鹅卵石,我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不能靠进岸边,否则被海浪裹着打到礁石上我就是有十条命也保不住,我拼了命向外游去,也是我运气好,大概这时的潮水是向海滩的方向涌吧,进了岬口之后里面的浪自然就小多了,而且两三百米的距离我还是有把握的。上了岸,我就跑这儿来叫人,刚走到宾馆门口,就听见小红的尖叫,等到我来到楼上,大家都在这儿了。”
小吴点点头,让程勇先回房去,他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然后走到走廊上,在楼梯口的上方有一个口子,上面盖着一块盖板,小吴回房搬了一张椅子,站在椅子上,双手刚好可以够得着盖板,但要把他打开是很难的,它又沉又重。小吴下到厨房里搬了张高凳,再披了件雨衣,费了点劲终于爬上楼顶。刚一上去,一阵猛烈的风吹得他似乎就要腾空而去,吓得他急忙收紧雨衣,弓起身子。楼顶上又湿又滑,围着楼顶的边沿砌着一排半人高的水泥栏杆,小吴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栏杆上下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终于找到了一点擦痕,他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他回到楼里,在关西房里忙活了一番,最后,他又到王国强的房里看了看,披着雨衣,出门去了。
大约下午四点钟,一切都已完成,和中午一样,他亲自下橱,把厨房里所有好吃的都拿出来了,他要给大家来一顿丰盛的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