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六个人都带回公安局。我已经讲得够清楚了,昨天上班时到过哪儿,查岗时碰见的每个人,我都仔细讲给他们听,只要回去问问那些工人,就该把我放回去。
自从长大成人后我就没进过公安局的大门,小孩时进去过,那时和几个同学在他们的大院里捉迷藏,结果不是被同学捉到,而是让一个穿警服的老头给揪了出来。无论你藏得多隐秘,那个老头总能把你揪出来,这就是我对公安局的最初印象。
车子里,三个女的自然而然地挤在一起,眼神中都流露出一种惶惶不安的神色,特别是王莉莉和王美玲,她们俩的手紧紧握着,王莉莉的头靠在王美玲的肩上,脸上的肥肉不由自主地抖动了几下。我们六个人都没说话。警察们互相说着笑话,我觉得他们的名字挺有趣,姓朱的叫朱武,姓柳叫柳文,还有一个叫李勇,如果陈队长是叫陈智的话,那么文武智勇都全了。
我们被安置在一间会议室里,又是会议室!难道公安局里就没有其它房间了?不过我看到大家的脸色缓和不少,毕竟还没把我们当犯人看。中午我们在公安局的食堂里吃饭,吃完饭后又被送回会议室。大家都已经很疲倦了,房间里冷嗖嗖的,我看到窗台边立着一台空调,就过去把它打开,然后我们几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凑了几张椅子躺下便睡。
模模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边上的鼾声此起彼伏,三个女的趴在桌上,王莉莉的口水都流出来了,王美玲剪了一头短法,趴在那儿像个瘦小的男人,她显然睡得不深,一会儿缩腿一会儿伸腿。直至现在,我的脑子才算真正平静下来。
赵小强的为人不怎么样,他总是阴沉着脸,别人在说笑话,他听见了也只是阴阳怪气地附和,很少见到他的笑容。他已经三十出头了,还没有女朋友,车间里没人跟他玩得来。那次我们打架的原因,表面上是我玩笑开过了头,实际上证明了这人的脾气极其丑陋。
那天我在食堂吃饭,车间里的伙计围成一桌,赵小强也在。不知怎的说到女人身上,大家把车间里的男男女女配成对。我就说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赵小强,把他和王莉莉配在一起是最合适了,男的瘦小单薄,女的却又肥又壮,两个人在一起可以调和互补。其余的人听了都笑了起来,我眼前一花,一团饭就扔到我脸上。赵小强从座位上扑了过来,杀气腾腾,仿佛要把我吃了似的。但是我不怕他,他是从外地分配进厂的大专生,我则是本地的土地征用工,真要打起来,我一声招呼,就是十个赵小强也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何况赵小强是小个子,单挑也不是我的对手。于是我们俩就干了一架。由于及时被同事拉开,这一架干得并不痛快,我打了他一拳,他踢了我一脚。事后厂部调查起来,因为他动手在先,从搞技术的调到操作工的岗位,班长的职位也取笑了,我则因此离开空冷机房。瞧瞧!赵小强就是这么一个人,脾气暴躁,说动手就动手,根本不计较后果,幸亏是一团饭,如果是一把刀,我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扔过来。
门开了,进来一个年轻的警察,看我们这样躺着,也没说什么。他过去拍醒戴岚岚,对她说:“出来一下。”
这么一来,大伙儿都醒了,王美玲明显又紧张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她着急地说。
王莉莉说:“谁干的,赶快承认了吧,免得大家在这里活受罪。”我觉得王莉莉真是长了一付猪脑子,警察没查出来,凶手会自己承认吗?不可能的事。
陈师傅说:“大家不要着急,没有证据,不会把我们留很长时间的,你们放心好了。”
“证据?他们有什么证据?岚岚被叫走了。”王美玲好像越来越歇斯底里,说话也语无伦次的。
我说你别那么喋喋不休,吵得我头都大了。可是她不听,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几个人只是听她一个人在说。她反复说昨天是徐卫东主动打电话跟她调班的,可是警察们好像不相信,你们总该相信吧,又说她运气坏透了,偶尔换一班,偏偏碰到这种事。她翻来覆去的就是这几句,让我们相信她是清白的,似乎只要我们相信她是清白的,警察也会相信她了。最后我对她说,你再这么说下去,我反而觉得你就是凶手,你看我们几个都很安静,只有你像个妇人似的唠叨个没完,你究竟害怕什么?
这句话有点效果,王美玲愣愣地看着我,然后就垂下头默不作声了。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只有空调还发着“呼呼”的响声。过了一会儿,一个我们从没见过警察进来说,“陈杰鸣和吴天柱跟我来。”他把我带到陈队长那儿。陈队长说:“你们可以回家了。”
这是意料中的事,我和陈师傅都没说什么。回到家我给调度长打电话请假,我说今天实在太累,晚上想好好休息一下。谁知他竟然不准,他说现在是减员增效时期,你不想下岗吧。发生了这样的事,连请个假都不准,这倒是我意料不到的。
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先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到了4点钟,我再出去。今晚的夜色比昨晚好多了,虽然风刮在脸上仍然像针刺般疼痛,但是今晚有月光,月亮从云层中出来,皎洁的月光铺满了大地。还是和以前一样,第一站是空冷机房,透过窗户我看到什么,天啊!昨夜的情景仿佛又回到了我的眼前。王莉莉、陈省、赵小强齐刷刷地趴在桌上睡觉。三个熟睡的年轻人,控制室里弥漫着一种安详的气氛。我拿出钥匙开了门,趴着的三个人都没有察觉,我用力拍拍桌子,自然他们都不是昨晚的三个人,我大声喊道:“上班时间不准睡觉,知道吗?”在他们睡眼惺松又带点惊诧的眼神中,我已经扬长而去,并且心中充满了兴奋和得意,我深信自己已经弄明白了凶手的一个把戏——一个非常关键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