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马戈齐警探与遇害的慢跑者行碰鼻礼的时候,格蕾丝·麦克布莱德正将她的黑色大块头路虎揽胜开上华盛顿大道,向仓储区方向驶去。
格蕾丝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就将明尼阿波利斯定义为一个谨小慎微的城市。一名唯恐沾上草原上的泥浆而将裙子提到脚踝处的积极热心的妇人。当然喽,它也有见不得光的一面——妓女和嫖客;色情商品专卖店;读初中的小孩子到处游荡,只为了弄点海洛因或者迷幻药——但是你必须仔细察看才能发现这些阴暗面,并且它们的存在并没有将顽强的路德教众吓走。在格蕾丝看来,全国有那么几座城市,在那里人们总会自以为是地认为那些卑劣不堪的人能够被感化,从而踏上自我救赎之路,而明尼阿波利斯正是这样一座城市。
华盛顿大道,曾经是流浪汉和毒贩子的聚集地,很久以前就已经在舆论的压力下弃暗投明了。那些旧仓库如今安上了新窗户,贴上了喷砂砖;原来肮脏的小饭馆现在被打扮得光鲜亮丽,摇身一变成了品尝新式烹饪的好去处;只有那些坏人,比如格蕾丝这样极坏的人,才会公然在大街上抽烟。
在一栋整体呈现出粉红色调的小仓库前面,格蕾丝停住了车,走了出来,向街区尽头望去。
安妮正从拐角处转过来,大老远就给了她一个微笑。她穿着一件火红的羊毛披风,走起路来,披风迎风招展。披风的帽子与她那染红的头发倒是相映成趣,格蕾丝心想。今年她剪了短发,留着时髦的波波头。一双绿得很不自然的眼睛上面,高高地悬挂着一排笔直的刘海。
“你看上去像是小红帽。”
安妮放声大笑,“是大红帽,甜心儿。”她的声音甜腻腻的,总会让人想起密西西比。
“好看吗?”她原地转了个圈,情景蔚为壮观,像是一头正在跳芭蕾的鲜红色河马。
“好看。周末过得怎么样?”
“哦,你知道的。做爱,嗑药,摇滚。老一套,还是老一套。你呢?”
格蕾丝打开一扇毫不起眼的门——这门除了新刷了一层被安妮嘲笑为玛莎·斯图尔特绿的涂料外,丝毫不会引人注意——说:“我干了一会活。”
“哼!”安妮进了门,来到底层车库,里面空荡荡的,只停了一辆崭新的山地车和一辆溅满了泥浆的哈雷摩托。
“一会?那是多久?一天10个小时?12个小时?”
“差不多吧。”
安妮打了个响舌,“亲爱的,你需要有自己的生活。你整天呆在家里。这样很不健康。”
“不是我的问题,安妮。你知道的。”
“我认识了一个很不错的男人,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上次你帮我介绍过,不也没用吗?”
安妮翻了翻白眼,“格蕾丝,是你拿着枪瞄着人家好不好!他到现在还不肯跟我说话呢。”她们走向车库另一端的货运电梯,鞋跟的咔哒声回响在空荡荡的车库里。安妮叹了口气,“今晚下了班,我们可以一起去泡吧。”她插入一张钥匙卡——这动作立刻引来头顶上那台机器一阵低沉的嘶吼——然后转过身来,对格蕾丝进行每天一次的例行检查。脸上的神情像是一位恼火的母亲,正在无声地谴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孩子的奇装异服。
对于安妮·博林斯基来说,一天不戴珠宝亮片就活不下去;一天不化妆那简直难以想象。像格蕾丝那样长着爱尔兰式的黑头发却不去染发,那简直就是罪不可赦了。她伸出手去,从朋友的肩上挑起一缕粗黑的头发,然后又立刻厌恶地丢掉。
“从你脑袋上长出来的玩意儿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这简直要把我逼疯了!你死后我就把你的头皮扒下来,用你的头发给我做一顶假发。反正留在你身上也是浪费了!”
“能为脑袋保暖。”格蕾丝微笑着说。
“看起来像个克鲁马努人似的。嘿,看看这个!”她撩起披风的襟翼,露出里面从头到脚一排一排橙绿色的绒面羊皮流苏。难怪她今天换了一副美瞳隐形眼镜。安妮眼睛的颜色总是要和她的衣服搭配起来的。
“肥妞安妮今天可要去伤尽天下男人心了!”
“你就算披块粗麻布也能够伤尽天下男人心。”
“那倒也是。”她叹了口气,盯着凹陷的电梯门。上面歪歪扭扭地挂了一块卡通模板,上面一张猴子脸正嘲弄地回望着她。
“该死的罗德拉纳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自己穿袜子的时候甚至能用丁字尺来标齐两只袜筒的高度,怎么竟然挂不正这块要命的模板?”
格蕾丝抬起头望向那只猴子,“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直接激光打印一幅印有真正徽标的贴纸。这玩意儿看上去很……”
“狂躁?”
“对极了。狂躁。”
在格蕾丝看来,哈雷比她见过的任何地狱天使都更像地狱天使——高大、强壮、刺有文身、蓄着络腮胡子,看上去很是吓人。他正等在电梯口为她们拉开电梯门,嘴里还咬着个甜甜圈,糖粉在这二层阁楼的木地板上沥沥拉拉撒了一路。
“天使驾到!”他衔着甜甜圈,嘻嘻笑着,又有些面包屑落到他胸口。
“白痴!”安妮一把推开他走了过去。
“喂,是我为你们开的门好不好?”
格蕾丝同情地拍了拍他的面颊,走向屋子中央堆放得如同迷宫一样的办公桌和电脑设备——整个二层阁楼只有这些东西。她扬起手来跟罗德拉纳打了个招呼。他是一个长得如同豆芽菜一样的男人,现在正身着黄色的保暖套服在一个偏远的角落里做瑜伽的伸展动作。
“格蕾丝,安妮,感谢上帝!你们来给他讲讲道理。哈雷还是催逼着要对原计划做些变动。”
“我说得没错吧,就是个白痴。”安妮咕哝着,把公文包扔到自己桌上,瞪着哈雷右胳膊旁边的木板上放着的一个白色糕点盒子。
“哈雷,我早就告诉过你以后不要把这种垃圾带到这里来!”她还是紧盯着那个盒子,“里面有没有柠檬奶油冻?”
他把盒子朝她那里推了推,“我不是一直都带吗?”
“傻瓜!”她抓起一块丹麦柠檬奶油冻。
哈雷从盒子里拿出一个俾斯麦比萨,咬下一口,边嚼边说:“要知道,这事我考虑了很久。关于杀死最后一个人的事。必须得是肮脏血腥的,是不是,格蕾丝?”
“不是。”她将罩衫挂到办公桌旁边的衣帽架上。那把枪现在已经好好地收到枪套里了,就在她的左胳膊下面。黑色皮带在黑色T恤的映衬下反倒显不出来。
哈雷扑通一声将庞大的身躯投进她的椅子里,对着她一脸谄笑,“今儿你真是美极了。简直像天使一样。如同Madonna一般。”
“哪个Madonna?”
“你想是哪个就是哪个。”
“别在这拍马屁了,哈雷。我们还会像处理其他人一样处理这个家伙。”
“不会有任何改变。”安妮表示同意。
“好吧,我早就料到了。你们女人都爱大惊小怪,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正是最后这个人引起了这一切。若不是因为他,我们本不必杀死其他人。若是我们一定要通过惨死来惩罚一个人的话,那肯定就是他了。”
“如果我们第一个杀的人是他,那还说得通,”罗德拉纳伸展到一半的时候高声说,“但是我们没有。实话跟你说,我已经厌倦了这件事情。如果我们根本不必再杀一次人的话,我才高兴呢。”
“你那该死的脑子坏掉了不成?”哈雷怒吼,“我们必须要杀了他!”
“嘁!”
“还得用很可怕的方式。电锯怎么样?”
安妮对他怒目而视,“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哈雷?就是你对这种事情乐此不疲。”
“嘿,我能说什么?我热爱我的工作。”
格蕾丝将哈雷推出座位,自己坐了下来,“用·22口径手枪,击中头部,和其他人一样。”
“得了吧!”哈雷抱怨道。
“不要再想了,”安妮说,“少数服从多数。”
哈雷高举双手,“你们真是一群胆小鬼!”
“必须得说得通才行,哈雷。我们必须要遵守既定计划。”格蕾丝说。
“米奇还有一票呢。该死的,他去哪儿了?”
“在机场,”格蕾丝提醒他,“就算他跟你意见统一,我们还是3比2。”
“该死的胆小鬼啊……哦,上帝……”安妮脱掉了披风,他才看到里面颤动着的橙绿色流苏。
“哦,上帝,”他重复说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揪着自己的T恤领口,“你们能不能看看那个正在动的东西?这可是赤裸裸的性骚扰啊!”
“好了没?我可以开始了吗?”罗德拉纳碰到了自己的脚趾之后站了起来,整个人像是一只舒展的鹳。
“开始吧。”格蕾丝告诉他,看着这个男人长得不可思议的四肢协调运作将他带到电脑旁。在他练功的前方有一根高达6·5英尺的支撑杆。罗德拉纳必须要低头弯腰才能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