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全身心投入,就不可能赢。安东尼·普兰德加斯坚信这一点。你盯上的每十条新闻线索,估计只有一条可以写成新闻稿。余下的只好全部废弃。你供职于一家报社,那些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所困扰的人们就想当然地认为你能给他们解决问题。他们当中不乏惨遭算计的正经人,另一些人则陷在猜疑和妄想的无底洞中难以自拔,只要跟阴谋论沾上边,你就会碰到麻烦。一旦你拒绝他们,立刻就会遭到指责,说你企图与阴谋者一齐掩盖真相。到时候你的名字就会出现在网络上,就只能与撒旦的众使者共伍。
可是,如果你不硬着头皮经历这一遭,就会注定失去那偶尔出现的新闻卖点。安东尼·普兰德加斯深知自己天生缺少文采,他载入通讯录里的名流显贵也实在有限。可他怀有一种年轻记者的渴望……只要某条线索最后能够成文发表,哪怕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他愿蹚尽浑水,听尽废话,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就是例证:他把鱼饵投进水里,怀着十分侥幸的心理期待鱼儿上钩。
“他倒卖枪支。”电话那头的声音稍稍有些嘶哑。
“一个警察?”
“是个警官。”
“你个人有什么看法?”
“我只能说我了解的情况。”
“你自己是警察吗?”
“我认识一个买家。”
“买的一支枪?”
“是的。”
“从一个警察那儿?”
“我是这么说的。”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叫我马修吧。”
“你知道这警官叫什么吗?”
“知道。”
“叫什么?”
“不能在这说。”
“哪个警局?”
“我有份档案。”
哦,天哪。
收存他人档案的平民百姓大多患有特工幻想症。档案里必布满下画线与感叹号,编码索引及关键句用大写字母打出。安东尼的兴趣从云端跌至地面。
“我能看看吗?”
“下午见我。”
安东尼沿码头南侧走着,心里已经认定这人准是个窝囊废。但是,如果你不全身心投入,就不可能赢。
按照约定,这个有可能捎来内部消息的人正坐在索罗涵门边的一张桌子旁,面前放着一杯可乐。一个二十几岁、神情乖戾的年轻人,一般小公务员惯有的做派。安东尼做了自我介绍,心里暗自庆幸,因为对方替他免了对暗号这道程序。
安东尼指了指桌上的可乐。“再来一杯?”
“不用了。”
安东尼为自己点了杯咖啡,在马修身旁坐下。
“你在军中服役吗?”
“不是。”
“普通百姓?”
“你想看档案?”
“当然。”
“在车里。”
没几步他们便来到车旁,一辆大型雷诺,泊在索罗涵背面的停车场上。“你是怎样发现这个的?”
“我自有门道。”
安东尼说:“噢。”
这个告密者打开后备箱,身子探进去说:“我猜你准认为我在扯淡。”
“我不会这样说,只是……”
马修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枪,对准安东尼。用手指着后备箱。“进去,”他说。
他们来到位于拉斯菲兰排屋的住处,文森特。内勒将雷诺开进车库,关上库门,打开后备箱。他伸手揪住记者的衬衫前襟,把他从后备箱里拎了出来。记者的胫骨撞在什么上面,发出一声惨叫。这时,文森特打开内门,把记者推进门里,再推着他快步走过厨房。
“这是为什么?”记者响亮的声音里透出明显的恐惧。
文森特把他带进客厅,将他用力往后一推,他顿时跌坐在一把朝门的扶手椅上。这个胆小鬼吓得浑身冒汗。
“这是为什么?”
文森特站在那儿,低头盯着他看,记者的下唇不停地哆嗦着。
“很简单,”文森特说,“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你要是拒不回答,对我来说就是个废物。我会把你重新装进后备箱里,一直等到半夜。到那时,我会载着你沿皇家运河把车开到河边什么地方,再把车推进河里。”
“上帝啊,求你了……我应该知道什么?我连你是谁都不晓得,我不……这不是……”
文森特哈腰拾起地板上一份折叠起来的小报。他在抚平报纸的当儿与记者相互对视了片刻,然后低头读出声来。“当他坐在自己朴素住宅的客厅里,妻子在厨房煮咖啡、做三明治时,一眼就可看出他既不是纳粹突击队员……”文森特从报纸上抬起头。“你还记得这篇垃圾么?”
“那个……”
“很简单的问题……你还记得这篇垃圾么?”
“是的,那篇劫案专稿……应急特警队的人……”
“他枪击的是我哥哥。”
“那不是……”
“他叫什么,住哪里?”
记者瘫坐在那儿,张着嘴,眼睛瞪得老大,嘴里直喘粗气。“上帝……我不能告诉你……我……听着……”
文森特俯身贴近他,低声说话时,安东尼甚至能感到他嘴里呼出的气息喷到自己脸上。“这是你的最终回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