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茶杯举到唇边,门铃响了,莫拉·科蒂叹了口气。她放下茶杯。打开门,门外站着她的邻居菲尔和杰西卡,另一个人身材矮小,而且远比身边两位年轻。
“一切都还好吗,科蒂小姐?”
“很好,菲尔……一切都好。”
杰西卡说:“这位年轻人叫安东尼,是报社记者。”
年轻人点点头,伸出一只手。“科蒂女士,见到你很高兴。菲尔告诉我……”
菲尔欠身对她说:“安东尼写了枪击事件的专稿,按照当时的情况如实叙述。”
莫拉回道:“恐怕我真的不能……”
“别担心,科蒂女士。我知道说起这事会让人很不好受,不过我只耽误您一小会儿。我在想……”
莫拉退后一步。“我现在真没时间说话,炉子上正煮着东西。”
“我可以等,没关系……”
“您得原谅我……”莫拉边说边关门。
“科蒂女士……”
她关上了门,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竟然能若无其事地做出这般粗鲁的举动。她已把枪击事件抛到脑后,并希望一直这样下去。如果让她逐一列出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她准会将接受记者采访排在第一位。
她坐在桌旁,举起茶杯,发现手在颤抖。
屋外,菲尔和杰西卡·赫尼根正在向安东尼·普兰德加斯介绍情况,说莫拉·科蒂是个真正的淑女。
“科蒂小姐,她很特别,”杰西卡说,“你知道她是个修女,对吧?”
“是吗?”安东尼·普兰德加斯说。
非赢即输。这个下午,在赛马场的这家小酒馆,沙伊·哈里森是个赢家。沙伊从不觉得名次赌有什么乐趣可言。你看上一匹马,随即押上赌注,它要么第一个越过终点要么就是没能如此。押哪匹马是亚军或是季军,这本身毫无意义……除非其竞争对手是阿尔克或红朗姆。通常情况下,赌徒要有足够的魄力做出选择,而不是两面下注以求保险。
两点半在莱斯特。沙伊押的是艾俄兰斯熊。把大笔赌注押在冷门选手身上,置夺冠热门于不顾,只有疯子才做这种事。除非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沙伊·哈里森从不随意猜测,而是喜欢深思熟虑。他会综合考虑马主、驯马师、骑士、跑道、天气和比赛形式……所有这些因素融汇于心再经过一番权衡掂量之后,他将目光投向那些奔驰的骏马和骑手,仿佛看见其中一匹马儿身上倏地闪过一道亮光,他知道就是它了。并非屡试不爽……并非经常奏效……不过一旦……
艾俄兰斯熊,二十比一的赌注,和夺冠热门各有一半赢面。沙伊内心深处也有些许的冲动,巴不得自己再多押一点,但每注十欧元共二十注也不算丢脸。在沙伊看来,他的过人之处,正是在于他本能地知道何时应该收手,拿钱走人。你输了一笔钱,想继续押上一对有望获胜的马儿以弥补损失,这倒未尝不可。因为不会输多少。但若是在险胜后赢了一大笔,你可要把持住自己了,不依不饶地往机器里塞钱,在第二次险胜的希望断绝之前绝不收手,到最后你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蠢,事实上你也真够蠢的。
在这个赌馆里,沙伊至少有五六个熟人。他会在今后某天和他们聊聊这番高见,估计得同时喝上一杯。但绝不能在赌博桌上说这些……一味吹嘘与抱怨只能自毁形象。保持冷静。赢而不喜,输而不忧。这才是正确的态度。充其量只是一个结果。长此以往,只要一切顺利,输赢也就扯平了。沙伊的结果在过去的一年里还是相当可观的。他向邻座吉米·希金斯点了点头,随即向门口走去。这时一个男人压低了嗓音对他说:“什么剁木机,什么把你绞进机器,统统都是扯淡。”
沙伊转过头,看见那个男人站在那儿,戴着兜帽,一手举枪。沙伊想说我没有,我发誓,我他妈的什么都没说……
他猛地偏转脑袋,但这个男人同样也调整了瞄准方向,_枪射中他的太阳穴。沙伊·哈里森,保护神公司的雇员兼幸运的赌徒,就这样一头栽倒在赛马场小酒馆的地板上。
莫拉·科蒂听到门铃声,打开门后,眼前站着的是那个满脸堆笑的年轻记者。“科蒂女士,我想……”他把一只小相机举到眼前,咔嚓一声,然后笑容再现。“不会耽误您太久,就几句话……”
“不,求你了,我没话……”
“是关于……”
莫拉关上门,转身站在前厅里,四肢直打哆嗦。她心里骤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愿望,巴不得四面墙壁将自己紧紧围住,门厅变得更小些,身边一切要紧的东西和周围的世界顷刻间统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