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两具尸体运走后,犯罪现场的帐篷也立刻被拆除了。蓝白双色隔离带刚刚撤走,随即恢复了常态。探长鲍勃·泰迪在客厅壁炉边的椅子上小憩了片刻,醒来后脖子僵痛,再也无法入睡。他去厨房倒了杯水,靠窗坐下,朝外面黑暗的街道望去。快到凌晨四点时,他又返回厨房,找不到咖啡,只好沏了两杯茶,走到前门口,示意那位正在人行道上悠闲踱步的值夜警察过来。警察巴不得能有个人陪着打发时间,他来到门边站住,两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全都压低了嗓门。不一会,警察揣着泰迪给的20欧元,走向街角处一家通宵营业的适佰家连锁超市。稍后他拿着五六份报纸和一包乐富门回来。泰迪打开烟盒,两人在门边点燃烟,接着这位巡警用手指夹着烟,继续进行他那毫无意义的巡逻。
《爱尔兰时报》和《爱尔兰独立报》都在头版下方位置登出了这次枪击事件的报道。两名死者的身份“已被警方确认”。警方特派专员已针对有关情况展开调查。这些报道大都缺乏对案件事实的陈述,倒是大量引用了各派政客的看法。反对党领袖发布一则声明,对警察的做法表示赞赏,同时谴责当局对犯罪行为过于软弱。多数小报老话重提,单纯罗列持枪杀人、街头横尸之类隔年旧案的种种细节,《爱尔兰每日纪事报》用第四版及第五版半版的篇幅报道这一枪击事件,并附有两名死者咧着嘴笑的照片,还刊登了从当地居民那里搜集到的许多细节。一则报道说其中一人已向警方投降,并向同伙大声喊话。
“好像说的是别引他们开枪什么的,这是我听到的话,”家住基尔凯拉大街的79岁居民菲尔·赫尼根告诉《爱尔兰每日纪事报》的记者。“案发时,我正在把家里的垃圾桶推到外面,就站在离现场几码开外的地方。”警察总署发表声明称,应急特警队只是在对方开枪后才开的枪。
换成自己,泰迪也想象不出当时会怎么做,面对惊慌失措的罪犯,持枪警察要立即作出是否开枪的决定。因为,出手太快,你也许会误杀有意投降之人:若稍有迟疑,又会使自己、同事,或某个平民百姓遭到对方枪击。《每日纪事报》似乎抓到了什么把柄……有人出手太快。或许这只是媒体玩弄的伎俩罢了。无论是哪种情况,泰迪既为那两个躺在停尸房里的蠢货感到遗憾,又十分同情造成如今局面的不知哪位警察。
今天他又得埋头翻阅斯威特曼命案的卷宗。昨夜他没睡好,今天只能靠一杯杯咖啡提神。迄今为止,这些档案只是一些调查记录,受访者声称自己并不了解什么情况。侦缉总警司霍格的手下人行事周密,却难有成效。再者,这些档案与奥利弗·斯尼德被杀案没有丝毫联系。
如果莫拉·科蒂今晚仍然烦躁不安,他就得找个有点权的朋友安排警察在她家门外守上几夜,好让她宽心。这些日子,连加班一分钟都得层层上报,然而警方欠她这个人情。
他听到楼上莫拉的走动声。相信她会没事的。修女们可都是些顽强的人……要想在如此闭塞的生活圈里保持理智,她们不顽强点儿可不行啊。几年前,泰迪第一次见到莫拉·科蒂是在凯文迪西大街警局,当时她想找特蕾莎·欧布利恩命案的负责人说话。建筑工地的废料桶里发现了一具妓女的尸体,她被砖头砸死的现场跟卡佩尔街隔着一条巷子。泰迪参与此案的侦破。其时,莫拉和慈心修道院的三个修女住在一起。她住了几十年之久的修道院在房地产泡沫的高峰期被卖掉了,于是修女们分散居住在不同的出租屋里。在那以后,修女们有的相继亡故,有的原住房出售后另择居所,也就没剩几人了。莫拉便选择独自生活。
“我知道是谁干的。”
“您说什么?”
“特蕾莎·欧布利恩……我曾是教师和修女,特蕾莎曾是我的学生。她几个月前来找我,想找个安身之处,我就收留了她。”
“我们最好详细谈谈。”泰迪冲着通往几个讯问室的大门挥了挥手,二十分钟后他便得到了一份简明扼要的证词。当时她和特蕾莎正在塔尔伯特街的一家咖啡馆喝茶,莫斯·道尔走进咖啡馆对她们大吼大叫。道尔是个差劲的皮条客,总觉得自己还能控制特蕾莎。“我要整死你,婊子,我非打死你不可。”
那天,莫拉·科蒂在凯文迪西大街警局对鲍勃·泰迪复述了莫斯·道尔的原话。后来她在中央刑事法庭宣誓作证时又复述了一遍。当时道尔在不远处用利剑般的眼神怒视着她。根据莫拉的首份证词,警方搜查了道尔的家,发现了一双沾有血迹的鞋子,后经检验证实那正是特蕾莎的血,毋庸置疑。莫拉作证时,几乎没朝莫斯·道尔看一眼,她的嗓音沉稳而坚定。
修女们都是些顽强的老家伙,没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