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内勒拎着从莫尔街买来的肉和菜,又去适佰家买了一盒牛奶。这几家靠在一起的商店……适佰家超市、理发店、咖啡店、药房……和主购物区是分开的,中间隔着一个空荡荡的停车场。这里真是购物天堂。你能买到任何需要的东西,从购房装修,到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再到弄个植物馆一样的花园,然后你还能再染个发,跟好友们聚在一起给新房添人气。所有商品都一览无余,所有的店铺都很宽敞,几条人行道的宽度超过实际需要。此地为休闲式购物量身打造,什么东西都有,包括各种各样的招租牌。
穿过空地来到麦克兰根公寓楼,要走很长一段路。公寓楼虽然只有六层,但在周围空旷平地的衬托下,却像是一座巍然矗立的高塔。麦克兰根是同期四座公寓楼里最先开始动工的一座……也是唯一建成的一座。在其他三座公寓楼的工地上,临时围墙已经破损不堪,地基也才完成了一半。麦克兰根里的公寓都已经装修过,配置标准很低……用于吸引那些付完按揭贷款后几乎家徒四壁,急于爬上财富阶梯的工薪族。后来,在麦克兰根拔地而起的同时,财富阶梯却骤然断裂,坠落于地。
文森特爬上自己公寓所在的四楼,心不跳气不喘。门半开着,锁已经被撬坏了。电梯不能用,但诺埃尔找了个干电工的哥们给公寓接上了电,插座能用,冰箱和淋浴就不成问题。他还买了电水壶和微波炉。
文森特把食品放进冰箱,冲了杯速溶咖啡,在窗边坐下。他慢悠悠地点着抢来的钱。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数目,但心里清楚定是数量可观,文森特很喜欢这种感觉……就跟拆开一份生日礼物一样。
380元。不错。
当窗闲坐,喝着咖啡,钞票在握,风光怡人……此时此地,生活如此美好。
文森特是公寓楼里唯一的住户。
“没必要花房租钱,”诺埃尔说。文森特出狱两天前,诺埃尔撬开了这间公寓的锁。四楼……地点选得不错,楼层高些,便衣探子不会发觉。他还去二楼探了探几个吸毒仔的班。没有电,没有冰箱,没有取暖器。这样可不成……一个吸毒仔着凉了,在起居室中间的地上生了堆火,还打着瞌睡。文森特哪天夜里睡着后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这是我们的住处……我们出力把它拾掇了一下,”那个女人说。
诺埃尔四下环顾……好像有人把垃圾箱里的秽物统统倒在了地板上,又再动手稍稍铺得平整一些。
“给你这个……”诺埃尔说着取出一张二十元的钞票。
“他妈的没门,”那女人说。那个男人却伸手接过钱,折起来塞进自己的破皮鞋里。女人瞪了他一会,背过身去看着窗外。
把衣服收进壁橱,差不多就该听摇滚了。诺埃尔说过要给他弄台电视,但文森特说他根本不想看狗屁电视……他有iPod。诺埃尔又给他弄了个扬声器,这样他就不必戴耳机了。
窗外有个露台……刚够放个盆栽。晚上,文森特站在露台上眺望爱德华顿住宅区,身后响着喧嚣的音乐声。六层公寓楼,高高耸立,簇新闪亮,俯瞰着旁边的低层住宅区,此时他俨然成了一位庄园主。
他晚上不开灯,只点蜡烛……而且要拉上窗帘。谁知道某位讨厌的地产商会不会在哪天突然跑来看一看自己置下的产业,回想一下当年的壮志豪情,生出一番感慨呢?此外,闪烁的烛光也能增加这地方的神秘感。
380元……相当划算,这活儿只干了几分钟。足够吃喝玩乐好几天了。接下来的事如果进展顺利,那就等着钱自己送上门吧。
文森特出狱后,诺埃尔带他去见一个名叫沙伊·哈里森的人。文森特对他满面带笑。“啥事儿,说吧,沙伊?”
这个当保安的家伙看起来很沮丧。他曾经坐在托莫的出租车后座上夸夸其谈,抱怨自己的工作,结果被托莫弄到了住址,诺埃尔几天工夫便摸清了他的底细:已婚,有四个子女,在法贝克区有一处房产,还拥有一辆出厂八年的菲亚特汽车和一个比他老婆年轻几岁的情人。
他们在深夜里逮住了他,当时他正离开情人的公寓。利亚姆·德拉尼和凯文·布罗把他带到斯蒂罗根,关进了利亚姆表亲家的车库里。起初沙伊竭力硬充好汉,他以保安身份按月领取薪水,理应在此时刻毫不示弱。但被双手反绑待了几小时后,他就放弃了努力。
沙伊人高马大,皮肤松弛,肌肉结实。他不厌其烦地精心修饰下颌上的胡须……大概觉得这样能让脸颊略显瘦些。文森特和诺埃尔去找他的时候,他的络腮胡上已经沁出了一层汗珠。
不许破他的相,文森特这样吩咐利亚姆和凯文。如果让他脸上带伤去上班,就露馅了。往他肚子和腰上捣了几拳,他便咳嗽起来。他们又给了他几下,仅仅为了让他尝尝滋味。
“告诉他们你在哪上班,沙伊。”
“‘保护神’公司。我负责运钞票。”
文森特说:“我们早就知道了,老家伙。”
文森特觉得没必要让他多受皮肉之苦,只要稍加威胁,之后再略示抚慰,让他捡回点儿自尊就成。
威胁的话很是简短直白。“你大概也清楚,要想保全自己,最好的法子就是安稳点儿,按我们说的办。你说不定此刻正在寻思,一旦有机会脱身就赶紧打个电话,只要我们动手,警察就会一拥而上。或者,完事之后,警察把我们一队人带给你指认,你动动手指,未来20年,我们只能每年待在号子里过圣诞节了。对不,沙伊?”
沙伊什么也没说,但他的脸色说明文森特的话大致不差。
“可跟你丑话说前头,沙伊,我们还有一个这样的地方……非常偏僻,就算你把眼睛哭瞎了,也没人能听见,明白吗?我们在那里有台机器,据说叫剁木机,知道我的意思吧?就是园丁在公园里用的一种机器,用来切碎树枝的玩意儿……剁木机。”
“那叫碎木机,”诺埃尔说。
“那机器很旧了,说实话,有点儿锈,但那不关你的事。你要做的,沙伊,就是确保自己一个字也不准说出去。就算我们得手后,警察开始排查公司里的每一个员工,你也不能说。说出一个字,只要一个字……哪怕他们逮住了我,把我扔进号子里……你也一定会被送进剁木机,一英寸一英寸地剁烂。”
“我都说过了,我会照你们的话办。”
“我猜,等到剁木机咬到你的脚脖子的时候,你会昏过去……我们以前几次都这样。我的意思……当机器咬到你的卵蛋时,你有可能已经不省人事了,所以还不会太糟糕。”说到这里文森特停了下来,让沙伊好好想想,接着又给点甜头他尝尝:
“你的报酬……不知道你能挣多少薪水,但多俩零花钱也不是啥坏事儿,我说得对不对?”
沙伊没搭腔。
“这又不是让你去偷,我们都明白。如果有人给你汇了些钱……没有账号,不在纸面上留下任何痕迹……我想说,这钱迟早会有用。我是说,既不是给你一笔巨款,让你的生活彻底变个样,也不会惹警察注意。你的大女儿……婚礼可是需要一大笔开销。她订婚了,对吧?大儿子已经去曼彻斯特了……看如今这情势,小儿子大概也得去跟他一起打工。”
诺埃尔说:“刚开始就业的那一两个月,孩子们大概会需要一点资助,房租什么的。”
“押款车里的钱又不是你的,对吧?”文森特说。“还有那些狗娘养的阔佬……看他们是怎么糟蹋我们这些穷哥们的。你可不亏欠他们什么,对吧?”
至此沙伊已经明白,惹恼文森特的话,他的处境会极为不妙……如果同意合作的话,还能尝到一点儿小甜头。此外,想到那些身躯肥胖的混蛋给他一点微薄薪水还指望他感恩戴德的可恶嘴脸,他觉得给他们点苦头吃吃也挺不错。“可是……你看,押款车上不止我一人,还有其他两个人。还有各种各样的……”
“别担心,沙伊……我们需要你的情报。我们要搞的那辆押款车不是你的吧,对不对?没人能想到你跟这事儿有牵连。”
文森特伸手托住沙伊的后脑勺,让他的脸靠近些。他用很轻的声音说:“说正事吧,兄弟。考虑一下,你喝敬酒还是罚酒?”
沙伊终于开了口,他对他们提出的每个问题都详细回答。诺埃尔记录的时候,他们还得让他说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