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错,那家店值得一试。
文森特没有停下快速行走的脚步,也没有朝那家鞋店探头张望,他就这么一直走着。这年头,你连挠下蛋蛋都逃不过闭路电视摄像头的监控。
这个问题他会解决,不必操心。
在一家野营用品专卖点,文森特找到一件包装在压缩袋里的塑料防雨外套……大红色。正合他意。
22元,就他妈一件包装得花里胡哨的雨衣……简直就是在耍我。
那帮狗娘养的还承诺什么物价回落?放屁!
他身上有放雨衣的地方,藏在牛仔裤里,塞进夹克背后……文森特略一思索。
冒这个险,不值。
在收银台,文森特把太阳镜推进头发里,一边递钱给收银员一边说:“塑料雨衣卖这个价,有点贵啊。凯尔特之虎的价钱,对不?”
“这是一流产品,先生,而且我……”
“坑蒙拐骗的奸商。”
他把那个花哨的塑料包丢进垃圾箱,雨衣收进夹克内层深深的衣袋里,和汤米·蒂尔南的影碟放在一起。他沿着小道朝自己看中的那家商店缓缓走去,中途在一家亚洲食品店门口停下脚步,整了整太阳镜。他取出雨衣穿在身上,拉好拉链,把兜帽扯过头顶。他讨厌连帽衣,讨厌任何类型的兜帽……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匹被套上眼罩的马。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遮挡闭路电视摄像头。
他迅速冲店里瞄了一眼。没有顾客。
走进那家鞋店后,他首先仔细看了看门背后,寻找能插上的弹簧锁或者门闩,好让他随手把门锁上。什么也没找到。
不用担心……上午的这个时候,这种自命不凡的店铺,不会有多少顾客问津。
他向女店员转过身去。看见他雨衣和太阳镜的奇异搭配,女店员的脸上有些忍俊不禁。顷刻间,女店员忽有所悟,好像就要瘫软在地。
问题是,他们戴着手套。两人都戴着手套。要是没有这个细节,莫拉·科蒂兴许不会多想。
从墨绿色汽车里出来。手套,在这种天气。奶油色,薄薄的弹力橡胶手套。像是外科医生戴的那种。
如果只有一个人戴橡胶手套,可能是因为他有皮肤病。两人都戴着……
不关你事,莫拉。
两年前,莫拉·科蒂搬进北滩区的这座房子时,她为终于能够独居和独享私人空间激动不己,内心充满了喜悦。她在修道院生活的几十年间也一直没有电视,用这种方法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开。但她有一扇窗……窗幔之外的风景可是够她瞧的。窗户正对着街道,没有花园,几英寸之外就是人行道。她透过窗户看到的景物大多平淡无奇,但偶尔也会有攫取她目光的时刻。有时她穿过房间,准备做些琐事,会注意到从街角的适佰家超市推着购物车走过来的人。她会站在那里目送他们走过,想象一会他们的生活……并非出于好奇或嫉妒,只是喜欢这样沉湎于想象中。然后她就继续做该做的事。
有时候,也会有些孩子嬉闹着从街角过来……并不是动真格,只是小家伙们闹着玩。这也会吸引她的注意。有时候,这会令她回忆起几十年前她的那些学生。难得一次,她也会看到一场小小的争执……孩子和父母,一对成年人……但都不是什么大事。总会发生什么,无论多么琐碎,多么不值一提。她有时也会内疚,好像自己是在偷窥别人,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其实也没什么。这只不过是对他人的生活方式有点兴趣罢了。现在,她正看着菲尔·赫尼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刚才他一直跪在街对面他的房门前,用铅笔剔出地砖缝隙里的泥。今天晚些时候他会过来,帮忙做些杂务。一周里他总会来这么几趟。菲尔热衷于防范所谓的“居家事故”。“万一管道被堵了,你就是自找麻烦。天晓得地板下面发霉会变成啥样,还没等你明白是怎么回事,你就会闻到那股呛鼻的霉味儿。”
菲尔和他太太杰西卡比莫拉的年纪还大,已经八十高龄了。他们精心打理自己的小房子,就像新婚夫妻营造第一个爱巢一样。“托尔卡河决堤那会……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房子上有些地方还能看到洪水当时留下来的痕迹。他们那时有船……坐着小船从街上漂过来,当时情况就是那么糟。那种事情总会留下痕迹的,哪怕过去几十年了,也能看得出来。”
菲尔现在回屋了,过了一会又拿了块黄抹布和一听什么东西走了出来。他开始耐心地擦起黄铜门环,把它擦得金光锃亮。
紧接着就发生了那件极其诡异的事情。司机戴着手套锁上车门,他的朋友走到车前,司机走到车尾,两人都蹲下身捣鼓着什么。她只能看到蹲在车后的司机的后背,和他朋友的头项。几秒之后他们起身走开,沿街经过适佰家,再过马路走到主干道上。一天后,那辆车还停在莫拉的住宅外面。
不对头。该做些什么。
也许是老太太又在大惊小怪。这么件事儿在别人眼里……那些埋头认真过日子的人眼里,根本不足为奇。
两个人停一辆车……也许他们对这块地方不熟悉,迷了路,只好把车停下,步行去找他们的目的地。而且因为什么原因,某种原因,他们忙得顾不上回来。或许她熟睡之时他们已经把车开走过,又在她起床前开了回来,停在相同的位置。
尽管她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事实却似乎并非如此。
但简单假定他们在干什么罪恶勾当也同样不对。
贸然下结论没有好处。
这就像是她读过的一则新闻报道。有些人看到一个穆斯林在登飞机之前祈祷,便立即惊慌起来,他们推迟了航班,带走了穆斯林。那名穆斯林错过了航班,最终查明他并不是劫机犯。三十年前的英格兰,人们只要一听到爱尔兰口音,会本能地认为这家伙身上大概藏有炸弹。她认识一位神甫……那是半辈子以前的事了……他在霍利黑德下船后立刻就被警方抓了起来,关了两天。没必要总是把人想得太坏。
为什么两个坐着同一辆车过来的男人就不能都戴橡胶手套呢?
莫拉·科蒂这天早晨在窗前站了大半个小时,希望那两个人能回来把车开走。她今天不能再这样对它置之不理。如果汽车是那两个人偷来的,他们随时都可能回来,驱车离去,可能会把车重新上漆,卖掉……不论车的前主人是谁,都不可能再见到它了。
她逼迫自己离开窗口,站在厨房水池前洗了十分钟碗碟。接着她又泡了杯茶,坐在餐桌旁,打开了她的书。喝完茶后她洗了茶杯,把它留在晾板上。她回到起居室。那辆墨绿色汽车依然停在原地。
辩方作出袭击事件不立案的提议后,陪审团离开了法庭。舌战仍在继续,探长鲍勃·泰迪很想让脑子松松神,但职业习惯总是根深蒂固。只有掌握全部情况、即便是最枯燥的情况,才能应对任何不测。他下意识地开始分析辩方律师的论据,预测控方的回应。法庭一直沿袭了这种激辩的所有细节,在这里,控辩双方的争论以判例和判决为依据,自有其独特的逻辑。有时候,整个争论和案情毫不相干,上升到法律推理的高度。律师们每说一句话,案件就愈加脱离真相……真相不过是两个自大的混混被两个专横的警察揍了一顿而已,法庭惯例却强令所有人佯称它承载什么重大的法律意义。
“既然如此,”法官看了一眼挂在后墙的钟,“我宣布休庭,明天上午再对申请作出裁决。”
“明天上午……我就不用来了吧?”泰迪问“苦脸迪克”。
律师做了个鬼脸。“说实话……这种情况……你最好能到庭,以防万一。”
泰迪点点头。明天还得处在打击犯罪的最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