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苏醒,第四日。
刘可把信件重新塞进信封,然后翻身下床来到洗手间,蹲在马桶边拿出打火机,本想将信件烧毁,顺着下水道冲走,这样就不必担心日后会被人发现了,可到关键时刻他还是犹豫了,不忍心将其彻底烧毁。
纠结了很久,刘可扔掉打火机回到书房,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踱步,心想着留下这些信件该放哪儿呢?怎么才能躲过那个保洁阿姨的搜查呢?最后刘可把目标锁定在了电脑桌上。
电脑桌上放着台式电脑,下面有个机箱,那个保洁阿姨总不会把机箱拆开打扫吧?想到这儿,刘可急忙找出工具拧开机箱,将手里的信封塞到里面。刚要把机箱安装上,突然发现机箱里除了他刚放进去的信封外,还有一个蓝色的小袋子。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想到用这种方法来藏东西了。
刘可伸手拿出蓝色小袋子,里面装着一张卡,不是银行卡,而是房卡,还是“如家酒店”的房卡。他怎么会把一张旅店的房卡藏在这里?刘可把卡拿出来仔细打量,上面写着一个房间号“440”。
刘可大脑飞速搜索,并没有找出与此相关的任何记忆。不过他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他丢掉的记忆连接起来都可以围绕地球一周了。放弃求助记忆,刘可把这张卡揣进兜里,装好机箱来到厨房,煎了个鸡蛋,还热了杯牛奶,吃完后天已经大亮了,他这才换了身衣服走出家门,下了四楼。
刘可心想,既然自己当初把房卡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可见它的重要性,他打算过去看看。如家酒店开在四楼的娱乐区。楼里的员工也有很多二十岁左右的单身男女,而且多数是跟父母住在一起(楼内规定只有结婚后才会分配单独住房),这家酒店就是专门为这些人提供的。
刚进去酒店是个大厅,右侧摆着冰箱和小食品展台,左侧是服务台。此时服务台里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熬了一夜有些无精打采。服务台不远的地方有一排沙发,沙发上也坐着两个女孩,正在低头玩着手机,应该是酒店的服务员吧。
服务台的女孩见刘可走进来,马上打起精神起身说道:“刘先生,好久没见您过来了。”
她这样一说,沙发上的两个女孩也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向刘可。看来自己不是第一次过来呢。刘可这样想着走到服务台前,从兜里拿出房卡递给女孩询问:“我过来是想问问这间房……”
“这间房被您长期租了下来,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入住。”还没等刘可说完,女孩便抢着说,“您现在要住?”
刘可点了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嗯”。女孩拿过卡在机器上插了下充磁,然后双手将卡重新递给刘可,说:“好了,您现在就可以过去了,直走穿过走廊左转就能看见440号房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用房间的电话打给前台。”
接过房卡后,刘可低头从两个女孩身边掠过径直穿过走廊,找到440号房间打开走进去。房间是标准的商务房,刚进门左手边是洗手间,正中间是一张大床,两旁有床头柜,墙上挂着个液晶电视。电视下方是半弧形的桌子,上面摆着水壶水杯,桌子旁边放着一张椅子,看上去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刘可脱掉外套,先是在床上翻了翻,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瞬间就被翻乱了。紧接着打开床头柜,里面除了两双拖鞋并无其他物品,另一侧的床头柜里放着防毒面具。刘可查看完整个房间,最后坐在床头思考。
真是奇怪,既然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他为什么要长期租下这里呢?而且还把房卡藏得如此隐秘。太不符合常理了。
想来想去始终得不到合理的解释,正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刘可先是一惊,起身走到门后,低声问:“谁?”
“是我,周忆梦。”门外的人回答道。
刘可透过猫眼,发现门外站着的正是刚才坐在大厅沙发上的其中一个女孩。周忆梦,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他赶紧将房门打开。
周忆梦低头走了进来,回身将房门关上,这才抬头看向刘可说道:“你总算是过来找我了。”
“这……这话什么意思?”刘可整个人都蒙的。
“不是说好的每星期过来一次吗?你已经有两个多星期没出现了。”周忆梦说着走进房间,坐在床上,身体微微倾斜着靠在床头,“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刘可仔细打量周忆梦,她上身穿着紧身T恤,胸部凸起,下身是超短裤配白色丝袜,脚上穿着运动鞋。这女孩,莫不是他在超级大楼内发展的情人吧?怪不得他要长期租下这个房间,一下就全解释通了。刘可想到这儿干巴巴地眨了两下眼,语气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你……我们……”
“干吗磕磕巴巴的?”周忆梦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接着说,“好了,聊正事儿吧。这两星期你都发现什么了?”
“我发现了什么?”刘可庆幸自己没把“情人”两个字说出来,看来他跟周忆梦并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
“你是失忆了还是怎么的,感觉你怪怪的呢。”周忆梦发现了刘可的异常,问道,“听说你上周直播时晕过去了,病还没痊愈?”
“跟生病没关系,我是失忆了,不过也没全失忆。”刘可不知眼前的这个周忆梦是否完全信得过,所以只是解释说可能因为昏迷导致部分记忆丢失,“所以我已经完全记不得我们之间的事了,你要是能重新说一遍,或许我会想起来。”
“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失忆啊。”周忆梦情绪有些焦躁,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抱怨道,“我一共才申请下来两个月的时间,你这一失忆先前一个月就等于白忙活了。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说了,只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只是恰巧……恰巧把关于你的记忆忘记了。”刘可更加疑惑了,问,“什么才申请下来两个月?难道你不是这家旅馆的服务员?先别急,从头到尾把事情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忆梦深呼吸几下,坐在床上说:“我是市警局专案组的警员,卧底来到这里是为了查案。”
听见“警员”、“查案”的字眼,刘可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那个噩梦,以及那几个零散的画面:漆黑冰冷的房间、冰窖、灶台、一堆烂掉的食物、一位身宽体胖穿着厨师服的男人、一把血淋淋的菜刀、一起谋杀案。
“是这样的,整件事要从去年讲起。从去年开始我就在暗地里调查一个案子,后来发现这个案子似乎跟超级大楼有联系,但这里管理森严,想用警察的身份进来调查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无疾而终,正巧两个月前节目组开始为叶子择偶,没多久你就被选中进入了超级大楼,我调查了你的关系网找到了三毛,然后又通过别的渠道伪装身份进入超级大楼,让三毛诱导你来见我。我原本是想利用你在超级大楼内的身份,帮助我调查案件。毕竟你可以在楼内不受限制随意走动,调查起来比我要方便很多。”
刘可隐约记起来了。大概一个月前的某天,三毛突然发了一条极具诱惑力的短信,内容是:今晚去酒吧,有个很正的妞想要泡你。当时刘可感到很奇怪,但还是去了酒吧。对,周忆梦,那晚酒吧里的周忆梦骚气十足,而且很主动。他们喝了些酒,说了些不痛不痒的情话,后来就去了旅店开房。刘可本想来个一夜风流,未曾想刚进入房间周忆梦马上就正经起来,并亮出了警察身份。
那一夜,刘可在心里骂了三毛不下八百遍。
不过话说回来,大楼内所有的通讯设备都是被监控的,一条短信,一通电话,包括网络聊天都会被拦截下来审查内容。如果三毛短信里实话实说,恐怕早就被节目组发现了。还有酒吧KTV这种地方每个房间都有监控,所以周忆梦也只能使用美人计才能不让人有所怀疑。
只有旅店是没有监控设备的,最关键的一点是,那就是冯刚允许刘可偶尔可以找其他女人来发泄下性欲。这也是为什么刘可长期租下这个房间,每周都来跟周忆梦厮混,结果并没有引起冯刚怀疑的主要原因。
“到底是什么案件?”刘可未能记起那晚的谈话。
“这就需要从头说起了。”周忆梦耐着性子把整件事的经过又重新讲了一遍,“我住的小区外有个流浪汉,那流浪汉有些精神病,从我初中开始他就在那附近徘徊。后来上了高中后,我每天早上都会特意准备出一份早餐带给那个流浪汉,这些年几乎天天如此,所以跟那个流浪汉之间也建立了一些情感。”
“然而直到去年年初的某个清晨,我照常带着早餐下楼,却没看见那流浪汉。他知道每天那个时间在小区门口会有免费早餐吃,所以每次都是提前去等。当时我有些好奇,但也没太在意,可让人奇怪的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也没再出现过。可能是因为职业的关系,我比较敏感,私底下去流浪汉常去的几个地方寻找,却毫无收获。他好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这座城市里消失了。”
“流浪汉”这个关键词再次让刘可想起了噩梦,梦里从麻袋里钻出来的那个男人,不正是穿着邋遢的流浪汉模样?
“不调查不知道,一调查就查出了问题。那阵子我联系了北都市几个关爱流浪汉的慈善组织,这些团体通常每个月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给附近的流浪汉放饭、看病、发衣服,其中有不少志愿者已经坚持了十年之久。听他们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流浪汉不知去向。”
“流浪汉居无定所无亲无故的,会不会出意外或者离开这座城市了?”
“不能,意外身亡的尸体会有相关部门去检查,会记录在册。即使没身份没姓名也是会拍下照片存档,肯定能查到的,可那些流浪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周忆梦说到这里,表情变得十分凝重,“我跟那些慈善组织保持联系,让他们下次发现有流浪汉失踪一定要及时通知我。果然没多久,又一个流浪汉凭空消失了。了解到流浪汉消失前的大概位置后,我调取了那段路的监控来看,发现夜里一点左右,有两个男人把流浪汉掳上了一辆面包车。后来我还找到了一个喝醉酒的目击证人,口供跟监控吻合。根据这两条线索我很快就找到了那辆面包车,调查出了车主,并将两名嫌疑人抓获。嫌疑人并没有反抗,逼问下很快就承认了自己的罪刑,不过当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抓流浪汉时,两人的解释是因为刺激。问他们尸体去了哪里,他们说扔进海里喂鱼了。最关键的是他们只承认这件事,并不承认跟其他的流浪汉失踪案有关。”
“这件事是挺奇怪的,不过怎么会跟超级大楼扯上关系?”
“我调查了那两个嫌疑人的背景,他们没工作,却从来不愁吃喝,而且曾多次跟朋友喝酒时说自己是替超级大楼工作,却没人看见过他们上过一天班。这点就很奇怪的。后来我又查了道路监控,发现流浪汉失踪的那天晚上,他们的确开着那辆面包车来过超级大楼附近。对此这两位嫌疑人也没有任何解释。这件事后半年多的时间里就没再出现过流浪汉失踪,不过两个月前,就在你被选中进入超级大楼之前又发生了一起。”
“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消失的流浪汉并不在市里,而是在郊区,相对偏远的地方。这就证实了上次抓到的那两个嫌疑人只是替罪羊而已,背后另有主谋。想必是因为那两个嫌疑人被抓,背后主谋得知警方已经注意到了这件事,所以半年后把作案地点选在了郊区。市区里到处都是电子眼,但郊区不是,查起来会相对困难很多。案件走入了死胡同,所以我打算换个方向调查。直觉告诉我,超级大楼是最应该调查的。”
“虽然有些道理,但整件事说不通啊,超级大楼为什么要抓那些流浪汉?他们要流浪汉干吗?”刘可摇了摇头表示很不理解。
“我没说超级大楼就是幕后主谋,你要知道,超级大楼内可住着上万人呢,或许是某个员工的所作所为?这也正是我希望你去调查的。”周忆梦说完叹了口气,“我让你帮忙调查楼内的一些员工,还有可疑的地方。当时约定你每周过来一次把调查结果告诉我,我们再研究下一步该如何做。”
“上次,也就是两周前,你说想找个机会去地下厨房看看,理由是你觉得那个每天给叶子送餐的厨师不像厨师,而且地下厨房是整个超级大楼最为神秘的地方,如果这案件真的跟超级大楼有关,地下厨房是最有可能犯罪的地方。我听了你的分析后想起了一个细节,就是被我抓的那两个嫌疑人,他们曾经不是开着那辆面包车来过超级大楼附近么,我特意过去搜查过,不过没发现什么。当时我不知道超级大楼内还有个地下厨房,现在想来能不能有什么暗格,或者隧道之类的,是能从外面直通到超级大楼地下的?”
暗格?刘可想起了张主任房间里的那个暗门,暗门背后是一个广阔的空间,而且他们在研究叶子超能力之谜,以及在想如何能够破解。所以,有没有可能他们利用流浪汉来做实验?不过那个暗门是在五楼,还是在密码门后,要把抓来的流浪汉从一楼运到五楼且不被人发现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听完周忆梦讲述的这些,刘可虽然没记起那些丢失的记忆,但对整件事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整件事大概是这样的——刘可并不是单纯地为了探险才决定去的地下厨房,而是为了帮助周忆梦破案。没想到他去了地下厨房后正巧目睹了那个厨师的罪行。
刘可这是第一次亲眼见过杀人,吓坏了,所以惊叫了出来,最后被厨师发现。厨师知道他是谁,所以不可能像对待流浪汉似的对待他,当然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他。当然,也可能是刘可打倒了厨师逃了出来,紧接着把此事告诉了张主任。
张主任听见这件事后会做何反应呢?会告诉总导演冯刚吗?站在节目组的角度考虑,楼内发生了这样的事,若是被曝光出去势必会对节目组造成很大的影响,甚至可能会导致节目停播。
冯刚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只会选择低调处理,让越少人知道越好。冯刚信任张主任,知道他会守口如瓶,但不相信刘可,这才有了后来。冯刚要把刘可赶出超级大楼,然后张主任求情并利用某种方法删除了刘可跟地下厨房相关的记忆。
至于那个杀人的厨师是如何被低调处理的就不得而知了,也许已经被偷偷地扭送去了公安机关?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案件就应该结束了,周忆梦的卧底行动也该完成了才对,既然她此时还在这里,就证明这个推论站不住脚。难道冯刚隐瞒了这一切,只是把杀人厨师赶出了超级大楼?这倒像冯刚的做事风格。
“在想什么呢?”周忆梦打断刘可的思绪,“整件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那你有没有去过地下厨房?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事?这些全都记不起来了?”
刘可僵硬地摇了摇头,既然那个杀人厨师已经被赶出了超级大楼,就没必要把自己在地下厨房的所见所闻告诉周忆梦了,于是说:“这个案子我可能帮不到你什么,而且我觉得你继续在这里卧底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还是赶紧离开吧。”
“怎么会没有意义?那些流浪汉也是人啊,他们到底被谁抓走了?抓去干什么?为什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个案子必须追查到底。总是要有人来伸张正义的。”周忆梦义正词严地说,然后站起身,“既然你全都记不起来了,与其纠结那些记忆,倒不如再去一次地下厨房。除非证实地下厨房真的没可疑,否则我还是不甘心。”
刘可深知这件事非同小可,上次他就差点被赶出超级大楼,这次如果再去,冯刚绝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了。昨晚的谈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既然那厨师已经不在了,再去地下厨房也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刘可搞清楚了整件事的经过,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删除记忆,心里的疑惑解开了,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着实没必要深究下去。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陪伴叶子,让叶子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快乐。
“这件事我需要再考虑下。”刘可不打算交谈下去了,他拿着外套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我要是查到了些什么会来告诉你,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自从醒来后刘可一直在纠结关于记忆的问题,而如今周忆梦的讲述和他近几日的调查几乎能把丢失的记忆大概串联起来,也猜到了张主任和节目组之所以对此事有所隐瞒,是因为不想让他过多地参与进来。既然整件事的原委已经大概了解,刘可觉得自己应该听叶子的劝告,不要去纠结那些遗失的记忆了。
他应该努力把状态调节好,接下来的日子只要耐心等待着节目组安排他跟叶子约会就好,其他的事就随风去吧。
从如家旅店上五楼的途中,刘可暗自做了这个决定。此时他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合眼了,无论精神状态还是身体都已经极度疲惫,回到房间后便一头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整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