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比萨。还有什么新鲜事?
“妈妈,那个疯婆子今天来我们学校了。”
“然后呢……有人报警了,还是怎么?”
“不是,我们开集体大会,她是演讲嘉宾。她从前也是从库格尔布里茨毕业的。”
“妈妈,你知道布什家族跟沙特阿拉伯的恐怖分子有生意往来吗?”
“你是说石油生意。”
“我觉得她是这个意思,不过……”
“怎么?”
“好像还有其他事,她想说,不过不方便对着一群孩子说。”
“真遗憾我错过了。”
“你来参加高年级的毕业典礼吧,她还会再来当演讲嘉宾的。”
齐格递过来一张传单,上面是帮某个叫“下地狱者小报”的网站做的广告,“玛奇·凯莱赫”在上面签了名。
“嘿,那么你见到玛奇了。好,事实上,很好。”Hashslingrz的传奇在这儿继续上演。玛奇·凯莱赫碰巧是盖布里埃尔·艾斯的岳母,她的女儿塔利斯和艾斯是在大学里谈的恋爱,可能是卡内基·梅隆。据说,跟这位网络亿万富翁的收入增长以同比例增加的,毫无疑问是紧随而来的冷漠。当然这不关玛克欣什么事,虽然她知道玛奇本人离了婚,除了塔利斯以外还有两个孩子,是两个儿子,一个在加利福尼亚的IT界做类似公职人员,另一个去了加德满都,此后云游各方,偶有明信片寄来。
玛奇和玛克欣初次相识是在十年还是十五年前的合作公寓暴乱中,那时,房东们故态复萌,使出盖世太保的伎俩让现租户搬走。他们出的钱少得让人嗤鼻,可就是有一些租户接受了。不肯接受的租户则受到了差别对待,他们移走了公寓的门,说是要“例行维护”,不收走垃圾,还放出攻击犬,雇来流氓暴徒,把80年代的流行音乐开到震天响。玛克欣注意到,玛奇站在由社区里的故意搅局者、老左派、租户权益组织者等人组成的抗议队伍里,站在哥伦布大道上的一栋楼的前面,等着工会巨大的充气工贼鼠辈出现。抗议队伍的标语包括“欢迎鼠辈——房东的一家”和“CO-OP——残忍无礼粗暴的行为”。无证的哥伦比亚移民把家具和家庭财产全都搬到人行道上,想要无视这场情绪骚乱。玛奇把英国裔老板逼得靠在卡车上,狠狠地斥责了他一顿。那时的她身材纤细,红色的头发中分齐肩,后面用发网兜住,这发网其实是她一整柜复古发饰中的一个,现在已经成为她在街坊邻里的标志。就在深冬里的那一天,玛奇戴着绯红色发网,脸颊边缘在玛克欣看来泛着银光,犹如某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
玛克欣一直想找机会跟她说句话,这时有个叫萨缪尔·克里克曼医生的房东现身了。他是退休的整容医生,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小群他的继承人和财产受让人。“你这个卑鄙贪婪的老混蛋,”玛奇兴高采烈地迎上去,“你居然敢在这里露脸。”
“丑恶的荡妇,”这位和蔼的大家长回答道,“我们行业里没人会碰你这样的脸,这个婊子是谁,赶紧把她撵走。”有一两个曾孙走向前去,乐意效命。
玛奇从钱包里掏出一罐二十四盎司的洁力牌烤炉清洁喷雾剂开始摇晃。“问问这位知名的外科医生,碱液会把你们的脸怎么样,孩子们。”
“快叫警察。”克里克曼医生下令道。抗议队伍里有几个成员走上前来,开始和随同克里克曼来的人商量事情。双方争执不下,随后便发生了轻微的肢体冲突,《邮报》在报道故事时可能稍微夸张了些。这时,警察出现了。随着光线慢慢变暗,加之时限临近,众人便散了去。“晚上我们不抗议,”玛奇告诉玛克欣,“我个人不喜欢从抗议队伍里退下阵来,但现在我可以去小酌一杯。”
最近的一家酒吧叫“老伙计”,采用爱尔兰工艺,但偶尔会有一两个年迈的英国同志溜达进来。玛奇想喝“爸爸的渔船”,酒保赫克托便帮她调了一杯,仿佛他最近一周都在调这种酒,但之前只见过他吸啤酒和斟酒。为了陪陪玛奇,玛克欣也要了一杯。
两人发现,原来一直以来她们的住处只相隔几个街区。玛奇从50年代末开始就住在这个社区,当时,波多黎各裔的匪徒不停地骚扰社区里的英国人,太阳下山后人们都不敢到百老汇以东的地方去。她讨厌林肯中心,因为它毁坏了整个社区,七千多个波多黎各家庭背井离乡,只因为英国人的醉翁之意不在高雅文化上,他们只是畏惧这些人的子孙后代而已。
“伦纳德·伯恩斯坦写了一部与此相关的音乐剧,不是《西区故事》,是另一部,罗伯特·摩西在里面唱道:
扔那些波多
黎各人到
大街上——它只是个
贫民窟,全部推
倒——倒——倒!”
一阵尖厉的百老汇男高音,足以让玛克欣胃里的酒凝结。“他们甚至胆大妄为到跑到他们破坏的社区里拍摄该死的《西区故事》。文化,我很抱歉,赫尔曼·戈林说得没错,每次你听到这个词,记得检查下随身携带的手枪。文化诱使富人产生最卑劣的冲动,它抛弃一切尊严,乞求被郊区化,被腐化至堕落。”
“你有空时真应该见见我爸妈,虽然他们不喜欢林肯中心,但是你可以让他们别去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啊。”
“你开玩笑吗,伊莲恩,还有厄尼?我们是老相识了,我们以前常常在同一场游行里碰到。”
“我妈参加游行?为了什么,哪个地方的折扣?”
“尼加拉瓜,”玛奇没觉得好笑,“萨尔瓦多、罗纳德·雷刚和他的小兄弟们。”
那段时间,玛克欣还住在家里,攻读学位之余会偷偷溜出去参加周末的俱乐部嗑药狂欢,当时只留意到伊莲恩和厄尼看上去有些心烦意乱。直到过了很多年,他们才愿意分享他们记忆里的塑料手铐、胡椒喷雾、无标志的货车,还有警察最擅长的警察作为。
“又让我做了回迟钝的女儿。他们准是听了什么传言,说我性格上的缺陷。”
“说不定他们只是不想让你惹上麻烦。”玛奇说。
“他们可以邀请我一道去啊,我可以做他们的后盾。”
“再晚开始都不迟,天知道我们还要做多少事,你以为情况已经好转了?继续做梦吧。负责发号施令的该死的法西斯分子从未停止过让异族人相互憎恨,这是他们压低工资、抬升租金、维持东区一带所有权力、让一切像他们希望的那样保持丑陋和愚蠢的方式。”
“我确实记得,”玛克欣现在告诉儿子们,“玛奇总是那么地……政治?”
她在日程表上贴了个便签贴,提醒自己去参加毕业典礼,看看那个用发网兜住头发的老疯狗最近在忙些什么。
雷吉来报告最新的进展。他去见过了他的IT专家艾瑞克·奥特菲尔德,艾瑞克近来在深网里打探hashslingrz的秘密。“告诉我,什么叫阿特曼—Z?”
“人们用来预测一个公司会不会在比方说未来两年里破产的公式。你把数字代入进去,找小于好像是2.7的得分。”
“艾瑞克找到了一整个文件夹,里面全是艾斯对不同的网络小公司做的阿特曼—Z分析。”
“目的是……得到什么?”
雷吉的眼神在闪躲。“嘿,我只是举报人而已。”
“这孩子给你看什么结果了吗?”
“我们不怎么在网上聊天,他非常多疑,”是啊,雷吉,“只喜欢在地铁上面对面碰头。”
今天,有个脑子有病的白人虔诚教徒在车厢的一头跟另一头的黑人合唱团比赛谁的嗓门大。这刚好是个完美的时机。“我给你带了些东西。”雷吉递过来一张光盘,“我要告诉你,这可是得到林纳斯本人用企鹅尿赐福的光盘哦。”
“这是要让我现在就内疚,是吧?”
“当然,会有帮助的。”
“我参加,雷吉,只是不是太自在。”
“你总好过我,坦白说,我根本没那胆量。”原来他们要像炮弹一样径直俯冲到怪异的深处。艾瑞克使用的是他兼职的地方的电脑,那是一个没有IT菜鸟的大公司,公司正处于危机当中,而之前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危机会发生。有一点不同,每回他从深网中浮到表面来,都会比以前更反常一些,至少在他周围隔间的人们看来是如此,不过那些人中有好几个经常花大把时间在主机房里吸食灭火器里的哈龙,他们观察起问题来未免有失偏颇。
情形不像艾瑞克料想的那样简单。加密设置虽然算不上极端严谨,但着实很有挑战。雷吉幻想着迅速进去打探下就出来,但艾瑞克发现这家7—11便利店的员工个个带着全自动突击步枪。
“我好几次闯进这个黑暗的档案室里,那里锁得严严实实的,直到我破解进去才知道里面藏了些什么。”
“你说的是限制访问。”
“它的理念是万一碰上天灾或人祸,好歹有一个故障保险箱,你可以把资料藏在远处某个地方的冗余服务器里,希望至少有一台能躲过灾难,只要不是世界末日。”
“我们所理解的末日。”
“如果你想拍手称快的话。”
“艾斯觉得会有灾难发生?”
“更有可能的是,他只是想把东西藏起来,躲避多管闲事的人。”艾瑞克起先的策略是假装自己是个来找乐子的脚本小子,看看能不能从“后门”进去,然后安装一个Netbus服务器。然而屏幕上立刻弹出一段用黑客文写的信息,还有“祝贺你菜鸟,你以为你进来了但是你真正所在的是个鬼地方”的对话。这个回复的风格里,有某样东西吸引了艾瑞克的注意。为什么他们的安全系统要大费周章做得如此个性?为什么不简洁一点、程式化一点,比如说“拒绝访问”?某样东西,也许仅仅是它调皮的热情,令他想起了90年代的老牌黑客。
他们是在逗他吗?他们会是什么样的玩伴呢?艾瑞克心想,如果他只是四处打探的包猴,那么他得故意装作不知道这些家伙的来头有多大,甚至他们是谁。所以一开始,他着手破译密码时,表现得仿佛密码可能像微软的LM哈希值一样老套,连傻瓜也能破解。安全系统又以黑客文回应了,“菜鸟你知道自己在跟谁捣乱吗?”
此时,雷吉和艾瑞克已经在布鲁克林区中部了,出口处远远传来嘟哇音乐和《圣经》朗诵的声音,艾瑞克做好了开溜的准备。“你总是在那里进进出出,雷吉,有没有正好碰见过他们安全系统的人?”
“我听到谣言说,盖布里埃尔·艾斯亲自管理那个部门,背后应该是有段故事的。有个人把一个通电的终端放在桌子抽屉里,忘了告诉他。”
“忘了。”
“等大家都知道时,各种各样的专有代码都供人免费获取。他们花了好几个月维修,跟海军的一个大合同也泡了汤。”
“那个粗心的职员呢?”
“消失了。这些都是公司里的传言,知道吧。”
“说明很可靠。”
在雷吉看来,不会比象棋游戏更加危险。防御、后退、假动作。当然,除非这是一场在公园里临时组织的游戏,你的对手在毫无预警的前提下突然变得极度精神错乱。
“不管是多疑症还是什么,总之艾瑞克很来劲,”雷吉向玛克欣汇报说,“他逐渐觉得,这可能是某种入学考试,如果在另一端的是艾斯本人,如果艾瑞克足够优秀,也许他们会招募他。也许我应该让他拼命逃。”
“我听说这是他们的招聘策略,你可能也知道吧。但雷吉,你听上去对手头的工作不那么热心了呢。”
“你听说的其实不过是冰山一角,我甚至不知道在这件事上我在做什么。”
呃哦。玛克欣直觉性地警惕了起来。当然这不关玛克欣什么事,可她还是说:“你前任。”
“还是那老一套的忧郁调调,没什么大事。现在她和她老公正商量着要搬去西雅图。我也不知道,他是大公司的精英人物,主管肛门不适的副总裁。”
“啊,雷吉,真抱歉。在从前的肥皂剧里,‘调去西雅图’是领盒饭的意思。我以前以为,像亚马逊、微软这些公司全是由虚构肥皂剧看不上的人物成立的呢。”
“我一直都提心吊胆的,直到格雷西寄来了一张很可爱的通知单,上面写着‘太棒了!我们要有宝宝了!’。的确也到时候了,是吧?所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你还好吧?”
“总要好过我的孩子成了他的让我心里发毛,噩梦连连,真是噩梦连连啊。仿佛他是该死的施虐狂。”
“得了吧,雷吉。”
“怎么,这种事经常发生。”
“家庭剧看多了,对你的大脑不好,还是看看午夜过后的卡通片吧。”
“拜托,那我应该怎么应付呢?”
“我知道这不是你能轻易放下的事。”
“其实我想到了一种更积极的方法。”
“哦,不,雷吉,你不是要……”
“往那狗杂种的屁眼里捅顶帽子,光想想就很带劲是吧……可要那样的话,恐怕格雷西再也不会理我了,女儿们也是。”
“嗯,还是不要了。”
“也考虑过强夺作战,可我甚至连那个也承担不了。我早晚得工作,光靠社保号,他们就能逮到我,然后我下半辈子都要跟律师打交道了。而那尖头发哥们得到了我的女儿们,我却再也不准见她们。所以近来我在想,也许我应该多去那里示示好。”
“噢,那……他们欢迎你去吗?”
“或许我会先找份工作,然后给大家一个惊喜。只是不想你们把我看扁了。我知道,我看上去像在逃避什么,可纽约才是我真正逃避的地方,现在,我和孩子们就要隔开整个大陆了,太远了。”
玛克欣在调查像hwgaahwgh.com这样的小型新公司时,会习惯性地顺便看一下牵涉到的投资人。假如有人亏了钱,那么他们总有可能会想要雇用玛克欣,处理抢险车尾气排放之类的问题。跟hwgaahwgh有关联的名字中出现频率很高的,是位于苏豪区的一家风险投资公司,名称叫“街灯人家”。就是《别停止相信》里的歌词,玛克欣想象着。在这家投资公司列出来的客户里——无疑是巧合——也正巧有hashslingrz。
“街灯人家”在一个有着铸铁外墙的地方,那里曾是工厂,离苏豪区周边的主要购物街有段距离。血汗工厂年代留下的因果报应的回音,早已被便携式音响系统、屏幕和地毯铺盖驱走了,化为中性的不再困扰的缄默。巴迪·奈廷格尔牌座椅周围摆放着形形色色含苞待放的水培植物、水仙花和倒挂金钟,几张奥托·察普夫设计的黑色皮制老板椅,不时地点缀在由朱家田特别设计的拉丝镍工作台中间。
要是有人问起来,罗克韦尔 · “罗基” · 斯拉杰亚特会解释说,他名字的最后去掉了元音,是为了做生意的顺畅和节奏感所付出的代价,就像歌剧里的歌词一样。其实,他以为会听上去更像英国人,只不过对一些特殊来访者而言,比如今天的玛克欣就算得上一位,他们知道他会突然反转,又变得像少数族裔一样滑溜。
“嘿!你要来点吃的吗?来个福椒鸡蛋三明治咋样?”
“谢谢,可我刚刚——”
“我老妈做的福椒鸡蛋三明治。”
“哦,斯拉杰亚特先生,这就要看情况了。你是说这是你妈妈的秘诀?还是说,这是她私人的胡椒鸡蛋三明治,出于某个原因她把它们藏在那个餐柜里,而不是本来应该放的冰箱里?”玛克欣跟肖恩学习时,在一种叫“假吃”的奇异的亚洲技巧方面受过训练,所以如果真要吃的话,她会仅仅假装在吃胡椒鸡蛋三明治,别看这三明治外形地道,里面有可能放了几乎任何毒药。
“没关系!”他抢回那个三明治,它现在看起来在不自然地晃动,“它是塑料的!”然后把它扔到桌子的抽屉里。
“有点难嚼碎。”
“你真逗,玛克西,我这么叫你可以吧,玛克西?”
“当然。我不叫你罗基也可以吧?”
“随你愿意,不着急,”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很像加里·格兰特。什么?在玛克欣周围的某个地方,很久没用的天线在振动,开始追踪目标。
他接起电话。“别挂电话,好吗?什么?跟我聊聊……不。不,领售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完全棘轮条款,也许可行吧,但得问问斯帕德。”他挂了电话,在电脑里打开一份文档。“好,这是关于最近破产的hwgaahwgh网站的事。”
“你是他们的,或者我应该说,曾经是他们的风险投资人?”
“是啊,我们做的是他们的A轮投资。自那以后,我们一直想要发展成更像是夹层投资。早期投资太简单了,真正的挑战,”他忙着敲击键盘,“是在重组成不同的分券上……帮公司估值,根据韦恩·格雷茨基法则计算冰球会出现的地方,而不是它现在所在的地方,懂我的意思吗?”
“那么它之前所在的地方呢?”
他眯起眼睛看屏幕,“我们哼哧哼哧地干活,记下这些日志,然后归档,感想啊,希望啊,担忧啊……就像是……甚至回来把风险投资协议也研究了起来,这些家伙对优先清算权太挑刺了,害我们多花了好几天时间。我们最后只在很小的部位上拿了1—X的倍数,所以……虽然我不想打听你的事,可你怎么会因为这件事来调查我们呢?”
“你有没有因为不想让人关注而感到困扰呢,斯拉杰亚特先生?”
“不是说我们是放高利贷的吧。你看看那一栏。”
她看了看。“你们……有一个公司保龄球队。”
“这是行业的裁决,玛克斯。是从1998年威尔斯通知那件事开始吗?敲响了我们的警钟,”他就像参加脱口秀的受害者那样真诚,“我们全都跑到乔治湖去静修,彼此完全敞开心扉,投票表决,规范我们的行为,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
“恭喜了,能学到道德教训总是好的。或许它能帮你品鉴下我找到的一些有意思的数字。”
她详细地告诉了他hashslingrz的本福特曲线和其他矛盾的地方。“这些可疑支出的收款人中最明显的就是hwgaahwgh.com。奇怪的是,这家公司清算以后,付给它的款项却戏剧性地越来越大手笔,而且似乎都消失在了海外某个地方。”
“该死的盖布里埃尔·艾斯。”
“你说什么?”
“关于这个人的记录是他在许多新创公司的资产组合中握有股份,通常不低于百分之五,他帮这些公司做过阿特曼—Z分析,知道它们短时间内就会倒闭。用它们作外壳,把他想移动的资金不露声色地调来调去。Hwgaahwgh貌似就是其中一家。调去哪里,为了什么目的,你肯定想知道,是吧?”
“正在调查。”
“介不介意我问一句,谁让你调查这个的?”
“一个不想牵涉进来的人。另外,我从你的客户列表里看到,你也跟盖布里埃尔·艾斯做一些生意。”
“不是直接跟我做,有段时间不了。”
“难道没有跟艾斯在社交场合里聊过天吗?你,甚至可能是……”她点头示意了下罗基桌上一张套了相框的照片。
“那是科妮莉亚。”罗基点了点头。
玛克欣朝照片挥挥手。“你好,那是肯定。”
“你也看到,她不仅是个美人儿,还是从老式学校毕业的优雅的女主人,能应对各种社交挑战。”
“盖布里埃尔·艾斯,他……很有挑战性吗?”
“好吧,我们出去吃过饭,就一次。没准儿是两次。在东区的某个地方,有个人拿着擦菜板和松露走过来,把松露擦碎在你的食物上,直到你喊停。还有标了酿制年份的香槟酒,这类东西——对盖布来说,重要的总是价格……自从去年夏天在汉普顿斯一别后就再没有见过他们。”
“汉普顿斯,这还说得过去。”那是闪闪发光的老鼠洞,美国富人名流的夏季避暑胜地,大量雅皮士效仿者到了那个季节蜂拥而至。玛克欣有一半的业务迟早都要追踪到某某人对汉普顿斯幻想的病态渴求,这样的幻想现在早已过了期,只是这些人没有注意到而已。
“更可能是蒙托克。甚至不在海滩上了,回到了树林里。”
“那么你们的圈子……”
“时不时会有交叉,这是当然,有两三次在IGA,还有几次在蓝鹦鹉吃墨西哥菜,但艾斯夫妇这些天交往的圈子很不同了。”
“以为他们至少在费舍路呢。”
他耸了耸肩。“我太太跟我说,即使是在南福克,也依然有人很抵触像艾斯那样的钱。你自己在空中建楼阁是一回事,对吧,可你用并非大家都相信是真实的钱来支付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易经》里的说法。”
“她注意到了。”又是那半淘气的神情。
啊哈。“船,船怎么样,他们有船吗?”
“多半租一条。”
“出海吗?”
“你当我是谁啊,莫比·迪克吗?既然你那么好奇,就自己去看看呗。”
“是啊,话说得没错,可是谁付车费,每天的费用又从哪儿来,懂我的意思吗?”
“什么,你干这活是要投机谋利?”
“到目前为止,花一美元五十美分坐地铁来这里,我可能还付得起,超过就……”
“应该没多大问题。”他拿起电话,“亲爱的卢皮塔,你能开张支票给我们吗?开……呃,”朝玛克欣扬了扬眉毛,玛克欣耸耸肩,伸出五个手指,“五千美元,给——”
“五百,”玛克欣叹了口气,“五百,哎呀,好吧,我被你感动了,但是五百就足够了,我可以开张票据。下一张发票,你可以做唐纳德·特朗普之类的人,怎么样?”
“只是想帮帮你,我出手阔绰,这可不是我的错,是吧?至少让我请你吃顿午饭吧?”
她壮着胆子朝他的脸望了一眼,果然——加里·格兰特式的笑容,满感兴趣的笑容。啊!英格丽·褒曼会怎么做呢?格蕾丝·凯利呢?“我不知道……”事实上,她知道,因为她的大脑里有这种内置的快进功能,能定位到从现在开始的一到两天后的自己,正瞪着镜子里说,“你当时到底他妈的在想什么啊?”而现在,它显示的是“无信号”。唔。多半只是说,她可以去吃点午餐吧。
他们转过街角,来到恩里科的意式厨房,她想起来,萨加特曾给这家店打过好评,他们找了张桌子。玛克欣去洗手间,在回来的路上,其实她还在洗手间时,就听见罗基和服务员在争论。“不是。”罗基说话时带着某种邪恶的幸灾乐祸,玛克欣发现有些小朋友也会这样。“不是‘帕斯塔俄法琼利’,我想我说的是帕斯塔法祖尔。”
“先生,如果您看下菜单,上面拼写得很清楚,”他热心地指着每一个字,“‘帕斯塔,俄,法琼利?’”
罗基盯着服务员的手指看,想着怎样才能最方便地把它从他的手上截下来。“可难道我不是个讲理的人吗?当然是啊,我们来看看它的古典源头,告诉我孩子,难不成迪恩·马丁唱的是‘当星星让你垂涎/就像帕斯塔法祖尔’?不,不是,他唱的是——”
玛克欣安静地坐着,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眨眼频率上。此时的罗基,声音远远算不上低,正滑稽地模仿着迪恩·马丁,好在没有走调。老板马可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哦,是你啊。怎么回事?”
“你可以跟这个新来的家伙解释下吗?”
“他在烦你吗?只要五分钟,他就跟蜗牛壳一起在垃圾箱里了。”
“也许只要帮他在菜单上改改拼写就行?”
“你确定吗?需要去计算机上改,还是揍他一顿来得方便。”
这位服务员也唱了两三段女高音的唱段,他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站在一旁,尽量不让眼珠子转得太厉害。
最后,玛克欣点了家常的手卷意粉和鸡肝,罗基则要了意式烩牛仔骨。“嘿,要来点什么酒?”
“1971年的天娜干红怎么样?——可又得来那么多自作聪明的对话,还是要黑珍珠干红吧?小杯的?”
“正合我意。”他并不是看到超级托斯卡纳红酒过于昂贵才改变主意的,但有一道闪光进入了他的眼睛,这大概就是她之前一直想要看到的吧。可为什么又会那样呢?
罗基的手机响了,玛克欣听出铃声是《偷洒一滴泪》。“听着亲爱的,情况是这样的——等等,该死,我是在跟机器人讲话,对吧?又来了。那么!嗯哼!你怎么样?你当机器人多久了……你不会是犹太人吧?是啊,比如说你十三岁那年,你爸妈给你办机器受戒礼了吗?”
玛克欣干瞪着天花板发呆,“斯拉杰亚特先生,介意我问你些事吗?只是出于职业兴趣——hashslingrz的种子基金,你知道一开始是由谁出资的吗?”
“当时大家的猜测也是各种各样,”罗基回忆道,“常见的嫌疑犯,格雷洛克、熨斗、联合广场,但没有人真正知道,这是个巨大的黑色秘密。可能是有资源让大伙闭嘴的人,甚至是某家银行。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把范围缩小一点。天使基金,某个坐在阳光地带的大厦里吹着中央空调的古怪右翼分子,还是一种更加体制化的邪恶势力?”
“等等——要是换作我太太会说,你想要暗示什么?”
“你们那帮人,”玛克欣不动声色,“还有你多年的共和党人脉……”
“我们这帮人,一群老家伙,幸运的卢西亚诺,OSS,拜托,算了吧。”
“当然没有诋毁少数族裔的意思。”
“我应该提一下隆吉·茨维尔曼吗?欢迎来到‘街灯人家’。”他举起酒杯,轻轻地碰了下她的。
她能听见钱包里那张尚未提存的支票在嘲笑她,仿佛她是一个巨大恶作剧的嘲弄对象。
再怎么说,黑珍珠干红还不赖。玛克欣和善地点点头,“等我开发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