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洛城跟宋教授并肩走出家门。
望看阴沉沉的天空,洛城将雨伞拿给宋教授,柔声道:“看样子要下雨了,把伞带着吧,如果中午不回来吃饭,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可能不回来吃饭了,你真的不去吗?”
“不了,老师是知道的,我害怕那种场合,让人难受。”
“你如果觉得无聊,就出去逛逛街,别闷在家里。”
“好的,要是你中午不回来吃饭,我到小烟家看看Tina,有些日子没见它了,不知道有没有长大些。”
宋教授点点头,转身离去。
有位老友的儿子昨夜喝多酒,与人飙车。结果连人带车摔进江里。可怜那孩子才二十二岁,正值人生最美好的青涩年华,更可怜老友四十五岁才得此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骤时无法承受,心脏病复发,被送进人民医院,宋教授此刻就是过去老友家,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也忍不住感叹生命的无常与脆弱。
直到宋教授搭上出租车,洛城才返回屋里,刚转身,便看见宋宇文径自走进厨房。
说实话,洛城有些怕他,因为他对她过于冷漠、过于苛刻。洛城已经不断地努力,希望宋宇文能够接受她,把她当作这个家的一员,跟她成为亲人、成为朋友,有空时一起聊天、一起喝茶,可是宋宇文的心就像千层冰、万年雪,始终融化不开。究竟是她不及他亲生母亲的万分之一,还是因为她不该太年轻?可是年轻不由她控制,若是可以,她真希望自己跟宋教授一样,年过古稀。
宋宇文端了一杯绿茶出来,淡淡地问:“我爸呢?”
这一句简简单单的问话让洛城有点受宠若惊,两年了,这还是宋宇文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使得她手足无措,竟睁大着眼睛,木偶般呆愣在原地。
“他出去了?”宋宇文又问了一句,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是……是的,刚出去,秦伯伯的儿子昨夜出了车祸,老师过去看望下。”洛城结结巴巴地。
“哦。”宋宇文喝了一口茶。
“你饿了吗?我给你煮东西吃。”
“不用,这里没别人,我爸又不在,你不用演戏,话得那么累,何必呢!”
洛城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宋宇文这句话无情浇灭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趁现在跟他好好谈谈。在别人眼里,宋宇文通情达理、脾气又好,在她面前,却如此不近人情,她相信他一定是误会她了,書如果她一直没有勇气坦然面对宋宇文,那么他们之间的隔膜穷其一生都不会消除。于是她也坐到沙发上,尽管忐忑不安,但还是鼓足勇气,用万分诚恳的态度说道:“阿文,我们可以谈谈吗?”
宋宇文掏出烟,抽出一根点燃,轻描淡写地说:“当然可以,谈什么?”
没待洛城组织好语言,宋宇文又说:“谈你在咖啡厅怎么跟男人拉拉扯扯、含情脉脉?”
洛城有些愕然,昨天她把50万元还给华斯比,并当面道谢,相约在咖啡厅见面,没想到被宋宇文看见了。向华斯比借钱的事,她一直瞒着宋教授,倘若让宋教授知道她一个女子向别人借钱,面子肯定挂不住,而且她不想让宋教授担心,便谎称那是向亲戚借得的。待凑足100万元给宋宇文时,她也只说所有的钱都是宋教授四处借的,因为宋宇文对她偏见极深,若知道钱是她借的,恐怕不肯要,但是她没有像宋宇文所说那样与华斯比拉拉扯扯、含情脉脉,是以慌忙解释:“那个,他是我大学师兄,我们很长时间……”
宋宇文冷哼一声:“我没兴趣知道他是谁。想想也知道了,你这么年轻、这么凛亮,岂会甘心嫁给我爸?你一定以为他没多少日子可活了,等他死后继承他的遗产,对吧?如果我爸没告诉你,那我现在告诉你吧,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其实他根本没钱,你也看到了,我想开间发型屋,他都四处筹钱,所以,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个念头,免得白白浪费青春,等到人老珠黄时,就嫁不出去了。”
连珠炮似的这番话犹如刀子扎在洛城的心脏:“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对老师的感情,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对老师毫无私心,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宋宇文冷笑道:“是吗?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了?”说完,他站起身准备上楼。
洛城叫住他:“阿文,请你相信我,我知道我不及师母……”
宋宇文生气地转过身,扣住洛城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怒道:“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你这种水性扬花、贪慕虚荣的女人能跟我妈相比?”
“阿文,你先放开我……”洛城被他的样子吓坏了,心脏险些蹦出喉咙。
“放开你?”宋宇文松开她的手臂,却伸手揪住她的头发,往楼上拖去……
2
罗天独自来到四楼,刚准备走进407室,忽听隔壁房间有动静,于是走了过去,原来是房东在打扫屋子。
一个熟悉的身影背朝他,跟房东闲聊着:“为什么租约没到期,他们就搬走了?”
说话的人正是古小烟。
房东将满地的垃圾扫到角落,嘴里念道:“隔壁出了命案,谁还敢继续住?”语气气愤而无奈。
古小烟不解地问:“他们是卧轨,又不是死在屋里,有什么不敢住的?”
房东继续打理卫生,说道:“话是这么说,可他们毕竟住在隔壁。只怕这幢楼的房客全都要搬走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租出去。”
古小烟安慰道:“别担心,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胆小,而且你这里的环境很好,肯定能租出去的。”
房东苦笑着,继而抱怨房客不自觉,每次搬走就把房子弄得乱七八糟,跟垃圾场似的,以至于要打扫半天。
“是啊,因为房子是租的,所以他们觉得搬走后这里就跟他们没关系了,也就不会打扫干净了。”古小烟附和道,“对了,为什么不请人打扫呢?”
“请人?请人打扫一次要100元。小姑娘,钱不好赚啊,不过偶尔也有例外,就像205房的房客……”
“205房?我表姨原先住在那里。”
“那个是你表姨啊?她真是个好人,搬走时不仅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把墙壁粉刷一遍,看起来跟新房子一样,我从未遇到这么好的房客,太有责任心了。”
听到这里,罗天暗笑不已,只有宋宇文那种洁癖狂才会把房子弄得如此干净了。
这时候,房东瞄见门外的罗天,便缄口不语了,并拉长着脸,想必是因为警察的调查才让房客们知道王强和朱珠的死。
古小烟也看见了罗天,有些失望地耸耸肩,意思是没问出什么可用的线索,但罗天还是问房东:“你跟407室那两名死者熟悉吗?”
房东自顾地扫着垃圾,头也不抬地道:“不熟,我只是每个月按时收房租,收完就走,怎么会熟悉?”
罗天又问他们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
房东说差不多两年,然后随便找了借口搪塞,匆忙走了。
古小烟看着房东离去的背影,叹皂道:“看来他把房客提前搬走怪在你们头上了。”
罗天表示很无奈,他走进407室,见古小烟站在门外不动,便问:“怎么了?”
古小烟摇摇头:“我……我还是不进去了。”
罗天知道朱珠的死让她很难受,于是也转身出来:“行,那我陪你走走吧。”
“他们不是自杀的,绝对不是。”古小烟转头问罗天,“你们在屋里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屋里比较乱,电脑开着,桌上还有一碗泡好的方便面没吃,王强应该是忽然出门的。”
“这么说,他们肯定不是自杀,否则不可能开着电脑,还泡了方便面。我想,应该是凶手给王强打电话,说知道朱珠的下落,将他诱骗出去,然后再杀了他。对了,通话记录呢?”
“王强的最后一个已接电话是在前天晚上7点多,但是该手机号码是一张新卡,里面只有给王强的那次通话记录,你知道的,现在买卡不用身份证,所以根本查不到持卡人的信息。”
“他们的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晚上9点到11点之间。”
“哦,这么说应该不是他。”古小烟自言自语,并在心里细细盘算着,那天晚上她跟老妈9点半出门,大概10点10分遭遇撞车事故,如果撞她的人真是廖志勇,从当时的路段到王强、朱珠的出事地点,驾车最少需要半个小时,而且车只能停在路边,若将两具尸体扛到铁轨上,最少也需要10分钟,廖志勇根本没有作案时间。思索片刻,古小烟把保释朱珠、采访王强的事情告诉罗天,哽咽着说:“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不然我绝不会向你隐瞒受伤的事,如果我早点告诉你,朱珠可能就不会……”
“难受就哭出来吧。”罗天轻轻揽住古小烟的肩膀。
古小烟真的很想投入罗天怀中放声痛哭一场,她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悔断肠子、哭干眼泪,也是于事无补。她吸吸鼻子,坚强地摇了摇头:“罗天,请你务必找出真相,让朱珠和王强得以安息。”
“朱珠到底拿了别人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但那个东西对凶手肯定很重要,所以才会杀人灭口。”
“你刚才说‘应该不是他’,指的是谁?”
古小烟便把廖志勇承认开车撞她,以及承认他是连环谋杀案凶手的事情告诉罗天:“虽然王强、朱珠身上没有烙下五芒星。可是我始终觉得他们的遇害跟连环谋杀案有关,就是一种直觉,所以第一时间我就想到了廖志勇,可惜他没有作案时间。罗天,凶手为什么把他们弄成殉情自杀的样子?”
也许想掩饰什么。
可是掩饰什么呢?若是想掩饰他们的身份而让他们被火车碾得血肉模糊,为何偏偏留下王强的钱包。那里面有王强、朱珠的合影,这是疏忽,还是有意为之?
古小烟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问那具藏于泥像的女尸是否查明身份。
罗天说还没有,但能够肯定跟连环谋杀案有关,因为死者的身上也烙了五芒星。
3
林月珍抱着Tina走进卧室,一边探头探脑地看看客厅,一边说有个事要跟古小烟说。
“说什么?怎么跟做贼似的?”
“我担心子欣随时回来。”
“您想说Tina生病跟子欣有关?不会的,您想多了。”古小烟看了一眼病怏怏的Tina,它蜷在林月珍怀里一动不动,毫无精神可言。
林月珍表示并非她多想,Tina因为洗澡受凉了,正常洗澡不会这样的,她怀疑胡子欣用冷水给Tina洗澡。
古小烟有些无奈,这么冷的天怎么可能用冷水给Tina洗澡。
“如果不是用冷水,她干吗不承认给Tina洗澡?医生非常肯定地说Tina因为洗澡受凉了。”
“也许真是洗澡受凉,所以子欣不好意思,干脆不承认了。您别认为她那么歹毒,人家也是好心,见Tina脏兮兮的就给它洗澡,结果受凉了,对吧?再说她跟Tina无怨无仇,犯得着虐待一条狗吗?”
“你这臭丫头,胳膊往外拐,偏偏不相信我。Tina本来好好的,那晚我们出去,回来后它就这样了,一直躲在沙发下发抖,用毯子裹住还是抖个不停,吃什么吐什么,打针了也不见好转……小烟,你看……要不让子欣搬出去住吧?”
“不是吧!妈,为了一条狗把子欣赶出去?而且她刚刚做了人流,我开不了口,要说您去说。”古小烟有些无语,觉得老妈在Tina的事情上有点小题大做。
“我不是说把她赶出去,就是……”话音未落,胡子欣回来了,林月珍赶紧止住话题。
胡子欣一进门便关心地问Tina有没有好些。
林月珍不冷不热地回了句:“老样子。”
胡子欣向林月珍道歉,说确实没有给Tina洗澡,肯定是医生搞错了,然后弯腰对Tina说:“让阿姨看看,疼疼啊!”
没想到Tina看见胡子欣便狂抖,见胡子欣想抱它,它竟然一口咬在胡子欣的手背上,咬出两道血痕,胡子欣吃痛地收回手,皱起眉头:“这狗怎么咬人啊!”
为预防感染,胡子欣立马到医院打针。
林月珍沉着脸说:“这下你相信了吧?”
古小烟不解地问:“相信什么?”
林月珍双眼一瞪:“你刚才没看到么?如果她没有虐待Tina,Tina怎么看到她就发抖,还咬她?”
这时候,门铃响了,洛城来了。
洛城看见Tina不由得亲了又亲,但因为Tina生病,精神不振,洛城只道它把她忘了,笑呵呵地说:“没良心的,这么快不记得我了!”
洛城跟林月珍寒暄了一阵,然后说她想开个淘宝店。
淘宝店?古小烟诧异不已。
洛城说呆在家里闷得慌,听说经营淘宝店只需守在电脑前,不必与人面对面直接应酬,想必应该适合她这种宅女,只是还未想好打算卖什么。她记得古小烟好像经常网购,而且又是媒体记者,想必熟知流行趋势,所以想听听古小烟有没有好的建议。
古小烟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说自己很少网购,也是一知半解。
“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洛城微微一笑如倾城。
“卖宠物用品吧。”旁边的林月珍忽然插口道,“到时候Tina吃的、穿的、用的,全在你那里买。”
“珍姐说笑了,如果我真的卖宠物用品,哪能要你买呀,全送给Tina好了,你这么疼它。”
直到晚上6点多,洛城才离开,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来吃晚饭。
晚饭后,古小烟跟胡子欣好好谈了一次。关于整容的事,无论古小烟怎么劝说,她终究无动于衷,铁了心要整容。古小烟没辙了,只能唉声叹气把宋宇文喝酒痛哭的事告诉她,希望她别辜负了宋宇文的挚爱,胡子欣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自有分寸。
“宋宇文怎么约你到破庙喝酒?”胡子欣忽然问。
“他对那地方似乎有些怀旧。”
“后来怎么发现一具尸体?”
“他喝多了,拿泥像发泄,又踢又踩,结果泥像裂开了。才发现尸体。”想起当晚的情景,古小烟只觉得脊背发凉,早知道那是一具尸体,打死她也不敢坐在旁边喝酒聊天。
“凶手真变态啊,居然把尸体做成泥像,还没有查到线索吗?”
“好像还没有吧。子欣,别整容了,真的,大家都是为你好,干吗整容成别人……”
“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古小烟自知劝不动胡子欣,索性不劝了,躺在床上渐渐发呆,洛城干吗忽然想开淘宝店?她说闲在家里闷得慌,可是她嫁给宋教授已经两年,原先也是闲在家里啊!为什么现在忽然要……倘若没有连环命案倒不打紧,可是那些死者全是开淘宝店的,难免让古小烟担心起来。
经尤希所讲,在洪泽庙发现的那具女尸,约摸二十五岁,右边脸颊烙有五芒星,颈上有道勒痕,死亡时间至少一个半月,因为被制成泥像,所以尸体被发现时尚未腐烂严重。
警方已放出认领尸体的新闻,但是目前尚无人认领。
凶手将死者制成泥像丢弃在洪泽庙倒容易解释,那儿快拆迁了,即便有人经过,看见泥像也不会起疑,那天晚上若非宋宇文发酒疯误打误撞,谁也不曾想那泥像藏着尸体。
凶手为什么将尸体制成泥像?
古小烟翻了个身,该女子死亡时间至少一个半月,也就是说命案发生在钟美的绑架案之前,极有可能是第一名受害者。凶手将其制成泥像或许是不想警方发现尸体,但后来的命案,凶手为什么毫不藏匿尸体?
真的是廖志勇吗?
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他承认自己是凶手,对洪泽庙的那具女尸却只字未提。
其间的原由是什么?
祁丽丽现在在哪里?朱珠和王强是被何人所害?
4
林月珍被绑架了。
事情发生得太忽然了——
一大早林月珍跟胡子欣带着Tina到桃园新路的爱心宠物医院看病。约摸10点钟,胡子欣急匆匆跑回来,说林月珍失踪了。古孝全闻言险些晕厥,古小烟忙扶住他,向胡子欣问明原由。胡子欣说Tina打完针,林月珍走去附近的公共厕所,结果一去就是很久,胡子欣便去找,发现林月珍不知踪影。
胡子欣直抓头发,焦急地说:“我以为我姐碰到熟人提前走了,但就算临时有事,也会给我打个招呼啊,Tina是她的命根子,她肯定不会不管……”
不等胡子欣说完,古小烟已夺门而出。
胡子欣立即跟了出去。
爱心宠物医院的说法与胡子欣一致。
古小烟来到公共厕所,不见可疑线索,由于公共厕所无人看守,所以没有人证。
而林月珍的手机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站在公共厕所外,古小烟心乱如麻:妈,您到底在哪里?
胡子欣揽住古小烟的肩膀,安慰道:“我姐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回去吧,不然你爸该着急了。”
下午1点半,古小烟收到一条彩信,是一张照片——林月珍被五花大绑在黑色木椅上,眼睛、嘴巴都被蒙住了。紧接着,古小烟接到绑匪的电话,对方是男子,压低嗓音说:“收到照片了吧?如果不希望你妈有事,赶紧准备100万元。我保证不伤她一根头发,拿到钱立刻放人,如果报警,那就等着收尸吧!”
不给古小烟任何开口的机会,对方挂断电话。
古孝全一把将电话夺过去,说道:“你们想怎么样?千万别伤害她……喂……喂……”然后失魂落魄地抓住古小烟的手臂,“现在怎么办?你妈没受过那种苦,那些绑匪没人性的,他们要多少钱?要多少钱啊?”
古小烟喃声说:“100万。”
古孝全立刻像无头苍蝇般在屋里转来转去,语无伦次、自言自语:“100万……存折上有8万,我背着你妈存了5000元私房钱,再把电视卖了,还有冰箱、空调、电脑、沙发……”
胡子欣赶紧扶古孝全坐下:“姐夫你别着急,慢慢想办法,没拿到赎金之前,绑匪肯定不会伤害我姐。”
古小烟整个人都是蒙的,完全没了主意,只是不停流着眼泪,想着方才收到的那张照片,心如刀割。
半晌,她终于拿定主意,给罗天打电话。
胡子欣立马扑过来,按住电话,叫道:“不行不行,绑匪只是谋财,万一告诉罗天,被绑匪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相信罗天。”古小烟抹了一把泪,固执地说。
“我知道罗天有本事,但那是你妈呀,你忍心不顾她的死活?”胡子欣着急了,拉住六神无主的古孝全,“姐夫,你快劝劝小烟,一旦报警,我姐就有危险了……对,找小烟的干爹,他一定会帮忙的。”
“对对对,小烟,快给你干爹打电话!”古孝全抓过电话递到古小烟面前。
5
宋宇文全身乏力地靠着椅背,事已至此,他什么也不愿想,只是呆呆地看着林月珍。
看着看着,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他的视线。
这些年,林月珍待他如亲生孩子。
记得宋教授娶洛城时,宋宇文万般伤心难过,古孝全便陪他喝酒,林月珍在一旁开导他,结果他喝醉了跑出去淋雨,古孝全夫妇就在雨中苦苦劝他,次日三人均感冒发烧,林月珍还抱病为他熬小米粥,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他曾经发誓,这辈子必定好生对待古孝全夫妇,可如今,他绑架林月珍,让她经受前所未有的恐惧与茫然,如果林月珍知道此时此刻坐在旁边的是他,一定伤心欲绝。
他不想绑架林月珍,岂料胡子欣如此迫不及待,竟自己动手。
上午9点半,他接到胡子欣的电话,说她已经绑架了林月珍,命他赶紧过去。
也不知胡子欣从哪里找到的这个地下室,看来她早有准备,宋宇文瞬间凉透了心。
胡子欣表示绝不伤害林月珍,拿到钱就放人,并交代宋宇文接下来怎么做,然后匆忙而去,她还得赶回去报信,并阻止古小烟报警。
正思索着,胡子欣回来了,她将盒饭放下,然后神色慌张地凑到宋宇文耳边,小声道:“好像有人跟踪我,你出去看看。”
宋宇文有气无力地向外面走去,心中暗想,有人跟踪倒也好,早点把他抓了,但转念一想,若是此时被发现,必定连胡子欣也被暴露,他不希望她有事,她不能有事。
宋宇文马上警觉起来。
见宋宇文出去了,胡子欣冷笑一声,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快步走到林月珍身边,抓起她的右手按在凳子上。
姐,对不起!
手起刀落,白光一闪,林月珍的右手无名指便被硬生生地剁下来。
林月珍痛得从鼻子里发出低低的悲鸣,当场昏厥过去。
宋宇文听到屋里有动静,赶紧跑进来。刚进门,他的头皮顿时炸开了,原来胡子欣故意将他支开是为了砍下林月珍的手指。
她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宋宇文疯了似的将她揪到门外,紧紧扣住她的肩膀,红着眼问:“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绝不伤害她的!”
“可是小烟要报警,如果被罗天知道,那咱们肯定拿不到钱。”胡子欣争辩道。
“钱钱钱!”宋宇文狠狠掐着胡子欣的脖子,眼里像要冒出火,“钱那么重要吗?为了钱就可以下这样的毒手?为了钱就可以灭绝人性吗?你知不知道,她是你姐啊!”
“阿文,你……你先放开我,好痛……”从未见过宋宇文如此暴怒,胡子欣胆怯了,若宋宇文一不做、二不休把她供出来,那就全完了。于是胡子欣拼命挤出两滴眼泪,委屈地说,“其实我也不想的,可是小烟想报警,如果东窗事发,你被抓了……我知道你对我好,不会供出我,可我怎么忍心看你坐牢?”
胡子欣说到动情处干脆抱住宋宇文,脸贴在他的胸口,哽咽着:“你对我的心意我全都明白,可是我好怕,我真的好怕。除了你,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对我这么好,我不能让你坐牢……阿文,事情已经做下了,就算我现在自首,手指也不可能回到我姐手上。请你别生气,只要小烟看到这根手指,她绝对不敢报警。我答应你,就算小烟不去向她干爹借钱,我也会放了我姐,好吗?”
宋宇文无言以对,事已至此,还能怎样?他恨不得被砍断的是他自己的手指。
稍过片刻,胡子欣小心翼翼将手指包好,放进一个小纸盒,垂着眼说道:“我到外面找个人把包裹送给小烟,你吃点东西吧,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好了,我走了。”
宋宇文哪里吃得下东西,尽管心如刀割,但还是轻声道:“我去找人。”
即使警方以后找到那个送包裹的人,他(她)也只会指证宋宇文,而不是胡子欣。
就这样,宋宇文边想着边走向这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6
张青终于在仁爱医院查到廖志勇身患肺癌,已到晚期。
同时也查到王强需要做心脏移植手术。
那具被制成泥像的女尸也查明身份了,死者名叫蔡敏,二十四岁,四川成都人,在S市工作两年多,一年前开始经营淘宝店,卖食品。
前来认尸的是蔡敏的男朋友杜飞扬,声称蔡敏在一个半月前失踪。杜飞扬说他们发生矛盾,正在闹分手:“敏敏关掉手机了,我只好跑到她的住处,也找不到她。我以为她还在跟我生气,但……但没想到她已经遭遇不测了。”
蔡敏的淘宝店曾遭遇差评,但是给差评的用户并非余婷,而且那个差评至今未删。
警方随即展开调查,发现蔡敏遇害前最后去的地方是胡柳巷23号,还查出杜飞扬是胡子欣的前任男友,而胡子欣原先住在胡柳巷23号205室。
“那个女人整天缠着我,要我娶她。她在酒吧跳钢管舞的,还是个农村人,我就是跟她玩玩而已,怎么可能娶她?没想到她用怀孕威胁我,如果不跟她结婚,就跑到我们公司闹。我丢不起这个面子,只好偷偷辞职了,换了手机号码。都是她,惹得敏敏要跟我分手……”
“蔡敏遇害前有没有跟胡子欣见过面?”莫涛问。
“见过,还当街打架呢。敏敏的死肯定跟胡子欣有关,那个女人是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说着,杜飞扬掩面痛哭,“都是我不好,招惹那种女人,是我害了敏敏……”
听完杜飞扬的口供,罗天似乎明白了一切。
7
门铃响了,胡子欣急冲冲跑去开门,然后纳闷地说:“奇怪,怎么没人?咦,这儿有个包裹。”
见古孝全、古小烟纹丝不动地坐在沙发上,胡子欣便把包裹拿进屋,依然纳闷地说:“怎么没有快递单?也没写收件人姓名,是你们买的东西吗?”
古孝全父女始终没反应。
“那我拆开看看。”胡子欣自说自演,刚拆开便尖叫起来,花容失色地指着包裹喊道,“你们快看——”
当古孝全看到那根戴着翡翠戒指的无名指时,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古小烟只觉得整个天塌下来了,可是她哭不出来,甚至发不出半点声音,就像被人剪断了声带、堵塞了泪腺。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了——
古小烟却呆若木鸡,只是死死盯着那根手指。
胡子欣使劲推她,她才恍恍惚惚地接起电话,仍然是那个男子的声音:“我说过的,如果报警,就等着收尸。这根手指只是一个警告,如果你真的报警,接下来你收到的就不只是一根手指了。今晚10点钟以前,把100万准备好,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古小烟原先还犹豫要不要告诉罗天,但是这根手指以及这个电话彻底打消了她的念头。呆愣片刻,她忽然弹跳而起,梦游般的对胡子欣说道:“你照顾我爸,我去找干爹。”
说完,她跌跌撞撞地出门了。
8
宋宇文将黑色旅行包丢在地上,走到林月珍跟前。
林月珍的脑袋垂向左侧,完全没反应,自从被胡子欣砍下手指,她就一直昏迷不醒。
宋宇文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松了口气。
林阿姨,对不起,让您受苦了,一会儿我就放了您。
宋宇文将林月珍轻轻抱到地上,让她背靠墙壁,撕开她嘴上的胶带,用矿泉水沾湿纸巾,轻轻按压她干裂的嘴唇,然后再检查她手上的伤口,顿时泪流满面。
“小宋,是你吗?”林月珍的话犹如一记晴天霹雳,在宋宇文的头顶炸响了,令他手足无措。
“其实我知道是子欣绑架我的。”林月珍轻咳几声,虚弱地说着,“那个宠物医院是子欣带我去的。一大早她让我喝了豆浆,她知道那医院旁边有个无人看守的公共厕所,当我进去后,她用毛巾蒙住我的口鼻,但我摸到她右手手背上两道伤痕,那是被Tina咬伤的。”
“阿姨,不关子欣的事。是我,是我指使她的,对不起,我不是人……”
林月珍倒吸一口冷气,其实她仅仅猜测是胡子欣,并不敢确定。
没想到这试探,宋宇文竟然招了。
联想到自己的手指是被他们砍下,林月珍伤心欲绝地说:“阿文,放了我好吗?阿姨待你怎样,你比谁都清楚,还有子欣……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如果需要钱,我们一起想办法,这次的事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宋宇文点头如捣蒜:“阿姨,我现在就放你走。”
当宋宇文准备解开林月珍身上的绳索时,胡子欣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猛地推开宋宇文,还没等宋宇文有所反应,她手里的刀已刺进林月珍的胸口。
“不要啊……”宋宇文扑过去推开胡子欣,手忙脚乱地扯掉蒙在林月珍眼睛上的布条。林月珍本来已虚弱得很,此时身中一刀,想必命不久矣了。
“阿姨,对不起,对不起……”宋宇文失声痛哭起来。
“阿文,我……”胡子欣怯生生地看着宋宇文。
“阿姨,对不起……”宋宇文只是抱着林月珍哭。
“她已经知道是我们干的,如果放了她……我也不想杀她的!”
不管胡子欣如何无理强辩,宋宇文始终没搭理她。
他已经错得太多了,真的错了,完完全全错了。
过了好久,末宇文终于止住哭,但他依然紧抱着林月珍的尸体,淡淡地说:“钱在那个旅行包里,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阿文,我真的不想杀她,你相信我。要不……要不我们把钱平分了。或者你拿60万,我拿40万……不不不,你拿80万,我只要20万……”
“你放心吧,我不会供出你的,你拿钱走吧。”宋宇文闭上眼睛,不想多说一句话。
胡子欣踉踉跄跄爬起身,背上旅行包,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心中念道:钱是你不要的,不是我不给你。
屋外寒风凛冽,看样子即将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