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前的人行道挤满了记者——本地的、国内的、电台的、电视台的、报刊的。穿得体面的男人和发式时髦的女人争着去占低台阶上的最好位置,在他们的摄像师前面摆好姿势。一长串面包车,开着门,拖着蛇一样逶迤的电缆,停在街上;第一辆车前面,两个穿制服的人正在与一组穿西装的人争论,显然是在解释,由于开新闻发布会,“任何时候不许停车”的标牌暂时不起作用。
艾伦在混乱中把车往前开,试图偷偷通过后门溜进车场,但是,甚至在这里也已经有三名有魄力的记者在等候。在他停车的时候,记者们已经急匆匆地跟到他汽车后面,一边跑,一边就用手指熟练地按下了磁带录音机的按钮。
艾伦刚刚走出汽车,记者们就赶到了。他们抓新闻到底有多快?
“格兰特中尉!”
“格兰特中尉!”
“格兰特中尉!”
他举起他的手,要大家平静下来,想给记者们说一句一般性的话,“我们一有详细情况,就向你们通报”,这时他看见平科恩猛地推开局里的门,冲到人行道上。
“格兰特!”局长大叫。
“对不起。”他对记者们说。他推开一群人往前走,走到平科恩站着抽烟的地方。
“制止这场麻烦,什么也不要告诉他们。”局长说。他领着艾伦穿过门,走进局里。
“我不打算说。”
“你一定不要说,”局长告诉他,“关于在这里说的话,我们必须十分小心。不管你说的怎么简短,这是要结束我们警察署尴尬的局面,不要再让人家说我们差劲。我们多次的杀人凶手,杀我们警察的杀人犯,我们的‘菲尼克斯魔鬼’,原来是一个智障的小孩。天哪,你知道新闻界会怎么宣传这次集会?我们将被看成是一帮饭桶警察。”
他领着艾伦沿门廊走向他的办公室。“我现在就有笛尔曼的新闻稿。那是我们确定如何讲以前可以采用的惟一稿子。在面对媒体之前,我们要勾画出有关这方面的全面的公共关系的态度。
“与马里科帕诊所从事神经学研究的弗兰克·梅雷迪斯博士谈一谈。梅雷迪斯有一些让你们感到惊奇的资料。人们对那种本质有一些皮毛的了解,而我们将开始留心更多的情况。我想,梅雷迪斯确实能够把我们面临的一切搞清楚。”
“梅雷迪斯对情况了解多少?我们必须有他在这里吗?我们必须要他帮助吗?”
“也许。”艾伦承认道。
“好极了,赶快行动吧!我希望这件事再也不要像以前那样笨手笨脚。”
“看,我也是刚明白这一点。看在基督面上,不要再埋怨我。你们看那所房子里的情况。你们到底怎么看这个案子?”
平科恩把笨拙的手放在艾伦肩上。“你说得对,”他说,“对不起。”
艾伦耸了耸手就离开了:“还有新闻没有?”
“没有。”
“凯茜怎么样?”
“她挺好的,孩子也没有事,兰迪的母亲被羁押起来了,兰迪的父亲——鬼知道他是什么人——在县精神病医院里。”
两个人走进平科恩办公室。局长开了灯,而艾伦愉快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我觉得我是在演一部很糟糕的电影。”
“谁不是这样?”平科恩说,“这不是实际的生活。这是该死的恐怖电影。我甚至都没有把握该在这里于些什么。我们在这里穷追一个上小学的孩子,我下了开枪打死的命令了吗?如果我那样做,我们将会进行一场什么样的官司啊?如果我不那样做,又将发生什么情况呢?”
“你要在医院里布置警卫,布置了没有?”
平科恩未加考虑就挥了挥手,“那个女人和孩子门外都布置了警卫。我们把他们弄到纪念医院。那个医院的保安系统要比白宫医院好。”
艾伦放松了一下:“那么,我们有什么计划?”
“四十五分钟以后,我将召集一个会。除了在外面搜查的人和上正常班的人以外,都要参加。我要你通知他们,我们在什么地方和我们面临的问题。我们离实际结果还那么远,因此人们都难以了解这一点。哎呀,在我到达那古怪的乱糟糟的房间之前,我甚至都没有真正明白我们面临了什么问题。我不断地问我自己,怀特黑德怎么会让自己被一个小孩打倒。‘让自己’。像他这样死亡是他自己的过错,因为他是被一个孩子杀死的。但是我一到他家里,一见到他的母亲和父亲,我才明白这不只是一个‘孩子’。我们在这里打交道的是一个残忍的人,是一个实际生活中该死的弗雷迪。那就是我们必须理解的东西。让他们明白我们是在与谁打交道。我们不能只考虑我们能否在他下一次发案之前抓住他。”
“我们最好是能快点抓住他。”艾伦说。
平科恩点点头:“我知道。”
“我担心的是那些小装置,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如果还有这类东西,怎么办?如果他计划要用它们,怎么办?”
局长叹了口气:“我所担心的是他能想出比单一杀人案更大的事情。他能制定出多起杀人案的计划,他能制定出连贯的长期战略。”
“那是指一”
“你受骗了,”平科恩说,他咳嗽了一下,“你可问过梅雷迪斯有关这方面的事情?”
“还没有。”
“问问他。”
艾伦点点头。平科恩从抽屉里拿了一个钥匙圈,站起来,把它放在口袋里:“我到福雷思克斯区。想去吗?”
“不,”艾伦也站了起来,“我需要单独呆几分钟。我还想给医院打电话。”
“凯茜?”
艾伦点点头,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女人是女朋友还是什么别的关系?”
艾伦很不自然地推托着。“我不知道,”他说,“就那一种吧,我想是的。”
“你打算这样继续下去吗?”
“当然,没有问题,你了解我的。”
“她挺漂亮的。”平科恩说,他看了看墙上的钟,“时间到了,我该走了,集合厅见。半个小时。”
艾伦点点头:“我将在那里。”他跟着局长走出办公室,然后回头沿大厅朝大楼的后半部他自己的办公室走去。门廊实际上已经被舍弃了。他所看见的仅有警官是两名新人,他们在休息室里低声讲话,简直就像在密谋什么事情一样。局里看起来也像围攻期间的堡垒,而他感觉自己在通过里屋,可是大家都已去前线搭建街垒去了。
艾伦步入他的办公室,开了灯。他已经筋疲力尽,他的大脑在抽痛,他甚至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全身心疲倦的感觉。虽然早饭以后他再也没有吃过东西,他那空空的肚子也在咕咕作响,但是他根本不想听到食品两个字。现在听起来最好的事是睡觉,爬在自己的床上,舒服地蜷伏在他自己的毛毯下,把头靠在他自己软软的枕头上,闭上眼睛,长久长久地不要醒过来。
他倒在椅子上,他喝完了从早晨起就放在桌子上的低糖热可乐,但是他已经累得连咖啡因也不能让他振作起来。他把空罐头扔到垃圾桶里。他的头疼也已经到了六片泰诺也不能减轻的程度。
他通过窗户凝视着外面橘黄色落日天空。现在机械已经运行,平科恩正在乘车;在会议前,他也许还能抓住十分钟的时间很快地睡一觉。
但是不行,他得做准备。他必须想一想说些什么。外面已经有了一队人,虽然他们两人一组在进行搜索,然而,如果他们找到了男孩,仍然存在其中一人受伤或者被杀死的可能。他应该把功劳归于他们,而不能屈服于他自己的软弱。他应该把功劳归于他们,而且把自己能给的最好东西奉献给他们。
但是,他的最好的就够好了吗?他没有把握。而现在他实在是太累了,已经不能为这感到担心了。
他拿起了电话。拨通了纪念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