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梅雷迪斯博士办公室坐落在斯科特戴尔偏北方向棕黄色居民区医务中心里。他的那套房子离停车场最远,要穿过被称为准沙漠的沙土院子,但是艾伦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它。他步人有空调的凉爽的接待室,最终为有效地驱除下午的热气而感到愉快。他在身后关上了门。房间装修成淡青色,在接待员位置对面窗户的角落里,有几棵高高的仙人掌装扮得具有西南部大陆的风格。
他走到磨砂玻璃那里,按了电铃,把自己的姓名告诉了坐在桌子旁边的铅灰色头发的妇女。
“梅雷迪斯博士正在等您,”她说,“格兰特中尉,请进。”
接待员打开了第一个柜台旁边的门,艾伦往回走进一条消毒的白墙过道,过道又分成三个方向,通往一排拥挤的大小一样的白色实验室。透过不同的门,他能够看见几台计算机终端淡黄色字母的屏幕以及各种各样较大的、更为复杂的、根据科学研究成果而设计出来的高科技神经设备。
“他马上就会回到这里,”接待员说,“在他的办公室。”她走到并在过道中最近一个叉道里的第一扇门敲了敲。门立即就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位五十五六岁的强壮的高个子男人。
“你好,”博士说,“很高兴见到您。”他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艾伦就握住了它,梅雷迪斯的握手坚定而有力。他朝接待员微笑了一下,“谢谢,谢谢。”
如果他不是穿着实验室的衣服,艾伦会把博士当成一个建筑工人或者大农场的某种帮工。梅雷迪斯不具有通常从事室内工作人员那种温和的传统特征。他的外表显得红黑,他的脸呈阳光肤色,他的姿势像一名田径运动员或从事户外工作的人。他几乎要比艾伦高出一个头,他那浓重的声调里带有东得克萨斯的味道。
“请进,”博士说,“您想喝点什么?冰茶?生啤酒?水?”
艾伦摇摇头:“我只麻烦您一会儿。”
“我一直在考虑您要问我的事情,”梅雷迪斯围着他的桌子走,扑通一声坐在铺有垫子的转椅上,并示意艾伦在靠墙的长沙发上坐下,“我知道,情况听起来挺熟悉的,因此我很快打了几个电话,做了点研究。”他戴上了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并很快翻开了放在他桌子上的一本皮封面的书。他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一页,并用手指在那页中间一段开始的地方响亮地敲了一下。“乔治·奥诺富勒。您想要复印这一节。”
“为什么?谁是乔治·奥诺富勒?”
“首先,让我问您有关的所有情况。这并不全是假设的,对吗?”
艾伦在座位上换了一个姿势。他为已经来到这里感到别扭。来找梅雷迪斯咨询的最初动机在他脑海里已经从研究一种理论的正当努力变成了对凯茜的一种喜爱;坐在这间办公室里,周围都是价值几十万美元的设备,他感到有点窘迫,感到他的问题似乎很无聊和很愚忿。他在努力地想,怎样使他的答复让人听起来不会觉得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装腔作势。“它是调查的一部分。”他不承担义务地说。
“菲尼克斯恶魔?”
“我不过随意说说。”
“那是,不对吗?”博士取下了眼镜,“我问的理由是曾经有一个于一九六三年发生在巴西的案件,这个案件保存有完整的文件,它与您假想的情况很相似。您间我,一个患有专家综合症的个人是否可能具有杀人的天才。从技术上来说,有可能。一个‘专家’,或者被习惯地称做傻子专家,是一个严重智障的人,但是他在某一领域具有惊人的、经常是天才水平的智能。然而,这种智能领域被限制在一个相当的技能范围之内,通常是在数学、艺术、音乐或机械方面的技巧。这里所说的机械技巧也许就是最有用的。
“虽然我们并不能确切地知道这些‘专家’们的工作方式,但是大家所接受的理论认为,这涉及到大脑皮层失去功能的问题。您看,‘专家’经常是早产的,他们的大脑在怀孕时并没有完全发育好。在正常的脑子里,通常是左脑起支配作用。左脑负责语言的使用和抽象的技巧。‘专家’的天才通常都是与右脑更多的记忆功能有关系。特雷菲尔德,当今这一领域里的实际领头人,他主张,如果脑部的左半球在出生以前就受到了伤害,那么,必然就要由右脑的神经细胞来补充。这就意味着,个人的特定天赋,虽然通常保留在脑袋的右半区,但是由于某种未弄清的原因,它们也会被激活。特雷菲尔德还主张,‘专家’们所利用的记忆环路与我们其他人不同,他们的这个环路受底部中枢控制,这就使他们能够接近种族储存器。”
梅雷迪斯皱了皱眉。“‘雨人’这部电影放映以来,人们似乎都认为所有‘专家’都是孤独的,实际上,只有百分之五十的‘专家’才患有孤独症——”
“讲得很好,博士。而您认为‘专家’有可能具有杀人的天才吗?”
“有可能,但多半不会。由于杀人,特别是实施采用先进技术的杀人,涉及的分析技巧太多,因此‘专家’具备不了这样的天才。看来,所有‘专家’都具有的不变的一点就是:他们的思想不受理智解释或相关思想的影响。”梅雷迪斯把背倚靠在椅子上,“然后就是乔治。”
“乔治是怎么一回事?”
“乔治就不同了。从技术上来说,他没有患专家综合症。事实上,他表现出来的几种症状与唐斯综合症有关,从各种意图和目的来说,他严重智障,他的智商明显低于大多数‘专家’。”梅雷迪斯向前靠了靠,“但是他有杀人的天才,而且他把其居住的村庄里的所有居民都杀死了。”
艾伦目瞪口呆:“他们全部?”
“全被杀了。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村子里的露天广场上玩其父母的头,在他周围是其他人的尸体,总共大约六十人左右。显然,他们都是被毒死的——男孩不是布鲁斯·李或者什么,他不能一下子就把全村的人杀死——但是他们是被一个一个杀死的,可惊的是他杀死每一个人的方式都不一样。有一个老人被切成了一条一条的,每一根骨头都被从身体里剔出来;一个年轻姑娘被压扁了,看来就像一台压路机从她身上碾过一样。杀得各有特色,但都野蛮原始。还要记住的是这发生在遥远的穷山村。这个孩子可以使用的武器特别有限,并且相当原始。”
“这是怎么发现的?”
“一批和平警察志愿者到村庄去教当地人现代耕作技术——那里的土地已经使用过度,而又没有给它以营养——当他们开着吉普车来到时,看到了乔治和他所杀死的尸体。那时候,有一半尸体已经腐烂。他们很快离开了那里并报告了当局。”
“抓他的时候发生什么问题没有?”
梅雷迪斯摇摇头:“显然没有。他非常容易处理,看起来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像我所说的,他是严重智障。”
艾伦在那里坐了一会儿,试图获得信息,并把它接受下来。突然他的问题似乎就变得这样没有意义。突然感到凯茜的理论似乎至今也没有被验证。突然感到兰迪·韦斯特似乎更为可怕。“如果这个男孩不是‘专家’,那他又是什么?”艾伦问,“这是一种病态或者什么东西?”
“我们从来也不知道,”梅雷迪斯说,“一年以后他杀死了自己。他是一成不变的,保留在孤僻、镇静和困难的环境中,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把自己的肩膀脱位了和把脖子的肌肉扭住了,结果是他把自己扔到铺有垫子的地面上时,他的脖子立即就断了。这不是自杀,至少觉得不是。这也不是死的愿望的表现,更像是杀人愿望的表现。这个孩子的行动不是出于死亡的动机,而是出于杀人的动机。由于没有其他的受害对象,他把自己杀了。
“您看,乔治的思想在沿着非常严格而又非常狭窄的思路在行动。他大脑的全部合理能量都用在杀人上,而把其他一切都排除在外。它比强制更为强烈,比成见更为本能得多。它比推进力更有力,是一种非常强烈的占压倒优势的固有力量。他们给他做了多次试验——一组心理试验,当时非常先进和非常全面的试验——来确定这一点。传统方式所做的试验全部彻底地失败了,但是,他们揭示了这个孩子智力上有吸引力的——和可怕的——一面。他几乎能把任何东西转变成杀人的武器。”
艾伦变得越来越替觉:“结果怎么样?”
“例如,乔治不会用叉子吃饭。他不能穿衣服。他也没有经过上厕所的训练。但是,据说他拿了一块塑料建筑积木并用它有效地压住了一名护士的舌头,往后推到她的喉陇里——这是他在研究所第一天表演的小小特技,在此之前他一直在长期监禁之下。乔治肯定是一个严重智障的人。但是,他小肌肉的协调性应用到杀人时,就绝对是可以感觉得到的。看起来这个孩子对他接触过的可以致命的每一种和每一件物品都有直觉的理解能力。仿佛他能感觉得到,仿佛他有先天的理解能力,知道怎样利用它们来杀人。我可补充说一下,孩子死后曾做过尸体解剖,在他大脑左半球的第三室和侧室里有一个囊肿状组织。在其他患有‘专家’综合症病人的大脑里发现过相似的东西,不过生长的情况没有那么复杂,但是,这是所记录的情况中最大和最复杂的。我们认为,它也许就应该对乔治的显著能力负责。”
“我的上帝!”艾伦说。
“格兰特中尉,这就是关于风凰城恶魔的情况?”
艾伦想了想,点点头说:“是的。”
博士的脸阴了起来:“这就是您正在研究的理论或者您有了…一个嫌疑犯吗?”
“现在我还说不上来。”
“我应该早一点与您联系的,”梅雷迪斯说,“但是我不知道当时发生着什么事。如果我知道发生的事情,我也许就会把相似的情况通知你们,并且会到您那里去,在没有机会的情况下,这也许就是一种帮助。然而,老实说,对所发生这些杀人案的情况,我投有真正意识到它们的严重性。”他有点胆怯地微笑了一下。“我的工作一直都有最后限期,我一直都在为即将来临的会议做准备;当我真的从事一个项目时,我会把一切事情都搁在一边。我只是睡觉、吃饭和工作。我就失去了时间的轨迹,有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是星期几。”
艾伦站起来,伸出他的手:“好,那么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如果您还需要另外的帮助…”
“几周后我也许需要一名专家证人。”
“我不是专家,但是我可以为您找到这样的人。”
“说好了,”艾伦说,“谢谢您的帮助。”
梅雷迪斯陪他走到大厅:“有一个嫌疑人,对吧?您脑袋里已经有了一个人。”
“再见,”艾伦说,“再一次谢谢您。”他急匆匆地横过假沙漠院子,穿过热浪,朝他的汽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