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戈尔德斯特因将发动机熄了火,关掉了前灯,透过汽车的挡风玻璃凝视着正在暗下来的房前。他知道比往常喝得多了点,但是这并不能解释为他感到畏惧的理由,因为他望着那黑洞洞的窗户、而窗户也回过来凝视他时,的确有这样的感觉。
他明白他感到害怕。从他经历过害怕——那种孩子般的肉体上的害怕——以来,已经很长时间了,他花了一会儿时间去辨别这种情感。
他出了汽车,关上了门,当他走向前门廊时,就靠在车顶上作为依靠。他想起了达斯梯,这个想法令他不安。
他摸了几个口袋寻找钥匙,最终找到了,打开了前门。他期望着看见从大厅端头吉米房间里发出来的他所熟悉的电视机荧光,然而,房子里面一片漆黑。他觉得体内一阵阵害怕,但是他强制自己把它们放在一边,躇毋着穿过起居室。“吉米?”他喊道。
没有答应声。房子里一片沉寂。
不,并不十分沉寂。
从黑洞洞的卧室里传来低声的咕哝声。
奥尔舔了舔嘴唇,但突然之间它们发干。由伏特加引起的头疼全然消失,而突然奇怪地很清楚地感到头疼。他脑后的声音告诉他要给警察局打电话,拨911,但是,他知道,如果认为什么事也没有,那么他就会感到自已很傻。吉米也许在床上刚刚睡着,他的计时器已经关掉了电视机。没有奇怪的事情,没有神秘的东西,没有出乎平常的情况。
他伸过手去打开大厅的灯,开关咔哒一声,但是已经失灵。灯没有亮。
他猛然想起,吉米到他朋友保罗家吃晚饭去了。吉米不在家。
咕哝声更高了。
奥尔开始倒退。他嘴巴里的老酒味道似乎极为讨厌,令人作呕。他又一次想起了达斯梯,转身从里向外走。
“讨厌!”他的鞋跟碰到了散热片,绊了一下,几乎向后摔倒。
从黑暗中跑来一个小小的黑影。
一个拿着刀的身影。
这一次奥尔真的向后倒下了。他匆忙地再次站起来,在绝望的恐怖中尖声喊叫,但是,就在他站起来以前,就在他能够走出来以前,他就被击倒在地上。
接着,那个人影就在他的身上。
保罗的母亲在房前和吉米告别。
“你敢肯定说你没有问题?”她说。
吉米点点头。“是的,”他咬着牙齿说,“谢谢这顿晚饭。”他畏缩了。说话时,他的下巴仍然感到有点疼痛。
保罗从后座咧开嘴对他笑:“下一次,除了汤以外,你也许还可吃点别的东西!”
“是。”
“那么,我们以后再见,”保罗的母亲说,“再见,吉米。”
“再见!”保罗喊道。
小型客车离开路边,转过去沿着它来的路线开走,这时,吉米挥了挥手。他看着红色的尾灯转过街角,准备沿车道前进,这时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吉米!”
他抬头望了望,朝发出那个熟悉声音的地方看,但是,谁也没有看见。他前面的人行道已经荒废,正如街对面另一侧的人行道一样。在街坊的端头,一辆红色的卡马伦在向右转。
“吉米!”
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是在大喊大叫,事实上也只是高得够他听见,声音里充满了遮遮掩掩的神情,这立即引起了他的警觉。他朝左边望去,因为声音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看见了韦斯特夫人站在一棵树旁边,而树就在把街道和人行道分开的一小片草地上。她招手让他过去:“吉米!到这里来!”
一阵冷意泼头而下。他摇摇头说不,开始进入车道。
“吉米!到这里来一会儿。我需和你谈一谈,请过来。我保证兰迪不会伤害你。”
他犹豫地看看周围,他没有看到智障男孩的踪迹。
韦斯特夫人现在站在人行道上。她穿着一件老式的棕黄色上衣,下面打着赤脚。她那鼠褐色头发用小发夹朝下夹着,但是,异教徒般的几绺头发在她脸周围打成了一个乱蓬蓬的晕圈。看来她很焦虑,虽然他的冷意尚未褪去,他发觉自己已经穿过水泥地朝她那里走去。“什么事?”他问。
她抓住他的胳膊,把它拉到树的旁边。她的指甲戳进他的肌肉,他试图逐渐摆脱她,但她比他强壮。“我只是想谢谢你在今天早晨与兰迪一起玩,”她说,“六点钟有点早,但是,对他来说,有个朋友是件好事。”
吉米看着她,感到有点糊涂:“什么事?”
“不过,下一次你想和他玩,请先问问我。”
“我没有——”吉米开始说。
韦斯特夫人向他笑了一下。但是微笑是假装出来的。“你最好现在走。”她放开了他的胳膊,轻轻地把他朝车道那里推了推,“兰迪玩完了。”
吉米匆匆离开,几乎是沿车道猛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没有转身,他没有往回看,而是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前门。快步走了进去。
几乎令他窒息的气味。
他用两个指头捏住了鼻孔,向周围看了看。虽然他爸爸的汽车停在车道里。然而,房子里黑洞洞的,看来没有一个人。
这股气味是从哪里来的?
他啪哒一声打开了灯的开关,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出问题了。他知道他应该离开,走出这栋房子,到凯茜家去,给警察局打电话,然而,他却走进了起居室。“爸爸?”他喊道。他慢慢地走过铺着地毯的地面,在角落处窥视厨房。
空无一人。
“爸爸!”
很害怕,并且越来越害怕,但是吉米穿过起居室到大厅。他还是捏着他的鼻子,可是他现在能辨一辨这一气味,是一种浓浓的、令人作呕的、非常讨厌的味道。虽然灯已经打开,但是门厅仍是漆黑一团。
“爸爸!”
吉米步入浴室。
他的父亲被支撑着坐在抽水马桶上。呆板的眼睛凝视着水池对面墙上的毛茸茸壁纸,带蓝黑色的双手软弱地垂在两侧。他浑身赤裸,吉米几乎立即就在他那阴茎的地方,看到了血淋淋的红色切口。在静静的浴室里,惟一的声音就是轻声的、不变的血液滴进马桶的嘀嘀声。
吉米尖叫起来,这是伤亡、痛苦和恐怖的叫喊,这是原始声的强音;然而,他的视线看不到他前面的东西,不能让他的双腿把他带出房间,甚至不能把他的头转到另一个方向。他的父亲直视着前方,充血的眼睛不能动,也看不见。吉米看到他的阴茎被塞入口中。从他双唇伸出来的东西看起来怪怪的,有点油腻腻;薄薄的一层皮肤把野性的红色裹在里面。从深红色中心摇晃的是一根白色的管子,用几根小的血管包着。
吉米握紧拳头,终于能够移动了,他把头猛地越过浴盆的边缘呕吐。他闭上眼睛,听到了呕吐物溅在陶瓷上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听起来就像血滴入马桶一样,放大了很多倍。他又一次呕吐,继续呕吐到把他的胃倒空为止。
警察局。他必须给警察局打电话,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
他站了起来,用挥动的手把嘴巴上的呕吐物擦掉。
从走廊下面一端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
一声响亮的重击声从墙上反响过来,就像——一个英式足球。
声音又一次传来。心脏在怦怦地跳动,吉米很快爬进浴缸里。那里散发着呕吐物难闻的恶臭,但是他捏住鼻子,强迫自己不去理睬那股气味,尽量轻地拉上了淋浴用的帘布。
声音再次传来,越来越近,现在已经可以感觉到空气中、墙上、地上都有一种震动感,并且通过陶瓷浴盆产生回响。
“叭!”
足球打在淋浴布帘上,打掉了横杆上的三个挂勾。足球周围的布帘中间部分塌了下了,在这个新形成的孔里,吉米看到了兰迪·韦斯特站在门道里。智障男孩的手里和衣服上都是干涸了的血迹,而且在咧着嘴笑。他的牙齿里还有血斑。看见吉米时,他拍了拍手,开始上下跳动。“啪!”他叫道,走进浴室,“啪!啪!”
吉米本能地为他的父亲尖叫大哭起来。
他的父亲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