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一直在进行统计,直到其头部受到伤害为止,但是他根本找不到与杀人案有关的东西。他看了看摊在他桌子上的打印资料和各种报告。这里有最近从亚利桑那州和整个西南部监狱里越狱逃犯和假释犯名单、从同一个地理区域精神病医院释放的暴力病人名单以及六个月来密西西比河西部各州的杀人案清单。他对清单里的每一项都建立了互见索引并进行了参照,但是,他根本就找不到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更为糟糕的是,与在菲尼克斯发生的情况相比,毫无类似之处。
他擦了擦疼痛的前额。他可以用计算机查询去年一年,也许两年以来的统计资料,然而,他对能否找到有用的东西没有信心。他有一种感觉,他们是在与某个新人,一个在美国执法机构档案里尚无记载的人打交道,这是一种并不能使他感到愉快的想法。他们把调查方案搞得很狭窄,没有考虑许多可能的情况,如果除了机会和运气,什么都靠不住的话,他们马上就会变成瞎子一样。
技术仍然不能成为对付精神病的有效武器。
他叹了口气,从桌子里拿出一瓶泰诺,把两粒白色小胶囊放入口中,用冷咖啡把它们吞下去。在把白色塑料瓶放回抽屉之前。他看了看它。几年前发生泰诺恐惧以后,现在,在他每次感觉到由于恐惧而头疼时,总是服用这种药片,仿佛他是在做一件大胆的事;他想,在那以前,这也许是他继续服用这种药品的一个理由。
不过,现在他肯定不必为此感到过分的激动。
他在内部通讯联络系统打电话给平科恩,他告诉局长他将出去办理一些现场事务,尽管他实际上要去呼吸新鲜空气和吃点东西。他饿了,感到有点幽闭恐怖,他想走出那禁闭的办公室,哪怕只有十分钟,也会帮助他不至于陷入疯狂的状态。
外面的空气干热,亚利桑那州的天空蔚蓝,没有一丝云彩。还不是真正的夏天,但已经很近了。艾伦走过沥青地,通过他网球鞋的橡胶底把热量吸了进来。再过一个月,沥青将变软,变柔顺,那时停车场的地面,他每走一步,都会陷下去。
有时候他真想在气候比较温和的地区工作。
坐进布朗科汽车,他打开了空调机,把车倒出停车场,向街上驶去。
他在塔科·贝尔行车道末端,这时他的传呼机响了。艾伦看了看广场的标牌,在他前面只有一辆车的距离,他的目光集中在顶部附近的黑色小型内部通讯联络系统,有点逗人般的近。“讨厌。”他嘟喷着说。他把车换成倒挡,向后开,停在快餐店旁边的停车处。他知道他应该开一辆市里牌照的车。他的布朗科车没有装收音机,因此,当他乘这辆车出去时,老是必须依赖该死的传呼机,而它总是在最不合适的时刻响起来。
一辆凹进去的白色皮卡车停在行车道上,挡着他的位置。
一般来说,他会等到他点好和吃完食品后再给局里打电话。但是,这不是通常的情况。他的胃在呱呱叫,艾伦大步走进棕黄色毛粉饰的建筑物,走向最近的收款员,那是一个高中学生年纪、妆化得很浓的白肤金发碧眼姑娘。“对不起,”他说,“我可以用一下电话吗?”“隔壁酒店里有付费电话。”
艾伦把手伸到后面口袋里,拿出他的钱包,亮了一下徽章。“我是警官。我需要用你的电话。”
看来姑娘有点为难。“我们不让别人用我们的电话,”她说,“但是我……请等一会儿。我去把经理找来。”
“算了。”艾伦匆忙跑到外面,穿过停车场,到了酒店。今天下午,他没有时间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酒店双扇门两侧有两部收费电话,装在着色塑料的三角小间里。他抓起第一部电话,扔进去了二十五美分,就拨局里的电话号码。
“喂,菲尼克斯带察局——”
“伊冯,”艾伦说,“是我,艾伦。出了什么事?”
“他们找到了怀特黑德,先生。”
“他——”
“在中央区一间空房子里,他们找到了他的尸体。”
“天哪!”艾伦闭上了眼睛,艰难地咽了一下,他突然感到冷,“发生了什么事?”
“情况不好,先生。”
“发生了什么事?”
“不好。”
艾伦直接将车开到中央区,他的饥饿已被抛到脑后。这条街道和图克尔大道相交,离他们找到苏珊·韦尔默尔尸体的地方向北一个街坊。他想,至少有点情况。杀人犯显然就在这个很小的地理区域。
这一次投有围很多人,也没有警车车队,只是在住所的一侧停了三辆没有标记的车辆。救护车还没有到达。艾伦走出布朗科汽车,看了看房子。这是本地区典型的结构,四十年代初期建造的护墙板房子,两层,带一个地下室。院子里滋蔓着干枯的野草,树皮漆成白色,露出的下面是黄色。挨着人行道是当地房产公司立的一块“待售”牌子。
他大步走着,眼睛注视着房子的空窗户。它们黑乎乎空荡荡,看起来让人觉得不舒服,就像恶狠狠的房子两只瞪着的眼睛,他曾经在超现实主义的油画中看到过。毫无疑问,这是这一区域里的第一所房子,这块土地是其周围最早开发的。整个峡谷里有好几栋这样的房子,旧农舍和农牧场,他们把周围的土地卖给了开发商,而将原来的住宅留住。
他打开了前门。“我是格兰特中尉!”他喊道。
“我们在里面!”
他循着威廉斯的声音走进厨房,李、杜勃里宁和另外两名警官坐在蛋厅桌子上,这张桌子是整个一楼惟一的一件家具。一个穿着红衣服和戴着房产公司代理商铭牌的男人倚靠在对面墙上,看起来脸色苍白,心绪不宁。
“把它给我,”艾伦说,“发生了什么事?”
威廉斯站了起来,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显然,他还感到相当震惊。“安斯里先生正在给一对潜在的买主看房子,”他朝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点了点头,“他们在顶楼里发现了鲍勃。”
“你们碰过尸体了吗?”
“我们没有动过,我们一直在等你来。”
“局长知道了吗?”
威廉斯点点头:“他说他会通知怀特黑德父母。他说你会到现场来。”
“救护车在哪里?”
“在外面后头。”威廉斯透过厨房窗户朦胧不清的玻璃指了指外面风化了的木篱笆,在它顶部有红灯伸了出来。“在这些房子后面有一条胡同,局长让救护车从那里经过,关掉了警报声。他不想让公众知道。”
艾伦点点头:“照相师?法医?”
“他们一会儿就到。”
艾伦看了看房产公司代理商,然后回过头转向警察们:“去个人把他带到局里录口供,他不需要在这里。”
李站了起来:“是,先生。”
艾伦简单地点了点头:“我们去楼上吧。”
威廉斯领路沿木楼梯走到二楼。他们沿着布满灰尘的门廊走到另一个楼梯井,这一个更窄、更陡、更短。即使从这里,艾伦也能闻到血和暴力的味道,内心感到一阵恶心。他强制自己压下这种感觉,意识到他的心脏在其胸口激烈地跳动。威廉斯朝上望了望楼梯,离他的头有几英尺。他没有往上走,犹豫了一下,艾伦把一只手放在威廉斯的肩上,偷偷地从他旁边走过。“我先走。”他和蔼地说。
接下来的几级台阶是他所走过的最长台阶,他发现自己极想知道,对于判了死刑的囚犯来说,走向纹刑台、死刑毒气室、死刑电椅的台阶看来有多长。他不知道他们是否会觉得比这更糟糕。他强迫自己把一只脚放在另一只前面。在他上方是没有脸部的受害者,但不是无名尸体,然而,鲍勃·怀特黑德是他熟悉并在过去三年中一起工作的人。在他一生中,他第一次不是作为无偏见的第三方来看这具是作为尸体的受害者,而是作为一定要惩罚某个罪犯的证据。他认识鲍勃·怀特黑德时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会呼吸的人,是一个有思维和感情的人。他了解鲍勃对电影、音乐、衣着、汽车和女人的品味,他了解他喜欢什么和不喜欢什么,了解他的希望、恐惧、梦想。
他向上移动了一步,又一步,尸体发出的可怕恶臭越来越强。他现在能看见顶楼的地面,不知什么原因留下的旧家具,尽管房子的其他地方都空空荡荡。又一个台阶,又是一个,接着就到了最高处,他后面是威廉斯和其他人。他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捂在鼻子上。
“他在柜子后面,”韦廉斯说,“从灯那边走过去。”
艾伦慢慢地向前走,他的肌肉都拉紧了。他走过一堆椅子和浅皮箱。在他面前满是灰尘的地面上,他看见了一条宽宽的痕迹,显然,怀特黑德的尸体是被拉到这最后目的地的。他指了指这条痕迹和周围一些脚印的乱七八糟的轮廓。“在你们走到这里以前,你们有人想到过要把这些脚印隔离保护起来吗?”
“我们呆在这条由…鲍勃尸体拉出来的路里面,”杜勃里宁说,“那些脚印是安斯里先生和来看房子的人留下的。”
“那些人在哪里?”
“在我们离开之前,他们就走了。”威廉斯说,“但是安斯里有他们的名单。要得到他们今天所穿鞋子的脚印应该是比较容易的。如果这里有第四双鞋子的脚印,我们会找到他们。”
“好。”艾伦说。他沿着地面上的灰尘轨迹,在威廉斯所指的柜子周围走了走,硬起心肠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又是一次,他没有做好准备。
怀特黑德赤裸的尸体在地面上平放着,显然他已经死了一些时候。污血已经干涸成蒲褐色。他仰躺着,睁着眼睛向上瞪着天花板。
“上帝呀!”艾伦吸了口气。
威廉斯点点头,也吸了一口气。
外面传来汽车的停车声,老式刹车发出很尖的呜呜声。杜勃里宁走到顶楼窗户旁边朝外望。“照相师。”他说。
“下楼去见他,”艾伦下令道,“告诉他从哪里走。我们不想让人把脚印弄乱。它们也许是我们惟一的线索。”
他又一次看了看怀特黑德被惨害了的尸体。这名警察显然被折磨过,在难以相信的痛苦中骇人听闻地死去。艾伦不能朝远处看,他凝视着怀特黑德的脸部,两天以前,这张脸还是活生生的,富有表情,是男人思维和感情的镜子,现在却冻成了插满了针的极度痛苦样子。
“我们要抓住这个杂种,”艾伦平静地说,“并且要把这个扭曲了的家伙挂出来晒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