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勃·怀特黑德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在菲尼克斯北部一所房子旁边的一排灌木丛里,他匍匐前进了一分钟,接下来他就醒了…什么地方?
他曾经躺着,试图坐起来,但是他的四肢仍然没有力气,没有精力。他一动也不动地仰躺着。无论如何,他没有被监禁,但是,他的肌肉确确实实不能动。他的周围一片黑暗,是他从来也没有经历过的那种漆黑。他甚至分不清影子的形状,在他周围的黑暗不分任何层次,他的世界全是由一片漆黑的黑色大理石组成。他的头在被出奇地猛击,他不是感觉到而是意识到血在沿着脸部滴下来。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体验到,没有疼痛,不管什么样的感觉都没有。他试图摸摸头顶,看自己是否受伤,但是他不能使胳膊做出反应。
他一定是失了许多血,才会这么虚弱。
他试图喊叫,要大声呼救,但发现没有声音。他甚至不敢肯定嘴唇是否能动,他对它们没有感觉。
他在什么地方?
他试图把发生过的一切、他能够记起来的一切好好想一遍。他回忆起他沿着樱桃大街左侧走,努力探查那个叫苏珊·韦尔默尔的女人所走过的假设路径,而李和杜勃里宁在彻底搜查街道的右侧。在韦尔默尔家里没有找到有关她发生了什么事的任何证据,他们从假设开始工作,假定她离开了家,在外面某个地方受到了袭击,不是在露天致残就是在一个邻居家里遭到劫持和折磨,最终在她回到图克尔大道时被发现。她的丈夫患有炮弹休克症,整天头昏眼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因而他们决定在痕迹仍然存在的情况下,最好先从寻找痕迹开始。他们分头行动,李和杜勃里宁负责靠近图克尔大道一侧,而他留在韦尔默尔一家住处的同一侧。他沿着街坊走到半路,这时他想他听到了一种声音——在已经黑下来了的房子一侧的灌木丛里,有低低的沙沙声。他看了看周围,找了一下他的同伴,但是街道的另一侧却是空荡荡的。
他又一次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他想,这可能是一条狗,或者一只猫。
然而,声音再一次传来时,他知道既不是狗又不是猫。
没有时间找杜勃里宁或李了,他拔出了枪,蹲伏下来,试图在修剪整齐的灌木丛树枝下面窥视一下。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也没有察觉有什么动静。“我是怀特黑德普官,”他高声说道,“请向前一步,证实你的身份。”
突然传来沙沙声,仿佛在对面有什么东西要逃跑。他跪下来,很快地检查了一下手枪,确保其保险机已经打开,沿着房子一侧开始匍匐前进。
而这就是他醒来的地方。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听到从某处传来声音。在这样的黑暗中,处于他的状态下,他不可能判别声音传来的方向。这是奇怪的高声调的嘀嘀咕咕的声音,像鸟的呱呱叫声,它那绝对的不协调性使怀特黑德的脊背感到有一股寒意向下流。他又一次试图坐起来,但是又一次失败,这样他就明白了,他已经完全不能自助。他不能动,不能保护自己。甚至不能喊叫出来。
因此,肯定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不会有人来救他。
他突然理解到,他已经面临危险,刻不容缓;怀特黑德尽力使自己蜷起身子,摆动身体,以某种方式动一下。什么也干不成。体内爆发了惊慌,现在已非常接近表面。他的枪还在吗?他感到疑惑。或者它已经被别人从他那里拿走。
滴嘀咕咕的呱呱叫声非常近。它已经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出现,如果他能够的话,他会已经跳起来。他听到了低低的沉重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的声音,还有——然后还有一道光。
在完全黑暗下来以后,这个灯光仍然是白得让人眼花缭乱,在他烧灼的瞳孔看来,他似乎是在直接望着太阳的中央。一秒钟,全是黑暗;接着,又全是白的。
他会闭上眼睛,如果他能这样做的话。
你是谁?他想喊出来。我到底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对我干什么?但是,他的脑袋和嘴巴似乎连接不起来。
然后灯光暗淡下来。等他的眼睛调整过来,眩眼的白色也退成黄色,瞪着眼可以看见房间里的家具。有一个落地灯和罩有塑料布垫得又高又厚的扶手椅。旧的旅行皮箱一个益在另一个上面。他明白,他是在顶楼或者地下室。
他的视力调整得更好,怀特黑德看到,那个看来似乎很明亮、一直环绕着的灯光,实际上来自用一根绞接电线从木吊顶上挂下来的单个低功率灯泡。他向上凝视时,在他眼睛和天花板之间嵌入一面长镜子,由看不见的手操纵着。
然后他明白了既不能动又不能说话和眨眼的原因。
他在镜子里凝视着自己。他全身赤裸,他通常棕褐色的身体由于潮湿的污血而呈红色。从他撕烂的皮肤里,有成百根甚至几千根小大头针和缝纫机针伸出来,看起来他像一幅过大的拙劣的针灸人体图。他明白这些针极为熟练地被插入在肌肉和神经的接点处,他身上的所有功能性神经纤维都被用上了。他已经完全不能自助,无论怎样,整个身体既不能动也不能做出反应,他甚至也不能发出叫声,为此,眼泪从其眼睛里滚滚而出。神经的切断成功地使他不感到疼痛,但是看到他流血和受到折磨的身体使他已经超载的大脑填补了缺陷。他立即感觉到每一根针都刺入了他的皮肤。
他想闭上眼睛,但是他的眼睑被针钉住,睁得大大的。
呱呱声就在他的耳边,而那是胜利的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