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23日 周二 凌晨2:27
莉齐站在第三大街的拐角,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地喘着气。透过雾气,她看见有车灯逼近。她看不出车的颜色或型号,但她知道那是他。他在她面前停下车。她毫不犹豫的拉开车门爬进去。为了救她的外甥女,她没什么不能做的,而他知道这一点。
“好久不见了,莉齐。”
“还不够久。”她看向后座,没人。“布里特妮呢?”
“耐心点,我亲爱的。咱们先稍微开一段路……确认咱们没被跟踪。”
“没人看见我离开。”
“有没有那要由我说了算。”他把SUV的速度稳定在35迈。
她掏出枪,解开保险,手指搭在扳机上。然后她把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他笑了。“把枪给我,莉齐,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布里特妮了。”
“把我送去她那儿,然后我要——”
他往右猛打方向盘,导致莉齐被甩到他这边。然后他脚踩刹车,手则将她的枪一把抢走,整个动作如流水般连贯。
奶奶的,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看着她,就像一位父亲看一个拒绝听话的孩子。“系好你的安全带,莉齐。”
“如果你伤害了她,我会杀了你”
他笑。今晚,是莉齐第一次看见他没有任何伪装的样子——如果不算十四年前那短暂的一瞥的话。没有胡子,没有假发,没有面具。
莉齐气自己居然干了他妈的那么蠢的蠢事。她浪费了控制局面的机会。她应该在他打开车门的那一刻就给他一枪,但然后呢?她就再不会在寻找布里特妮的路上前进一步了。他们知道他的名字,但却完全不知道他把姑娘们关在了哪里。
“萨姆·琼斯。”她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付之一笑。就好像萨姆·琼斯这个名字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就好像这个名字让他恶心。
“莎侬·温特斯的父母说得对。你杀了他们的女儿,对吧?”
“我可没做那种事。那个蠢货被自己最爱吃的糖噎死了。那可不是我的错。”
“但你是眼睁睁看着她死的。你怎么能站在一边看着心爱的人去死?”
“我没有爱过她。”
“你当然爱过。”
他的身体僵住了。
“那时候你疯狂地爱着她,但由于某种原因你明明可以救她的命却站在那看着她死掉。当时发生什么事了?”
“莎侬死的时候,”他说:“她的脸变成红蓝色的时候,我眼里看到的只有翠西的脸。”他叹了口气。“不,不完全是。我还看到了茱莉亚的、丽萨的,还有凯伦的。”
“都是你女朋友?”
“我姐姐和她的朋友们。”他不带任何情感地说道。
“你为什么那么恨她们?”
“简单说来,就是她们该死。她们需要去死。”
“你把她们都杀了?”
“没有都杀。除了我姐姐。她住得太远了,所以我只好把报纸新闻之类的剪下来寄给她,让她知道她的朋友们要死了,在我周围像死苍蝇一样一只只掉到地上。”
“没有人是活该去死的。”
“相信我,莉齐。所有那些女生,每一个,得到的都是她们应得的。”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后他摇晃几下脑袋,好像要摆脱萦绕在脑海中的景象。“你们就是不该对一个十岁的男孩做那些事。”
“她们对你做了什么,萨姆?”
“我说得够多了,不想再说了。”
“她们的眼睛有什么是刺激你做那些事的?”
“这么说吧,我不喜欢她们看着我的眼神。我配得上尊重。实际上,我需要得到尊重。”
几分钟过后,他驶下高速公路。
她认出了这块社区。他们现在离沃克尔家的房子不远。她以前把沃克尔家那栋错认成“恐怖屋”了。
“把事情说出来会好受些。”她说。
他笑着按下身边的遥控器,好像知道她正打算通过谈话让他放下戒备。他们没有走多远,就开进了一个车库。莉齐伸手去握车门把手。使劲摇晃过后才意识到它已经从里面被锁住了。车库大门在他们身后关闭。他熄灭发动机,在她还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将一根针扎进她胳膊。
2010年2月23日 周二 凌晨4:16
凯茜·瓦纳打电话告诉杰瑞德莉齐失踪之后,他立刻离开了奥本的犯罪现场。
塞缪尔·琼斯是他们要找的人,但目前为止那个人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他的驾照信息被输入了每一个可能的数据库,但搜索结果都是空白。凯伦·克劳利坚持说她弟弟从事医药行业,但国家记录里显示没有塞缪尔·琼斯的执照信息。这意味着,他还有第二个身份。
凯伦·克劳利不知道她弟弟可能在哪。愧疚和羞耻把她带回美国,让她试图修复关系。十多年前,父母把弟弟萨姆托给她照顾,父母离开之后发生了可怕的事,但除此之外凯伦不肯再多说。她要求先为她请一位律师,否则不肯再说一个字。
辛西娅,萨姆·琼斯的妻子,是唯一能稍微说明一下萨姆十四年来在做什么的人,已经被杀害,丢在阁楼里自行腐烂。邻居们知道她叫辛迪,但没人跟塞缪尔·琼斯说话超过两个字。显然,辛迪和萨姆不怎么跟别人来往。
杰瑞德刚把车开出停车道,打开耳机,手机响了。
“还是我……杰西卡。”
杰瑞德的注意力集中在路面,他急着赶去莉齐的公寓,希望能在那儿找到她。她一定是睡不着所以去办公室或者公寓自己做调查了。
“对不起又来打扰你,”杰西卡说:“但我越想越觉得我至少应该告诉你当初我为什么想找到莉齐。”
“好啊,说吧。”
“我先前那次给你打电话之前,接到索菲·麦迪森妈妈打来的一个电话。我本来想等早上再告诉莉齐,但如果我不把麦迪森太太说过的话告诉谁的话,我睡不着。”
“麦迪森太太今天一大早给你打电话了?”
“她这几天基本没睡。”
可以理解。他想。
“我告诉过她,只要她想跟我谈,什么时候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她希望我能让她一直跟进了解这起案件的进展。所以那是我努力在做的。”
“说说你在担心什么吧,杰西卡。”
“记得你前天提到,他们发现索菲·麦迪森尸体的时候她没有带牙套吗?”
“我记得。”
“嗯,我和索菲的妈妈聊的时候,碰巧提到失踪的女孩里有多少人带牙套。她接话说,索菲被绑架前两周也刚配了副牙套。我没告诉麦迪森太太你说的索菲尸体上没有牙套的事,因为我不想让她难过,但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他绷紧了下巴。“你问过她索菲的医生是谁了吗?”
“没用我问她就告诉我了。”
“杰西卡,是谁?”
“我以为我告诉过你了呢。索菲的牙齿矫形医生是麦克马伦,和布里特妮·瓦纳是同一个。”
2010年2月23日 周二 凌晨4:21
门吱呀一声开了,激得黑蕾连忙冲布里特妮摇头,让她知道该装睡了。
布里特妮紧紧地闭上眼,低低得垂下头,下巴抵在胸口。
蜘蛛侠往里看去,目光落在布里特妮身上。随着他走进房间,黑蕾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她祈祷布里特妮不会哆嗦,或者自己漏了馅儿。布里特妮左腕上的铁镣铐还是用铁链拴在墙上,但挂钩就快要松了。她们只需要再多一点点时间。
他转而看着黑蕾。“你还活着。”他说。
“这都被你发现了啊,福尔摩斯。”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风趣是吧?”
“你知道大家都怎么说。笑得越多,活得越长。”
他的视线转向床边桌子上放着的刀。他把它留在那儿,故意刺激她。他明知她现在别的不想,只想拿刀割断他的喉咙。
“等我们新来的小伙伴醒了,”他说:“我打算让她见识一下,笨蛋身上会发生什么事。看着我把你像感恩节火鸡一样切得一片一片的,她就会变成镇上品行最好的姑娘啦。”
“别忘了加蔓越莓酱。”
“你是野丫头,对吧?”
“那你就是个傻逼。”
他两个嘴角向下一耷拉,十指在身体两侧紧攥成拳头,大步穿过房间。虽然他走路的姿势有点跛,而且比先前更虚弱了,但他离死还远。靠。她做过头了。他拾起前天从她那儿收走的刀,按下按钮。刀片弹出来,仅此一次,锋利的刀刃让她真希望自己当初能闭嘴。平常他会嘲笑她自以为很屌的言论,但今晚他看起来不一样了——濒临崩溃,怒气冲冲,狂躁不安。
通常他每一步都谨慎而有目的性,但今晚不是。他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拿她当出气筒,而是走去布里特妮身边站着。
“你在干什么?”她想让他冷静下来。
他把锋利的刀刃抵在布里特妮脸颊上,刀尖刺透了她的皮肤。
黑蕾祈祷布里特妮能一声不吭,但布里特妮大叫起来。她怎么能不叫?血从伤口里汨汨地渗出来。
“你以为你能蒙我,是吧?”他指着黑蕾说:“那个丫头告诉你的东西一个字都别听,想活命,就别听。”
黑蕾看布里特妮嘴唇发抖,想告诉布里特妮冷静点,深呼吸,或许数到十会管用,但她忍住了没说。她已经告诉过这姑娘不要表现出任何的恐惧。他靠别人的恐惧活着。
他攥起一把布里特妮的头发,然后剪掉。布里特妮那么努力地逼迫自己勇敢,看得黑蕾咬住自己的舌头,阻止自己求他住手。如果她求了,只会添倒忙。
他把刀横在布里特妮的喉咙。“你怎么看,黑蕾?你想看着她今天死掉,还是宁愿再失去一根手指头?”
“我看你应该去操你自己。”
他将刀片从布里特妮的喉咙缓缓下移到胸膛。他不打算用刀伤她。他只是想同时吓唬她们俩。泪水从布里特妮脸上滚落。
“看看她的皮肤,像瓷器一样,黑蕾。”他继续拿刀片比划着,从她的鼻子,到下巴。每当她倒抽气或啜泣,他眼里就流露出兴奋。“她过的是好日子,”他说:“她不知道饿着肚子上床是什么滋味。我敢打赌她从来没被她妈的男朋友强奸过。说这些不会让你心烦吧,黑蕾?”
黑蕾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刀尖一路划到布里特妮的脸颊。“你妈想要我。天哪,她那么想要我,对吧?你看见她把你带到我诊所的时候那副眼神了吧?”
布里特妮啐了一口,喷了他满脸口水,还喷进他眼里去。
他转身用袖子擦脸。
黑蕾哈哈大笑,不是因为她觉得好笑,而是她想把他从女孩儿身边引开。
他的脸上拧出愤怒的皱纹。“闭嘴!”
黑蕾没有闭嘴。她笑得更大声,更卖力,直到他离开布里特妮走到她旁边,抓起她的左手,把刀放在她中指上。“我想这个手指是下一个该去掉的,你觉得呢?”布里特妮一声尖叫。
2010年2月23日 周二 凌晨4:26
杰瑞德开车狂飙横穿城镇,时间一分一秒过得缓慢而煎熬。他发出了通缉塞缪尔·麦克马伦医生的全境通告。不幸的是,唯一与麦克马伦医生有关的地址指向在奥本的那栋房子,辛迪的葬身之处。
那个人是个矫形牙医。莉齐提到过听见电钻的声音。而且被害人中很多都戴过牙套,但她们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牙套却统统不见了。凶手是用电钻去除了指向麦克马伦医生的证据吗?
杰瑞德把车停在莉齐家外面,下车跑上楼梯。公寓里空空如也,一片漆黑。想到莉齐和蜘蛛侠在一起,他就每一块肌肉都紧张。杰瑞德穿过客厅,走进厨房,寻找线索,便条之类,什么都行。他走到她卧室,捡起床中间那个毛发稀稀拉拉、只有一只眼的填充动物玩具。他一想到失去莉齐就受不了。他不能再失去她,他再也不能失去她。
他的手机响了,是他母亲打来的,她一定看见新闻了。又或者,到头来她终于回了他之前六七通电话里的其中一通。这就是他母亲,在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从没在他身边过,他一次都不记得她在,一次也没有。但那已经无所谓了。除了找到莉齐,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抵达瓦纳夫妇家的房子时已经接近凌晨五点钟。那儿人仰马翻,乱哄哄的——莉齐在他们鼻子底下消失了。理查德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个装着咖啡的马克杯。凯茜在门口迎上杰瑞德,把他拖到她女儿的房间。莉齐昨晚就是在那儿睡的。她给他看了一张莉齐留在床上的纸条,半掩在枕头下面。
纸条上写道:“他说如果我跟他走,他会放了布里特妮。我不会让他伤害布里特妮。”
蜘蛛侠给莉齐打过电话,而且达成了交易。杰瑞德明白了。用莉齐换布里特妮。莉齐当然会同意这种交换。按照莉齐的思维方式来看,她别无选择。但莉齐和布里特妮都没回家,这意味着莉齐被耍了。她竟然以为蜘蛛侠会信守诺言?
杰瑞德没法站在那只看着凯茜眼里的哀求什么都不做。他告诉她,他会竭尽全力找到布里特妮和莉齐,然后就离开了那座房子。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要去哪,就已经驾车飞奔在了高速公路上。他想过一旦速度计读数达到80,就用上LED警示灯,但随后决定不要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注意。不到六分钟杰瑞德就跑完了高速,前往萨克拉门托河流域。他不得不追随自己的直觉。他只剩下直觉了。蜘蛛侠的姐姐完全不知道他们能在哪儿找到她弟弟。她和她的朋友们那么多年之前对一个小男孩做了什么?
他把车停在沃克尔家房前,那儿的发掘工作从上周开始。现在天还早,很冷。今晚连蟋蟀都不待在外面。
他下了车,在房子前停下脚步,四下环顾。他站在当时和莉齐一起等增援时站的那块路沿石上。莉齐不止在一个场合告诉过他,她很确定蜘蛛侠那天一直在盯着她。杰瑞德看向街对面,当时有一个年长的女人在那儿从她的厨房窗户看着他们。
这个社区和其他社区别无两样:一排又一排的独户家庭房屋,大多数修建于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很多都是夫妻带着孩子住。房子保护的完好程度各不相同。
他的目光慢慢从一座房子游移到另一座。莉齐说过,她逃出来之后,向右边看去,努力想看清自己逃离的房子,但被升起的太阳眩花了眼睛。
杰瑞德走到街道中央,转一转方向,让自己的右侧朝向东方。如果她那时向右看能看见自己逃脱的房子,而且是被升起的太阳照花了眼,那就意味着,沃克尔家的房子是在街道错误的一侧。
外面很黑。杰瑞德走在街道中间。远处有一只狗在叫。月光在他的路上投下阴影。街道的另一边有超过一打的房屋,其中有六到七座能在看沃克尔家房子时拥有很好的视角。如果莉齐那天的感觉是对的,他们当时确实被盯上了,那他离蜘蛛侠的老巢就近了。不过今晚,离得近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蜘蛛侠可能已经看到他们找到他死去妻子的新闻了。全国通缉令是按照塞缪尔·琼斯和萨姆·麦克马伦医生这两个名字发出的。他的时间快要用光了。他们都是。
杰瑞德手机振动,他看都不看来电姓名就接了。
“杰瑞德,我需要跟你谈谈。”
他继续走着。“妈,别现在行吗。”
“杰瑞德,别挂。”
他准备好了枪。
他再也不想听她哭哭啼啼,咬紧了牙关,准备把手机扔进灌木丛里。“你想跟我说什么?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和你那堆问题转的。”愧疚感可能会蹑手蹑脚地靠近他,过会儿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刺痛他,但现在,此时此刻,他才懒得理呢。他受够了父母层出不穷的洋相了。拜托你们理性点,好好生活吧。
他刚要挂电话,他母亲开口道:“我想我知道你能到哪儿找到麦克马伦医生。”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他就是我跟你爸爸说过的那个男人,一直跟我见面的。最近他不回我电话了。所以我前天的时候等他离开诊所,跟踪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