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22日 周一 下午1:00
杰瑞德用一副双筒望远镜观察街对面的建筑。莉齐和她的心理咨询师琳达,盖茨在会面。杰瑞德的视野很清晰。
过去的一小时里,两个女人谈天,做记录,小口地喝着茶。杰瑞德的视线落在莉齐嘴上。她的嘴角向上弯着。在此之前,她的表情都很严肃,近乎严厉。
目前为止,还没有蜘蛛侠出现的迹象。
莉齐每隔一周的周一拜访琳达·盖茨,做一小时的心理治疗。蜘蛛侠手里有莉齐的档案。他知道莉齐每周一的下午在哪里度过。而且如果蜘蛛侠和琳达·盖茨上周、上上周看见站在巴士停车站的是同一人,那他就熟悉这一带的情况。
莉齐很固执,完全是老样子。她一旦有吉米站在她那边,杰瑞德就不能让她翘掉这次的心理咨询。为什么不等等看,看有没有人能认出速写里的人,确定那个男人的身份?莉齐一分钟都拒绝等,更别说一天了。她确定他们能把蜘蛛侠从黑蕾身边引开。而这就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黑蕾,莉齐说,需要时间,猎人不在她头顶盘旋的时间。
宾馆隔壁的房间有音乐传来。西纳特拉,杰瑞德母亲最喜欢的歌手。自从昨晚蜘蛛侠提到和她聊天之后,母亲就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今早试着给母亲打电话,但她没接。他又打给姐姐,姐姐转而打给母亲住的酒店。据说,杰奎琳·夏恩夫人住进去的当晚就退了房。他和姐姐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理解这一条信息。
杰瑞德的生活其实正在走向四分五裂。规则、秩序、条理,这三大部分贯穿着他的成长历程。哪里有问题,他的父亲教他,那里就有解决之道。然后莉齐的失踪把他爸爸的教诲全部扔去见了鬼。杰瑞德感觉他从那以后一直在试着把碎片拾起来,拼成规整的样子。奇怪,他心想,一个男人,一个疯子精神病,能给那么多生命带来灾难。不只是毁了受害者们的生活,还有受害者的家人和朋友们的生活。而现在,十四年之后,那个疯子回来了,像一个幽魂,看不见,摸不着,重操旧业……制造祸害,带来痛苦。而且,没人能阻止他。
自从蜘蛛侠的画像被广为传播之后,调查局收到了成百条线索。他们只是需要人力把来电分类整理。杰瑞德从空荡荡的街看到停车场,到公交车站台,再到街角的咖啡店,一阵失意沮丧沿着血管流遍四肢百骸。有一个特工在街对面的屋顶上,一个把车停在了莉齐停车的那个场地,楼里还有两名便衣。主要的部分都覆盖到了。那么,为什么他总有一种感觉,他们忽视了什么?
如果蜘蛛侠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到现在他们应该会看见他。蜘蛛侠在戏弄他们。就是这么简单。他们已经掉进了他的陷阱;每个人都刚好在他希望他们在的地方。
杰瑞德透过平板玻璃看着莉齐,她在三层。
一辆运货卡车停靠在楼前。正是莉齐在的那栋楼。
司机下车,绕到车尾。杰瑞德直起身子,视线定在他身上。
“马特,”杰瑞德冲对讲机说道:“出来,检查一下货车司机,刚刚在楼外停车的那个。”
“收到,立即执行。”马特回答。
吉米也待在莉齐和琳达谈话的那栋楼里。他在顶层,所以能以一个鸟瞰的视角看到楼的背面。他的大嗓门在杰瑞德耳机里隆隆响:“发生什么了?”
“楼前发现了一辆快递卡车。马特在检查。”
2010年2月22日 周一 下午1:06
凯伦目视前方路面,把车窗打开一条缝,放进来一些新鲜空气。再过五分钟多点,她就能到机场旁边的租车处,然后再过十二个小时,她就能张开双臂拥抱丈夫和孩子们了。
是时候回家了。
她来美国是为了找到弟弟,但他就像从地球表面消失了一样。而且,貌似并没有人在意。
可怜的萨姆啊。
她深吸一口气,缓解自己的神经焦虑。妈妈没能打电话告诉她弟弟合伙人的名字,于是她决定打包行李回家去。她丈夫担心她,孩子们需要她。
但总有什么事情感觉不对,心底总有一丝疑惑挥之不去。她能从骨子里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很不对。
音乐也不能将她的思绪从弟弟身上拉开,于是她不停地按键切换广播频道,直到听见一个令人内心安定的嗓音。是塔米·斯潘瑟,一位入门书作者,她写的书从抚养小孩到种植药草,无所不包。今天斯潘瑟女士向听众传授的是如何手脚并用地打扫厨房地板。在家的时候,每当凯伦觉得压力山大,她就打扫卫生。清洁剂的气味里有某种东西能抚慰人心。或许她是想用力擦洗就把她的烦恼都洗掉吧……要是能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如果用那种老法子,拖把和扫帚没法进到角落和缝隙里去。”斯潘瑟女士告诉听众。
凯伦点头表示同意。随后,斯潘瑟给出了指导建议,关于如何彻底清扫食品储藏室,还有如何去除各种恶心人的气味。一些东西发出的气味很容易累积起来,比方说烂土豆。“你不想让来做客的人以为你把什么人埋在储藏室了,对吧?”
不想。凯伦把租来的车停下时心想,没有人想让他们的房子闻起来那样。但她弟弟的厨房闻起来确实就是那种味道。
没人来帮忙,凯伦从汽车后备箱里取出她的东西,走进大楼。她排队等在一位读报纸的绅士后面时,被报纸的标题吸引住了眼球。
“蜘蛛侠回来了吗?一名少女和一位新闻主播死亡。另有一少女失踪。你见过这个男人吗?”
标题下面有两张被认为是蜘蛛侠的速写肖像。凯伦从一张看到另一张。“啊我的天哪,”她说,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
2010年2月22日 周一 下午1:21
司机的嫌疑排除之后,被放入大楼运送包裹。
“刚接到一个办公室打来的电话,”杰瑞德向吉米汇报最新情况:“他们刚刚接到一个自称凯伦的女人打来的电话。那个女人觉得她弟弟可能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她还没准备给出名字,除非有人能向她保证她弟弟不会受到伤害。”
“这些人都疯了?一个连环杀手流窜在外,结果他们还不想让这个杀手受伤害?”
“谁知道呢,”杰瑞德说。他注视着大楼,安静了一会儿。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他每个神经末梢都在颤动。“咱们都被耍了,吉米。”
“你为什么这么说?”
“今天,不只有莉齐是咱们用的诱饵。咱们都是诱饵。蜘蛛侠正在竭尽全力地分散咱们的注意力。”
“理由是?”
“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游戏。”杰瑞德注视着办公室里的动静。莉齐已经在那儿坐了将近一小时。“有什么事情在发生。我待会再跟你说。”他举起双筒望远镜,把琳达·盖茨的诊所里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些。“马特,”他对着对讲机说:“包裹是送给谁的?”
“一个叫琳达什么什么的。”
“琳达·盖茨?”杰瑞德问。
“啊对,琳达·盖茨。”
“你讯问时的每一个字都是爆炸性的,莉齐……世界上所有的治疗师都救不了你。”杰瑞德脑海中冒出这一句。
“马特!到大楼里去,确认没人打开那个该死的包裹!”
“那个包裹是从一家有名的店里发出的。司机带了身份证,他没犯过事儿。”
“你要是敢把你的命赌在上头,那就抬起你的腚站起来去那儿自己把那该死的包裹打开!”
“明白了。”
“发生什么了?”吉米在对讲机里大叫。
杰瑞德一边透过取景器观察,一边咆哮着答道:“货车司机刚好是给琳达·盖茨送一个包裹。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杰瑞德从望远镜里看见,两个女人同时看向门边。琳达站起来,指着诊所的另一块区域。莉齐看上去犹豫了一下,然后往窗边看了一眼,随后消失在杰瑞德的视线里。
杰瑞德心跳加速。别开门。操。马特他娘的死哪儿去了?
琳达打开门,签收包裹,然后拿到桌子上。
杰瑞德的望远镜扫遍整个房间,从一边到另一边。他体内肾上腺素暴涨。
“莉齐你在哪儿?”他在心里大喊。
司机走了。莉齐不见了。琳达诊所的门大开着。
杰瑞德将望远镜对准琳达,拉近镜头。琳达的全副注意都在包裹上,她彻底地检查着盒子,表情平静,波澜不惊。
“马特。”杰瑞德冲着对讲机叫。
没有应答。
杰瑞德把设备丢在原地,跑着跨过一道水泥围栏,飞下楼梯。不到一分钟,他就出现在了街对面,狂奔穿过大楼入口。升降电梯有人在用。
他奔向楼梯间,两步一阶冲到三楼,猛地推开通向走廊的门,就听见几声尖叫。
杰瑞德冲过走廊,气恼自己居然让这种事情发生。人们从各自的办公室出来看是何事喧哗。杰瑞德闯进琳达·盖茨的诊所,看见了莉齐。活着,她还活着。
他的视线落到开着的盒子上,还有琳达脚上的一摊血迹。靠近些看,他清楚地看到了从包裹里掉出来的东西——一个血淋淋的手指。是黑蕾·汉森的,毫无疑问。
2010年2月22日 周一 下午2:48
凯茜看了一眼手表。她已经在旅馆大厅等了接近三个小时。她和丈夫做爱一般都不会超过五分钟,顶多也就十分钟而已。然而现在理查德和那个女人在旅馆房间里已经关了几个小时了。她把手伸进提包,想找手机,却忽然意识到她把手机落在车里了。
差不多该到接布里特妮放学的时间了。她看看手表,又看看电梯门。她不想错过理查德和情妇从电梯里出来的那一刻。她想当面和丈夫在旅馆对质,在这里,他赖不掉和那个女人有染的事实。
她又看了一眼手表。
她该怎么办?
布里特妮放学之后还另有安排,要去找麦克马伦医生。牙套又有一根金属线断了。
没过多久,凯茜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了——她得打电话给莉齐。她曾经发誓再也不跟妹妹讲话,现在打电话让她很不情愿。尤其是,她先在自己家里那样对待莉齐,后来又在游泳运动会上那样。但她知道莉齐会为她救急的。莉齐有时候会很幼稚,但她的初衷从来都是高尚的。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凯茜担心她,并且有时不把她当成妹妹而是当成小孩子。凯茜一直心知肚明,自己不可能生莉齐的气太久。莉齐是她的亲人。不管她对妹妹多生气,不管她怎么使劲把自己生活的全部不幸都怪罪在莉齐头上,她知道那样是不对的。莉齐有一副好心肠。莉齐不应该被她或者爸爸排斥。但莉齐这些年来一直遭受的就是这样的对待。
每当凯茜发现自己身处危难之中,她就会想起莉齐。每次她需要肩膀依靠的时候,是莉齐让她振作起来。不是爸爸,不是丈夫,从来都是莉齐。但凯茜一次都不曾告诉莉齐,她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或者自己担心她,因为自己不能想象失去妹妹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凯茜走到前台,问能不能用他们的电话打给当地某个人。前台的女人点点头,让她拨号之前先按9。
凯茜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拨打了莉齐的电话,希望她能接。
2010年2月22日 周一 下午2:49
杰瑞德跟着莉齐上楼梯回到公寓。他先进门,彻底地检查一番,然后告诉她一切正常。他和莉齐把带血的手指留给了吉米和他的手下们处理,然后和莉齐把琳达带到急救室,医生诊断说琳达经历了一次严重的惊恐发作。
杰瑞德刚把莉齐在沙发上舒服地安顿好,他的手机就响了。几分钟之后他挂掉电话,告诉莉齐他需要离开一到两个小时。“要我走之前给你泡点茶吗?”
“我很好,不用了。电话里怎么说?”
“我们得到了一点线索。住在柑橘高地的丹·温特斯和勒妮。温特斯夫妇今天打了电话来。他们认出了速写里的男人。他们觉得那就是高中的时候跟踪他们女儿的男孩儿。他们女儿的名字叫莎侬·温特斯。莎侬放学回家的路上死于糖果卡喉引发的窒息。显然那个男孩的姓名首字母缩写跟手表上的相匹配。温特斯家的人一直坚信是那个男孩把他们女儿害死了。”
“吃糖噎死的人怎么会是别人害死的?”
“他们认为他眼睁睁看着她死掉,完全不救她。”
“他叫什么名字?”
“塞缪尔·琼斯。大多数人那时候叫他萨姆。”
“SJ爱SW。”
杰瑞德点点头。他站在那儿,多看了她一会儿。“你做得很好,莉齐。因为你,我们要抓到那个混账东西了。”
她没有回应。
他弯下身子亲了亲她额头:“我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