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2日 周日 早8:30
他们就要到达马可尼的联邦大楼了,杰瑞德将目光从路面转移到莉齐身上,久久地注视着她,她整个早上都很安静。“是煎蛋卷有问题吗?”他逗她道。
“煎蛋卷挺好的。”
“那,是我说错话了?”
“不是。”
“自从我说我爱你之后,你就一直很安静。”
她一下子冲他板起脸。看来猜对了。
“你已经不再了解我了,怎么还能爱我?我已经不健全了。我的脑子完全一团糟。也不是因为我没有努力尝试过,不是的……我在努力试图忘记发生过的事,能继续正常生活下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我一直努力恢复正常。我永远不会放弃。但我现在还没康复,也不适合恋爱。”
他向左转,将车开进了停车场。关掉引擎,握住她的手:“我爱你,莉齐。我一直都爱你。如果这让你困扰,真是糟糕透了,我道歉。”
她眯起眼睛。“那你当初为什么离开我?”
她的话在他心上深深地捅了一刀。“因为那个时候我知道,如果我一直留在你身边,你会花大把的时间担心我,可能永远没机会从那件事恢复过来。你从来都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莉齐。过去从来没有,将来也不可能。但你其实应该对自己好一些。这就是为什么你跟自己心里的魔鬼斗争了那么久。你总是更在意别人,而不是自己。你把父母的离婚、姐姐的各种问题,还有爸爸无法面对的窘境,统统都算作自己的责任。现在你又在试着想办法用自己的肩膀去摆平外面的世界。”
“荒谬。”
“你试图从你逃避的洞穴里慢慢爬出来时,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他不给她机会回答。“你把全副精力都拿来帮助别人。你加入了‘失踪与受虐儿童服务组织’,开始不图回报地花时间帮助女孩们学习怎样保护自己。你让自己参与进这件事,莉齐,不管你有没有看到蜘蛛侠复出的坏苗头,你都为改善现状发挥了作用。你没有伤害任何人。你只是在帮忙。这只是我爱你的小小的理由。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爱着你的理由。这也是我永远都不会停止爱你的理由。如果这让你烦心了我很抱歉,但是我不打算对自己说谎,也不打算再遏制这份感情了。而且你说得对,我当初不该留下你一个人。一天,一分钟都不应该的。”
她把手抽回,抱紧双臂,再次扭头看向窗外。她还没准备好接受爱的告白。她明显不觉得自己值得被任何人爱,甚至包括被她自己爱,但他显然对此毫不在意。她可以无视他,随她愿意,他不会买账。这次不管她怎么用力推开他,他哪儿都不去。
2010年2月20日 周六 早8:52
莉齐和杰瑞德进入吉米·马丁办公室时,他的门大开着。
“真会挑时候,”吉米指指他桌子前的几把椅子,“我刚跟贝特西·莱伯恩的弟弟谈完。”
杰瑞德给莉齐拉了一把椅子,然后自己坐在她旁边一把上。“他知道贝特西在哪儿吗?”
“她其实就在附近,”吉米说:“她在一年之内犯了三次DUI罪,现在被关在萨克拉门托县的主监狱。”
“有人跟她聊过了吗?”
“我觉得你们俩离开这儿之后可以过去一趟。”吉米唰唰地翻着桌上的纸质材料。“肖恩·戴维斯不怎么喜欢他这个姐姐。他跟我聊起来的时候简直不能更兴奋,他说自从他有记忆开始,她姐姐就醉酒驾驶——包括她发现莉齐的那天。”
莉齐的目光落在吉米的手表上,那是块劳力士,海使型。
“肖恩·戴维斯告诉我,贝特西承认她其实不记得她接莉齐上车时的准确位置了。”吉米最后说。
“莉齐?”杰瑞德伸手碰了下她胳膊。“这就意味着,你是对的,那栋房子确实不在他们一直在调查的区域里。”
莉齐没有意识到杰瑞德的举动。她的注意力全部在吉米的手表上面……那很不寻常,而且她确定她以前见过它。但是,是哪儿?答案毫无疑问。“我可以近距离看一下你的手表吗?”
吉米将表从手腕摘下,递给她。
“这就是他一直在说的,”她说:“他指责我是小偷,说我拿走了本不属于我的东西,说的就是这个。”
“谁?”吉米问道。
“那个杀手,”杰瑞德说:“蜘蛛侠。”
“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莉齐一边帮吉米回忆,一边把手中的手表翻过来,“他说我绝对不该逃跑,也绝对不该拿走不属于我的东西。他喊我‘小偷’,但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两个男人一言不发。
“他说的是这块表,”她说,“在我逃走之前,我看见这块招人眼红的表放在卫生间柜台上。我一把把它捞起来,踩着浴缸,从窗子挤出去了。”
“那块表,现在在哪儿?”吉米想知道。
“那块表是劳力士,跟这块非常像,”她重复说了一遍,回忆自己逃跑之后是怎样处理这块表的,“我从没见过蜘蛛侠不戴这块表。他会时不时地抚摸它,就好像那是他的宠物一样。”她闭上眼睛。“我前天晚上做过一个梦,梦见我在逃跑。我跳出窗户,被灌木丛挡了一下,没有直接摔到地上,然后挣扎着爬出灌木丛。我被枝条扎伤了,在流血,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想……我需要的是逃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我记得当时感觉到手表在我胳膊上咣里咣当地跳。”她揉揉太阳穴,努力地回忆着。“我怕我把表弄掉了,因为我当时太瘦了。”她内心也有些疑惑她到底为什么会担心把表弄丢,然后她想起抄走手表时得意的感觉——她知道她拿走了对他来说重要的东西,她知道他很心爱的东西。
“慢慢想,别急。”杰瑞德对她说。
她回忆起自己跑过街道,看见一辆干洗货车停在一家房子前面。她看见贝特西·莱伯恩把装在塑料袋里的衣服挂在前门上。莉齐向贝特西放声大喊,在她要走回货车的路上,紧紧地将她的大衣一把攥住。贝特西态度友善,试图让莉齐冷静下来。之后莉齐坐在了卡车里,贝特西取走了手表。
莉齐不由得心跳加速。她睁开眼睛:“贝特西告诉我,她先帮我拿着手表。然后就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并向我保证会保管好的。”
“看来咱们又有一个理由去探望一下贝特西·莱伯恩了。”吉米说。
杰瑞德电话响了。他翻开手机盖,把手机放到耳边。三十秒过后,他“啪”地一声将手机合上。“有人认出了我们留在科森尼斯河学院的照片里的人。他们已经联系到了那个学生,而且他愿意谈一谈。”
杰瑞德站起来:“快出发吧。那个送钱的孩子会在市中心学校旁边的星巴克跟咱们见面。之后咱们去学校。再然后,去监狱,跟贝特西·莱伯恩谈一谈。”
吉米也站起来。“很有可能那块表已经被弄丢很久了。我到沃克尔家的房子去一趟,看看他们发掘到什么程度了。”
莉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之后,吉米从背后拉住杰瑞德,说:“ME在索菲·麦迪森的大腿和右臂上发现了蜘蛛咬伤的痕迹。我们也对在猫脖子上发现的金属线跟索菲手腕上的几道勒痕进行比较,发现二者可以匹配。”
“莉齐提到过蜘蛛侠对塔兰托毒蛛的喜爱。”杰瑞德说:“塔兰托毒蛛不轻易咬人,除非在被刺激之后。如果我们能确定蜘蛛的种类,就可以调查一下这些特定种类的蜘蛛是从哪儿卖出去的。”
“有一位田野生物学家在检查咬伤的伤口,”吉米说:“我也请了一位工具痕迹检测师来确定用在猫和女孩身上的金属线种类。”
杰瑞德点头:“如果我们要见的这个学生清楚地看见了那个雇他送钱给莉齐办公室的男人,我得请求叫一位刑事速写画像员来支援。”
“没错。”吉米抿紧了嘴唇,“如果贝特西送货的时候是处于喝醉的状态,那看样子我可能欠你女朋友一个道歉。”
“我不是他女朋友,”莉齐在门外说:“但我接受你的道歉。”
吉米走回办公桌边,边走边摇头。
杰瑞德走出办公室,一只胳膊揽过莉齐的肩,护送她穿过小隔间组成的迷宫,走出大厦正门。楼外,虽然南方的天空乌云仍在翻滚,但风已经平息。昨晚的暴风雨摧毁了几棵树。根据早间新闻报道,暴雨过后,今早不止一个社区停电了。
他们沉默着,步行穿过停车场。杰瑞德将遥控钥匙对准车,按下解锁键。他的车响了一声。先让莉齐坐好后,杰瑞德绕过车前来到驾驶座的位置,钻进了车里,坐好后,再看看她。
“干嘛?”莉齐问。
“你不是我女朋友?”
她翻个白眼:“之前那么多年没来往,直到周一晚上才见面。昨晚感觉挺棒,但是滚一次床单可不代表我就是你女朋友。”
“你还真是很懂得怎么戳男人的痛处。”
“那是几年的历练结果。”她叹道:“再说了,你是因为那个便条才给我打最初的那个电话。”
“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但我在此之前也一直都想打。”他发动引擎,“所以要过多久,或者说我还必须要做什么,才能叫你‘我的女孩’?”
“开你的车。”她说。
2010年2月20日 周六 上午9:08
“所以,你是谁?”那个男人往卧室门里偷窥的时候,黑蕾开口问道:“只不过是个性变态?靠蜘蛛吓唬年轻小姑娘来找乐子?”她的两只胳膊被吊起来,高过头顶,两个手腕被强力胶布绑在了身后的一根床柱上。那个傻逼还额外用金属线把她手腕又捆了一遍。
她肩膀酸疼。
他关上门。“真是那样的话可就可怜死了!”她在他身后大喊。
因为某种原因,那个变态狗杂种把她的鞋袜和长裤都脱了,但她身上还留着紧身尼龙短衬裤和印着“死亡天使收割者”的T恤。她做好了万一不幸死掉的准备,特意穿了这件最喜欢的T恤,上面印着一张精细的图片,冷酷无情的收割者把人的骨头当长笛吹。
黑蕾今早第一次醒来时恶心想吐。让她惊讶的是,她偷偷塞在尼龙短裤里的小折叠刀居然还在原处。
他给她下了什么东西,让她睡了这么久?
模糊的图像在她脑海中团团转:跟他搏斗,踢,尖叫……她当时一定把他吓坏了。眼下她两条胳膊被迫高高举过头顶,她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够得到短裤里藏着的刀。她用力抬了抬小臂,好让两个胳膊尽量的分开些,以把胶带和金属线弄松。但是金属线深深的嵌入了她的肌肤,血嘀㗳嘀㗳的沿着小臂流了下来,流到了胳膊肘上,满是血。
那个怪胎带着小号蝙蝠侠面具的时候,看着像个痴呆儿。他还使用某种稀奇古怪的声音设备,让他听起来像个傻叉机器人。这间卧室不比她在家睡的那间大。
房间里好像一股樟脑球的味道。她闻过比这更难闻的呢。
她往后仰,靠近床,闻了一下。好吧,可能不是樟脑球的味道。她仔细听听动静。又来了,他就在门外,在走廊上来回踱步,还时不时地探进头来,好像要确定她是不是还在这儿。今早早些时候,他一路走进来,被她吐了一脸唾沫,正好吐进眼睛里。她还放声大笑了呢。他对这事儿很生气。滑稽的是,他看起来似乎还有点怕她。显然,他没打算绑她来,而她现在已经把他搞得紧张兮兮的啦。没错,是这样的。
不过,她故意让他绑架的他妈的那么容易,他又怎么能拒绝呢?
门吱嘎一声开了,那个怪胎身子歪进来,又在地板上离她光着的脚大概几英尺的地方放了一只丑八怪蜘蛛。他上一次释放的蜘蛛消失在床底了。透过面具上两个给眼睛开的小孔,她能看见他的双眼使劲睁大,睁大,射出兴奋的光。
这傻不拉几的傻逼。一个高尔夫球大小的蜘蛛。
除了这个他就没别的了吗?
她的双腿,从脚踝到膝盖下方都缠了强力胶布和金属线,就像她两条胳膊一样。和胳膊不同的是,不用忍受太多痛苦或者费太大力气,膝盖就能弯,腿也能伸开,只要她想。
她看着那只蜘蛛。这只虫子够大,它向她走来的时候,她能听见它小小的脚啪嗒啪嗒地打在木地板上。她凑近了看它。
再近一点就行。快过来,蜘蛛,你可以的。
蜘蛛长满毛的腿拂过她大脚趾那一刻,蜘蛛侠的喉咙里逸出带了一丝兴奋的喘息。
黑蕾假装吓得瑟瑟发抖。对,他现在绝对很兴奋。
她咬紧了牙关,双脚往空中一抬,再往地上一砸,用足了力气,光着的脚跟向下,接触到蜘蛛圆润的,半硬半软的身体。这只虫子,准确地说,是被踩爆了。地板上洒满了黏糊糊、乱糟糟、恶心兮兮的一摊。
“哎哟哟,”说着,她抬起脚,好让他看清她脚跟上的一片狼藉。“你能给我一块湿抹布,把这堆乱七八糟打扫干净吗?”
他打开了那个小小的声音键,开始用他那操蛋的机器人声音说话,“你会为这事后悔的。”
“对呀,对呀。他们都那么说。所以你的问题出在哪儿,糟老头子?你是冒牌货,还是那个真家伙?”
他不理她,径直离开房间,几分钟之后回来,带着一把扫帚和一个畚箕。他将残局收拾干净,第二次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块湿布。他穿着干净平整的哔叽色宽松长裤,跪下,开始擦她的脚。
她缩回脚。“痒痒。”
因为面具的原因,很难看出他到底是生气,还是被逗乐了,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她根本不觉得痒,但她想把他引上前来,这样就可以一脚踹在他脸上。但显然他没有他看起来的那么蠢。
直到他把她两个脚跟都擦干净,他都一直保持着距离。她一想把脚抽走,他就紧紧将她的脚趾并拢,攥住。他也比他看上去得要强壮得多。她以为她昨晚捅他的时候伤到他了。显然没有。
“所以,你的问题出在哪儿?”她问:“你小时候你爹妈玩你的私密部位了?还是你爸的孪生兄弟喜欢和你玩医生角色扮演游戏?”
“闭嘴。”他借助声音合成器说道。
“你为啥就不能把面具摘了呢?如果你打算用什么法子杀了我,把我的皮做成枕套或者什么玩意儿,那你最好现在就交代清楚。来啊,让我看看一个真正的恶棍是副什么德性。”
他置若罔闻,站起来,走到门边的时候,回头看着她,一动不动。虽然她从来没有承认过,但不得不说,那个面具有点儿瘆人。“你有没有仇母情结……你懂的,因为你妈曾对你做的那些糟心和恶心的事,所以你就只能靠折磨女人来发泄——”
她还没能说完,门就被狠狠地摔上了。
她把头往后靠在床柱上,带着丝丝颤栗,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然后她开始继续解救她的胳膊。金属线深深地勒进了她皮肉里,割得她疼,直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