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19日 周五 晚8:24
莉齐穿着超大号T恤和运动裤,站在浴室镜子前。她一边用毛巾擦干头发,一边望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左眼皮跳了一下。她指着自己镜子里的倒影:“快点,你可以的。哭,他妈的哭!你听不见我说话吗?你必须得感觉到什么东西。哭,全部哭出来。所有人都在把世界上所有坏事都怪罪到你头上,你居然还是哭不出来?”
她从抽屉顶层抓过牙刷,使劲挤牙膏,几乎是把牙膏喷到了牙刷毛上。然后用力地刷牙,牙龈都刷的生疼。漱净口,她又硬拽着梳子把头发梳完。
在镜子前仔仔细细打扮一番之后,她在厨房找到了正在泡茶的杰瑞德。他穿着宽松的长裤,还有一件白色纽扣领衬衫,两条袖子刚好卷到手肘处。他领带搭在了门口边的一个帆布包上。因为昨晚关于麦吉的小插曲,他已经通知她,他要住进来一段时间。
她看向原本放麦吉的盘子的地方,发现杰瑞德已经把所有的东西收走了。他们目光相触。“浴室现在归你了。”她说。
“多谢。”
她快速地翻看手机短信,想假装一切相安无事。她努力把精力集中到细小的事情上,比方说,呼吸。又一个能解释她为什么不能和任何人住在一起的好例子。她努力戴上一副勇敢的面具,努力不让自己一听到外面汽车喇叭响或者树枝在风里咔咔响就吓得跳起来。
她是一具行尸走肉。她是残缺不全的商品。她哭不出来。她感觉不到。但是,更糟糕的是,有人打个响指都能让她吓得跳起来。
“你有两通南希·莫莱诺打来的电话,就是十套频道的那个新闻主持人。”杰瑞德说着,把热水浇到茶包上,一个难看的棕色马克杯里。
“她大概是想做一次采访。”莉齐说。她绝对不会给莫莱诺打回去的。她烦躁不安,于是决定看杰瑞德冲茶。她想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多年以前他们做爱。她现在正处在某种情绪之中。筋疲力竭,心神不宁。她早就知道,这一切发生之后,她不会睡得着。
杰瑞德看上去正经得要命,一副完美绅士的模样。不知怎么的,他那副样子让她恼火。她想弄乱他的头发,撕掉他的衬衫,看看他冷静帅气的外壳下面到底藏着什么,看看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想咬他的耳朵,品尝他的味道,感觉到他坚硬结实的肉体抵着她的身子。她想在上面干他。
她走到冰箱,从最里边抽出一瓶啤酒。“你要来一杯吗?”她问。
“你居然一直瞒着我不让我知道有酒。”他把他的茶弃之身后,把两瓶酒都开了,递回一瓶给她。
她痛饮一口,冰冷的液体滑下喉咙,她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她去客厅重重往沙发上一坐,又吞了一口。什么感觉都没有。她不能哭,还他妈连啤酒的味道都尝不出来。
杰瑞德过来和她一起。
“跟我说说你之前订婚的那个女人吧。”她说。
“佩吉?”
“这是她的名字?”
“你想知道佩吉的事?”
想,也不想。“嗯。”
他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太远了,够不到,摸不着,除非她伸直一条腿,把脚放在他大腿上。如果她用脚趾摩擦他胯下,他会怎么反应?
他往后一坐,把啤酒瓶放在了两条大腿之间。“佩吉是个温柔的姑娘。我们是在大学遇见的。她学法律,我学心理学。”
“你最近见过她吗?”
他喝了一大口啤酒,咽下。“没。”
“你想她吗?”
“我有的时候会想起跟她有关的事。”
妈的。他就不能撒个小小的善意的谎言?“你想起她的时候都想些什么?”
杰瑞德看着她,他光彩夺目的双眼让她想跳进那一片蔚蓝中,尽情畅泳一会儿。
“我想起她的时候,只是祝她一切都好。”
莉齐又喝了一口酒,希望能捕捉到强烈的情绪。
“发生的所有的事,都不是你的错,”他显然感觉到了她的痛苦,“你知道的,对吧?”
“从逻辑上讲,是的。从情感上讲,不是。”她叹道:“所以,佩吉长什么样子?”
“对佩吉那么好奇?”
她耸耸肩。“权当哄我开心呗。”
“她幸福地结了婚,生了两个孩子。”
“啊哈哈哈,这么说来她现在是大屁股,顶着两个黑眼圈了咯”
他促狭地笑了。
她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丫的,管它呢。
她把啤酒瓶往咖啡桌上一放,然后迅速探过身子逼近他,把他的啤酒也拿到桌上。然后她跨在他身上,和他面面相对,胸膛紧贴着。她屈着腿,膝盖陷进他大腿两旁的沙发里。“我失去感觉了,”她弯下身子靠近他,嘴唇拂过他的耳朵,说道:“我记不起我上次觉得不冷、不麻木是什么时候了。帮我,重新找回感觉。”
她感觉到他留着胡子茬的下巴轻轻抽动了一下。
她吻上他的脖子。他闻起来像是肥皂、啤酒和檀香油。“你爸妈还讨厌我吗?”她问。
“他们从来都不讨厌你。没有人讨厌你。”
“我有时候讨厌我自己。”她亲着他的下巴,“我晚上做噩梦。”她吻他的耳朵,“我总看见一些恐怖的事情。每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都怀疑我到底会不会摆脱他。”
“我想要你摆脱他,”他说:“你已经受苦太久了。”
他在说话,但他没在抚摸,也没有在做。她吻了他的下巴,然后嘴唇上行到他嘴上。他的嘴唇温热。“你记得咱们第一次在一起吗?”她问。
他动了,终于。他双手捧住她的脸,目光锁定她的眼睛。他看她的眼神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她有感觉了,终于。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们的第一次。”他说。
她抓住她T恤的下摆,往上拉过头顶,脱下来,然后甩到一边。她想把他的嘴按在自己乳房上,感受他的舌头滑过她的肌肤,但他一副只要看着她就满足了的样子。
她的手指插进他头发里,抚摸着:“我记不起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摸我,杰瑞德。亲我,就像你以前干得那样,就像咱们以前除了下一场考试什么都不用担心的那个时候。”她想要他的双手和嘴唇快点带她前往另一个世界,切换到另一段鸟儿歌唱、阳光普照的时间,让阳光由内而外地温暖她。
她去解他的衬衫,手一路向下,一粒粒纽扣地解开。他的胸膛光滑又结实,胳膊肌肉发达,线条健美。
“莉齐,”他说:“现在可能还没到合适的时候。”
“可能永远都等不到一个合适的时候。我需要你。别让我求你。”
他把她脸上湿漉漉的头发抚开,把她拥进怀里亲吻她的嘴。这个热辣的吻,他吻得深而久。她紧紧地将两人揉在一起,意识到他原来一直在忍耐,因为他早已经硬了。汹涌而来的欲望将她裹挟,迫切地推着她向前。她麻利地剥掉了他的衬衫,又去松他的腰带,急得就好像时间要用光了一样。她拉开了他的裤子拉链,这时他抓住她的手,拿开,把她整个人放到他身体一边,然后站起来,把她捞进臂弯里,抱着她去卧室。“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他说:“我等这个已经等了很久了,一个环节我也不要错过。”
他轻松穿过走廊,走进她卧室,把她温柔地平放在床上,干净利落地一把扯掉了她的运动裤。他从长裤和内裤里钻出来,站在她面前。她看着他完美的肉体,不由得沉醉。他久久地注视着她,看得她都着急。但他热烈的目光让她内心充满了一种渴望,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过那种渴望了。她的胸口一紧,两腿间嘣嘣直跳地渴望着。
他慢慢爬到她身上,在她脖子和锁骨上留下一串轻柔的吻。她向上拱起身子,直到他的嘴含住了她的乳房。她的手指插进了他的头发里,不停地用力地抓着,把他的嘴拉得更近,享受他带胡茬的下巴压在她的皮肤上。
种种模糊的影像在她脑海中闪烁。她开始慌了,她怕她会看见她不想看见的东西。但杰瑞德的嘴又游移到她耳边,跟她说,她很美,又把她拉回到此刻。
“我一直在想你。”他说。就好像他能感觉到,他现在需要把她的思绪留在他身上。他又吻上她,温暖的身体覆盖着她的,小心地支持着自己的体重以免压得她难受。“你不知道我有多想。”
“我也想你。”她呼吸着周围萦绕着的须后水的味道,然后又找到了他的嘴巴。她感觉到他的欲望已经被唤醒,正顶在她大腿上。
2010年2月19日 周五 晚8:53
凯伦·克劳利在宾馆房间踱来踱去,又一次拨出电话号码。响到第五声的时候,她母亲接了电话。谢天谢地。“妈,我哪儿都找不到他,你确定他是在萨克拉门托上班吗?”
“凯伦,现在很晚了。为什么过了那么久,现在找你弟弟这件事变得对你这么重要了?”
凯伦叹了口气。她把时差给忘了,但她不在乎。自从到了美国,她几乎没睡过觉。她需要找到弟弟,在内疚将她活活吞噬之前,把她要说的话全部说出来。“妈,你记得你和爸爸去欧洲旅行,留下我来管萨姆的时候吗?”
“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看在上帝面子上,我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你要让我为了这个付出多少次代价,凯伦?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很抱歉。那时候你已经将近十七岁了。我们以为你能承担起责任。当时你都等不及我们打包行李出门了。”
凯伦闭上眼睛。确实,她和她的朋友们确实订了个大计划。在琼斯家的房子办一个派对,所有人都来参加!烈酒,毒品,焰火。“你说得对,”凯伦说:“我是想让你们离开。但这不是我现在在这儿的原因或者我现在给你打电话的原因。这不是关于你和我的事。是和萨姆有关的。与你和爸爸那个夏天不在的时候发生的某件事有关。”
“不管它是什么,凯伦,你必须让这事儿过去。像这样纠结于过去是不健康的。萨姆已经高高兴兴地结婚了。他事业成功。他现在住在一个漂亮的房子里,和他漂亮的老婆一起。我告诉过你如果不是我他永远不会遇见辛西娅吗?她是我的邻居,也是——”
“妈!别说了!求你了。这个故事你已经跟我讲了一千遍了。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萨姆永远都不会遇见辛西娅。萨姆哪儿都好。萨姆那么聪明!萨姆这,萨姆那。”什么都是老样子。这让她想起了当初那样对待弟弟的原因。妈妈溺爱萨姆,把他抬到了高得荒唐的宝座上,但是这并不是萨姆的错。
“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凯伦。”
“我想让你帮我找到他,我去了他家,那儿没人。我每隔一小时就给他打电话,没人接。今天我敲开了他邻居们的门。没有一个人知道萨姆和辛西娅是靠什么赚钱过日子的。这说不通呀,妈。他们现在在哪儿?”
“那可能他们出去度假了吧。”
凯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妈要么是知道某种不好的事实而拒绝透漏,要么就只是单纯地不关心。就这么简单。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母亲过分宠爱萨姆而不是她,但现在看来恐怕根本不是那样。她妈妈对谁都不关心,除了她自己。她的父母是她见过最自私最冷漠无情的两个人。她阖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来。“我需要你想起他在哪儿工作,妈。你只需要为我做这个,然后我就不会再烦你了。”
“我告诉过你了,他是个医生。”
“你知道单是萨克拉门托地区就有多少个‘琼斯医生’吗?几百个,可能是几千个。”
“你知道的……我确实记得辛西娅给我寄过一张明信片,几年之前萨姆搬到新办公室大楼的时候。”
凯伦的心跳砰砰加速。“什么时候?在哪儿?”
“不对,这才对……他没搬,他是和另一个医生合伙。”
凯伦任母亲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如果她催促,只会让她妈心生沮丧,然后她俩又会吵架。
“我不记得那个合伙人的名字了……嗯……我可能还有那张明信片,但得花一点时间才找得到。我车库里有那么多箱子……我不知道。”
“一旦你找到任何相关的东西,就给我打电话。你有我的号码。”
“好,亲爱的。你休息下吧。你听起来挺累的。”
“晚安,妈妈。”凯伦关了手机,扔到了宾馆的床边。“杀手在逃——莉齐·加德纳再次‘跌入蛛网’”。今早新闻的大字标题嘲弄着她的无能。
“萨姆,”她想:“你在哪儿?”
弟弟上次联系她是十四年前,他打电话问她,父母不在的那个夏天待在他们家的三个女生的名字。她撒谎,跟他说不记得了。一个月之后,她从一位老朋友那里听说,其中一个女孩死于一场反常的车祸,她的车从一座桥上掉下去了。一座她日常生活中每天都要经过的桥。又过了几个月,萨姆问过名字的三位朋友中的另一个,房子被大火烧毁。相关的最后一个女生有一个小妹妹……乔丹·马里奥特,是蜘蛛侠的第一个受害者。
凯伦当时住在意大利,她现在还住在那儿。如果不是弟弟给她寄了一个信封,她永远都不会听说蜘蛛侠。信封里塞满了剪报,关于那起交通事故,火灾,还有一系列杀人案。在信封的背面,他写着:魔鬼潜伏在这个地方的每一个角落,死亡等待着那些最该死的人。你搬得远远的,干得不错。
她还没告诉她丈夫这些剪报的事。相反,她把信封塞进一个鞋盒,放进她的壁橱里,并且试图忘了它。他弟弟向来是个怪人。但最近,那些剪报和那句奇怪的留言在召唤着她,她需要做点什么。
凯伦深深地爱着她的孩子们,她看着他们长大,逐渐明白她不能再刻意忽略她一直以来的感觉。她需要和弟弟谈谈。不只是告诉他她对不起他并且恳求原谅,更是要找出他当初一开始给她寄剪报的原因。她需要了解真相,彻底地了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