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17日 周三 早8:05
“得想办法送你去医院。”杰西卡一边帮忙扶着莉齐走下人行道回办公室,一边说。
“我会没事的。”虽然她脑袋血管突突地跳,肋骨也疼,让她自己都怀疑自己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
杰西卡撑着办公室的门,然后跟莉齐到她桌边,确保莉齐坐下之前整个人没彻底散架。“啊我的上帝,”杰西卡惊叫:“我听见轮胎‘刺啦’响,往窗外一看,就看见你滚过马路。我想那辆车肯定撞了你。之后你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死了。”
杰西卡脸色白得像鬼。
“杰西卡,你需要冷静。”
“你需要医生,”杰西卡说:“你脑门上的包有网球那么大。”
“听我说,”莉齐说:“我需要你回那家咖啡店,看看那儿有没有任何的目击者。”
“我到你身边之前,有三个人凑在你周围。”杰西卡说。她从裤子后袋里拽出一张名片:“这个男的给了我他的名片,还说让我告诉你,如果你需要任何的帮助就打电话。”
莉齐满怀希望地接过名片。看过之后,她皱起眉头。这是位律师。如果他看见了车牌或者司机,他肯定会一直待在原地,跟她们一道回办公室的。“这是个好的开始,”莉齐说:“但我还是需要你回咖啡店,那儿可能还有其他目击证人,趁他们还没走光。”
杰西卡皱了皱鼻子:“你没认出车里的那个人?”
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像是要把她头盖骨打穿,莉齐疼得龇牙咧嘴:“没。”
“我真不觉得我现在应该离开你。你看起来状态不好。你可是刚昏迷过的。”
“我好着呢。”莉齐一个手指指向门,“去核实。现在就去。拜托。”
杰西卡冲门那边瞥了一眼,然后转身背对着莉齐。
“行,”莉齐开始挣扎着从座位上起身,“我自己去。”
不等莉齐再动一寸,杰西卡人已经出现在门口。“我的老天爷,你这个女人真是固执得可以。我去,我现在就去。”
杰西卡走到外面。空空如也的泡沫塑料杯子还在人行道上滚来滚去。她捡起杯子,然后动身前往咖啡店。
莉齐站起来,拖着自己的身子去盥洗室察看伤势,边走边冒出一连串“色彩斑斓”的脏字。头上的肿块根本不像杰西卡说得那么大,但绝对是她受过的最重的伤了。她清洗了几道伤口,然后在六七道擦伤伤痕上敷药膏。
电话铃响了,刚巧赶上杰西卡回来。莉齐一瘸一拐地出了盥洗室。
杰西卡已经接起了电话。她把听筒拿到胸口,冲莉齐做着她看不懂的口型。莉齐接过电话,把听筒放到耳边,小心翼翼地往后坐到椅子上。“我是莉齐·加德纳。请问有什么可为您效劳的?”
她扫了一眼手表。她今天才刚开工一小时,已经感觉像过了整整一周那么漫长。来电的是维克多,不准别人对他说“不”的那个男人。“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维克多?”对方迟迟不说话,莉齐又问了一遍。
显然,他想让她监视他老婆,接下来的两周里,每天从正午到下午一点。他老婆名叫瓦莱丽·亨特,在卡迈克尔的一家律师事务所上班,那儿离莉齐的办公室不到15英里。
“好,这活儿我接。”她说。对方承诺会付给她3000美元现金,并且保证最后一天之前钱就会送到她办公室。10小时换3000块。没脑子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是,”她冲电话说着,同时虚弱地抬抬胳膊,确认它还能用。疼痛在“可以忍受”和“难以忍受”之间来回切换。她疼得脸皱成一团。“理解。你会定期打电话来了解最新进展。是,”莉齐又说了一遍,同时翻了个白眼,逗得杰西卡直笑。“我有责任保证你这件事秘密进行。我是个有专业素养的人。再说,你也没告诉我多少你的个人隐私,你付钱又不用银行账户,是用现金付。我没见过你的脸,你的电话号码也是加密的。”
最后这句是撒谎。联邦调查局的人昨天已经给她的办公室安装了窃听器,莉齐有相当的把握,他们能借助她电话边的黑盒子追踪到维克多的号码。红色指示灯早就开始闪了。不过她不需要告诉维克多这事,害自己少赚3000块。她工作至今没能实现盈利。她不想再从姐姐那里借钱了——也不知道凯茜还会再借给她钱吗。她俩现在在冷战呢。
莉齐敢拿她最爱的那双靴子打赌,维克多用的是假身份。但那又怎么样?维克多最终说“再见”并挂掉电话之后,莉齐把听筒放回听筒架,向后往椅子靠背上一仰。
“这个男的很烦人,是吧?”杰西卡说:“我跟他说你在外面,他说他会等……就好像他知道你就在附近一样。你说,这个叫维克多的人是不是在监视咱们啊?”
莉齐往窗子那边转头转得太急,脖子抽搐了一下,还伤到了几根本就肿痛的肋骨。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从一栋建筑到另一栋建筑,从屋顶到屋顶,然后逐扇窗户地排查,寻找任何可疑的动静,或者任何人躲在百叶窗或布帘后面偷窥的迹象。
杰西卡走到她身边,也凝视着窗外。“你真的觉得他就在外面吗?你觉得他可能在监视咱们,对吗?”杰西卡咬着下唇,两条眉毛拧到一起。“为什么吉普车里那个女的想从你身上轧过去?”
“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不觉得她想杀我。如果她想杀我,早就轻轻松松把我除掉了。”
“她戴着一顶棒球帽,是吗?”
“是,”莉齐说:“你看见她了?”
“对。我哥哥刚把我送到,我就在咖啡店看见了她。她没化妆。我猜她四十来岁。”
“有其他任何人看清她吗?”
“唯一一个记得一点跟她有关的东西的,是柜台后面的女柜员。她说那个戴棒球帽的女人点了一杯牛奶焦糖再洒太妃糖的咖啡。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人看见她。”
“谢谢,姑娘。”莉齐把椅子转回办公桌后面,打开电脑。“这跟昨天停车在我公寓外面的是同一个女人。她不怎么擅长伪装。我希望你能帮我留心她一下,可以吗?”
“如果我再看见她的车,我会尽量把她车牌号记下来。”
“完美。”电脑还在启动中,莉齐一边等一边看着杰西卡,“你打算一整天都在这吗?”
“果你需要我的话,一整周都可以。”
“那你的课怎么办?”
“没事。下周三周四之前我都不用非得回学校。”
“太好了。”现在还没放春假,但放不放不关她的事,所以莉齐决定不再多过问。
杰西卡从莉齐办公桌后面墙边书架顶上够到一卷纸巾。她撕下几块递给莉齐,指指她外套上的咖啡渍。
莉齐擦拭她的夹克,但大部分咖啡已经渗进去了。她把纸巾扔进垃圾桶,然后去拿地板上的背包。
杰西卡在胡乱扒拉着昨天的信件,莉齐拉开双肩包前面的拉链,取出一张纸。“我有一项工作要交给你,”她对杰西卡说。她把纸放在桌上,用手掌抚平皱褶。“我们需要找出关于这些女孩儿们的一切。”
杰西卡把手头的活儿放一边,去站到莉齐肩膀后面看。她倒抽一口气。
“怎么了?”莉齐问。
杰西卡看上去很不对劲,她脸色苍白,但她随后深呼吸一下,指着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名字问:“这是最近失踪的那个索菲·麦迪森吗?”
莉齐点头。
“怪不得有这种设备,”杰西卡指着电话边的黑盒子说:“你在帮助警方?”
莉齐指指被随手放在墙边的椅子:“拉把椅子过来,咱们谈谈。”
杰西卡不声不响地把带滚轮的椅子推过来,坐下,等莉齐开口。
“十四年前——”
“你被绑架了。”杰西卡插嘴道。
莉齐挑起一条眉毛。
“我当时只是个小孩,”杰西卡解释说:“我喜欢和隔壁的邻居们玩。不管什么时候我离开家,我妈都告诉我让我小心,然后提醒我,说你和其他那些女孩被带走了,再也没出现过。当然了,除了你。”
“你妈妈知道你在我手下打工吗?”
杰西卡在空中摆了摆手,以示否定:“我妈有她自己的一堆问题。她再也不会管我做什么了。”她耸耸肩,“她时刻准备着让我和我哥哥搬出去,好给她多一点空间呢。”
莉齐点了点头。“如果查这个案子让你觉得不舒服,我理解。”
“你开玩笑呢?这正是我感兴趣的那种工作。这就是为什么我修读心理学专业。这就是为什么我到你这来找工作。”
“好吧,那,”莉齐四周张望了一下,想找一块能腾出来当办公场所的地方。然而一点合适的空地都没有。“那我就把我桌子这头清理干净,你在这里办公吧。你带手提电脑了吗?”
“在里屋。”
“好。咱们就把你的手提电脑安排在我的桌子这里,然后用互联网搜索引擎找到我们能找到的所有关于这些女孩的信息。明天,或者今天晚些时候,如果我们有时间,我们可以去图书馆彻底翻找一下旧的报纸文章。咱们的目标是把任何一篇关于蜘蛛侠受害者的文章都打印出来。”
“咱们这么做到底是要寻找什么呢?”杰西卡说着,帮忙搬走莉齐桌上成堆的报纸和文件,放到她们身后的地板上。“是想要细节,类似她们的穿衣打扮、发型,还是专攻她们的朋友家人接受的采访,类似那些东西?”
“都要。我们要了解每个、每一个女孩有关的所有事、任何事:体重、身高、性格,凡是说得上来的,都要了解。这些女孩里有四个被认为是蜘蛛侠害死的,但另外还有四个只被定义为失踪儿童,因为她们的尸体一直没被找到。”
杰西卡再次查看名单时,变得沉默。她的眼睛似乎又一次湿润了。
“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杰西卡回答得有些太快,“我很好。”
这个女孩让她迷惑,看不懂。上一分钟杰西卡还吵得快要把她耳朵吵聋,下一分钟又安静而神秘。莉齐知道自己要把精力集中在寻找索菲上,所以她又一次决定不管那么多。“如果名单里有一个女孩参加舞蹈课,”她对杰西卡说:“那么我想知道你那时在哪儿、什么时候。我要每一位老师、教练、朋友、男朋友、发型师的名字,还有他们喜欢出没的地方。我还要一份清单,上面是这些女孩曾经联系过的每位、每一位医生的名字。”
“你觉得,受害者们的父母会愿意跟我们谈吗?”
“试一试总没有坏处。如果他们不愿意,我们就去跟受害者的兄弟姐妹或者叔伯姨舅谈。我们不能一被拒绝就算了,我们承担不起那样做的后果。会有人愿意谈的,有人一直都愿意谈。”
“所以,我们真正要寻找的是这些女孩之间的一种联系——一种共同点,不管是她们去的学校,还是她们共同认识的一个人?”
“就是这样。任何一种联系。”
“懂了。”杰西卡站起来,消失在文件室里,开始她的工作。
莉齐又撕下一片纸巾,拿来擦她桌子——原本放那些文件的地方积了灰。她打开最上面的抽屉,开始翻找布洛芬。她脖子后面的毛发竖起来。某个人一定正在监视她。
她扭头看向窗户,盯着街对面几间空空的沿街店铺。
他在那儿。她能感觉到他,感知到他,但她看不见他。
她感到不寒而栗。
“你在哪儿,蜘蛛侠?出来,不管你在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