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簇正无聊发愣,耳边忽传来老太太声音。
“珝珝,你怎么看?”
她啊一声,望向面色各异的江氏两兄弟,见江安被气的直甩袖子,想说话却被江老夫人狠狠一眼瞪住,心中不由发笑。
“祖母,这些都是家中大事,孙女年纪小,见识也不如祖母与阿翁仲父广博,孙女也不知这些事该如何处置,孙女一切都听长辈安排。”
粮仓事发前,因江氏两兄弟皆在外,家中若遇大事,江老夫人总会第一个找江如簇说说。
多数时候,并非是要听江如簇意见。
只是希望身边有个听她说话之人。
江如簇自觉这次定也和之前一样,不欲多言。
结果,江老夫人却不放过她。
“珝珝,你自小便常跟在吾身边,看吾处置家中各种样事务。今日,吾便考考你,若是你遇到如此境况,该如何安排?”
江如簇想了想。
反正,以老太太门路,商船被查事也瞒不了多久,实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和老太太较劲。
“太原郡中多商贾,大伙来来回回走的都是一条路,祖母若忧心我家人为何既没有按时回来,又未向家中传信事,大可以使人联络城中各家商户,向他们打听一二,便能知道,究竟是大伙人和货都未归,还是只有我家。”
“若是大家伙的人货都未归,那就将大伙召集到一起,看看别家是否有人送消息回来,究竟出了何事。”
“若是别家人和货都回来了,只有我家没动静,那便可能是我家船出了问题,或是押船掌柜伙计出了意外,已无法将消息送回来。便是如此,我家也可四处打听,问问别家可否在回来途中见到过我家船,谁家是最后一次见到我家船的,当时是何时,又处于何地。若是能问出消息来,便是后续派人去寻,也大致知道,该往何处去寻。”
寿安堂中一时静谧无声。
江氏两兄弟皆满脸震惊望着江如簇。
尤其是江安,他大概根本没想过,江如簇懂得这些,不但将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还提出解决之法。
更重要是,江如簇所说,确实是目前能用的最好法子。
江老夫人也喜不自胜,一边夸奖江如簇,看看,看看,珝珝这才像当家做主人该有的样子,我们珝珝真是聪明睿智,一边使人快快出门,前往四处打听消息。
江安沉着脸,闷头喝茶吃糕饼,始终未看江如簇一眼。
江奕却和江如簇攀谈起来。
“珝珝,你小小年纪,怎懂得这些?都是你祖母教的?”
江老夫人非但不阻止,还在一旁搭腔:“这些可不是吾教的。这些都是你们儿郎出面的大事,吾哪里懂。吾只教了我们珝珝女儿家规矩礼仪,这些经营之道上事,应是她跟旁人学的。”
江如簇面容未动,心中却已满是槽口。
她自穿越来始,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原主更是个乖巧的,在院中多一步路都不曾走过,家中除了老太太,还有谁能教她这些?
若不是家中教的,那便是外人。
江如簇有生以来,接触过的外人两根手指就能数的过来,都是与少年有关的。
老太太分明在暗指,她所知一切,都是少年教她的。她在拿话诈她,想按她一个私相授受罪名。
江如簇却丝毫不慌,拿出宋·真宗皇帝的劝学诗来应对。
“珝珝以为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世上,应没有什么道理,是竹简中学不到的吧?”
江如簇做出一副伤怀样:“珝珝为学这些道理,恨不得每日抱着竹简睡。”
“祖母与仲父可不能冤我,我往日便不爱出去,近些天养身子,更是连院门都不曾踏出半步。就连元宵花灯会,都是女弟硬拽着我去的,身边丫鬟仆从一大堆,我又自小跟在祖母身边,最不喜吵闹人多,只在河边小亭站了两刻,便回来了。”
“哪里还有旁的人教我这些?”
厅里安静半晌。
江老夫人饶有兴致望江如簇,她心知江如簇这些话并不是做伪,却又总觉这小女娘不知从何时起,变的怪怪的,叫她有些看不透她心中所想不说,甚至叫她有种,她即将脱离她掌控的离谱感。
江奕却已是连连称奇。
不住重复江如簇念过的两句诗。
江如簇见他有兴趣,又不愿众人一直将目光集中在她表现出的诸多异常上,索性笑着与江奕东拉西扯起来。
“仲父。对珝珝来讲,书中只有千钟栗和黄金屋,但对仲父来讲,这书中应还有马有簇有美娇娘。”
江奕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连连感叹,你这促狭鬼,竟打趣起你仲父来,真是该打。
江如簇也嘿嘿嘿笑的乖巧。
“仲父难道觉得珝珝说的不对?珝珝自书中学到为人处事,商铺经营之道,这些能为珝珝换来银钱米粮,让珝珝安身立命;仲父就更了不起了,因读书之故,先娶到仲母那般温柔贤淑女娘,又得陛下赏官,领陛下俸食,日后励精图治官拜朝堂,提枪上马之日,自然就到了有马有簇之时。这可不就是有钱有粮,有马有簇,还有美娇娘?”
此话一出,江奕笑的更欢畅。
连首座老太太都不由弯了嘴角。
江太公当年见机捐官,为的就是给江家改换门庭,后又将两个孩儿送进书院,给他们娶得高门女,为的也是同样目的。
江家两代人皆为同一个目标奋斗,如今总算入门,怎会不想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被江如簇说到心头,厅中谁人不高兴?
就连一向端庄持重老太太都笑的合不拢嘴,不住招呼身后吴媪,瞧瞧我家珝珝这张巧嘴多会哄人,快快快,快看赏,吾记得当年出嫁时,嫂嫂送过吾一匹月白色银丝妆花通绣料子,尔去找出来,赏给我家珝珝做衣裳。
正满厅欢畅时,家中仆从突然脸色煞白,从门口奔来,连连呼喊出事了,老夫人主公,出事了出事了。
听说同行别家船都被扣了,原本气氛和乐的寿安堂,立时便像经历了一番凄风苦雨,不止江安身子发颤,就连老太太都一下跌坐在榻上。
连连低声呢喃:“怎会这样,怎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何等样大事,怎会扣下那么多商船?”
复又疑惑:“怎的长安城没有消息传来。”
江如簇早就知道,少年数次与她提到的大司农,便是弘农杨氏子弟,与老太太本是一家。多年来,江家生意能在太原郡发展的如此之好,也是多亏朝中大司农照拂,时不时与江家互通有无,又再三嘱咐老太太一定要稳守家风,绝不可让太原江门如同其他商户之家一般,崇尚奢靡之风。
也正因为有了这样里应外合,江安才于数年前,拿到与衙门做生意资格。更是在少年领大军进驻雁门郡之时,揽下了为大军提供粮草之责。
江安彻底慌了手脚,嘴唇发颤:“阿母,这下可如何是好,我们该怎办?”
老太太到底是见过些世面的,很快冷静下来。
“慌什么,尔还有一点做家主的样子吗?”
“有伯舅在朝,尔有什么好怕的。长安城未曾传来消息,要么是此事无甚要紧,不必多说;要么便是事关重大,不便多说。尔刚才没有听到来报吗,别家仆从将消息传给家中主君,他们立刻便启程赶往长安城了,尔与其在这里哭天喊地,不如早些做准备,早早的也往长安城走一趟,探一探究竟发生了何等样大事。”
话虽是如此说,可老太太依旧不安心的在厅中转了好几圈。
眼看江安预备离开,已经走到门口,又将他叫住。
“尔此去多带些人手。这次我家被扣押的商船最多,被压下的米粮也是最多的,我家那个长安城放出来送信的仆从,至今未归,多半已经凶多吉少。定是有心人看出长安城此番作为之深意,欲对我们江家不利。尔此去一定要小心谨慎,切不可大意妄为。”
江安匆匆应下,转身便走。
谁知,他方到门口,又回转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江老夫人面前。
“阿母,儿子知您一直对如籔心怀杀意,只因儿子一直阻拦,您才没下手。此番儿子远行,还不知有没有命回来,加之当日前往耄仁寺途中,如籔与魏家小郎君之事,已经人尽皆知,魏家必然会很快安排人上门提亲,儿子只求阿母能留如籔一条生路,让她安安稳稳嫁入魏家。”
“如此,便是儿子福寿缘浅,死在外头,儿子也能瞑目。”
寿安堂一时静下来。
江老夫人望着儿子又气又心疼,想狠狠骂他两句,却也知他此去将有要事要办,且多半会遇上麻烦。故而,老太太虽面沉如水,但最终还是点头应下。
江如簇却笑了。
她从未想过江安竟如此为江如籔打算。被他如此这般哀求,只怕老太太往后不但不会为难江如籔,还要对她多多关照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江安也算是个好父亲,至少他一直这样情真意切,为江如籔事算计筹谋。
恭敬目送江家两兄弟离开,江如簇也欲告退回自己院。
“珝珝,你停一停。”
作者有话要说:晚六点更新数据有些不尽人意,重新改为每早九点更新。
感谢大家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