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有一日,奴给女公子喂药时,忽想起,女公子曾和奴说,老太太预备药死女弟公子,奴担心女公子药有问题,便悄悄把您的药喂给后院大狼狗喝,才两日,那凶巴巴大狼狗便死在了雪地里。”
“奴意识到不对劲……”
不知想到什么,卉儿丫头忽心虚起来。
嘿嘿嘿谄媚的朝江如簇笑:“奴取了女公子所有钱,在大街上找了辆牛车,行至曲阳,刚巧撞上帮大将军送信的武英大人。”
“武英大人得知事关女公子,立刻带奴去见大将军。”
卉儿丫头不知想起什么,眼里不断迸发灿灿莹光:“武英大人带着奴跑马半日,说了一句这样太慢,恐不及救女公子,便从腰间掏出个东西,那东西一打开,立刻直窜上天,似是个什么图案,可惜奴当时紧张,未看清楚。”
“很快,大将军就与我们汇合,一起赶来救女公子了。”
卉儿丫头又气愤起来。
“女公子有所不知,大将军带着奴与众人赶到时,家门口早就挂起白幡,他们在后堂,已经在给女公子封棺了。”
之后,江如簇听到的刀剑出鞘声,大概便是少年要救她,江家众人托词不肯。
无奈下动了刀剑。
又听卉儿丫头絮叨半天,当听到江家只推了个小丫鬟出来受死时,她笑了。
卉儿丫头对此处理结果极度不满,在江如簇耳边怒骂了一盏茶功夫,还不愿停下。
“你要将这些话都烂在肚里,以后,不要再说给任何人听,知道吗?”
卉儿丫头诧异:“女公子,难道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吗?”
“女公子怎可白白吃这么大苦头,您差点性命不保!”
江如簇淡淡一笑,望向卉儿。
“卉儿丫头,今日吾便告诉你一个为人处事最重要道理。在未有一击必胜把握前,你只能做一件事,那便是等。”
卉儿万分不解,她不知道要等什么。
但她知道,江如簇从不说无用的话,也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只是,她心中仍有不解。
“怎没有把握,我们有大将军呀,大将军会帮我们。”
江如簇暗叹。
经此一事,怕江家所有人都会像卉儿这般想。
但其他人可以这样认为,她却不希望日日跟在她身边的卉儿,也这样认为。
毕竟,巨大的身份与等级差距,最容易让人生出妄念和错觉,觉得自己是有枝可依的幸运儿。
“大将军现在帮我们,是因为我们对他有用。若是有一天,我们对他没有用处了,你觉得,他还会帮我们吗?”
“况且,大将军帮得了我们一时,却帮不了我们一世。”
“这次,是我们运气好,在半道遇上武英大人;若是没遇上呢;若是遇上了,武英大人没有当一回事呢,那你家女公子早就已经被钉死在棺椁之中了。你说是不是这样道理?”
活了两世,江如簇深谙万事求人不如求己。
她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遥遥不可望的人身上,也不赞成,她身边最亲近的卉儿丫头,生出这样的妄念。
江如簇在院里养了半个月,老太太日日派人送补品,和各式各样的珍贵药材来,关怀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养好身体。江如簇拿了她的话,直接躲在院子里,十天半月也不出门一回。期间,仲母董氏来过一次她院,被卉儿丫头拦在门外,站了半个时辰,江如簇也没见她。
转眼,就到了正旦。
董氏将江府上下装点的喜气洋洋,大方又不是庄重。
江如簇身子终于好些了,天气暖和时,卉儿丫头会将她扶到廊下晒晒太阳。
她便靠在软榻里,指挥卉儿丫头做花灯,日子也算过得清闲。
“对了,女公子。”
“听闻前几日,女弟公子跟着老太太到耄仁寺烧香,结果半路惊了车,女弟公子为了救老太太从车上摔下来,崴了脚。”
“听说四五个丫鬟都没能将女弟公子扶起来,最后还是魏家小郎君撞上,将女弟公子送回车中的。”
如此说来,江如籔岂不是不用死了?
江如簇不由笑起来,这魏家,为了搭上江家这艘大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给江如籔想出这样好主意。
这下,江安也能高兴了。
“与我何干,现在又不是我当家。”
自江如簇昏迷之日起,老太太就将管家权收回,捏在了自己手中。
想到老太太知道,耄仁寺之行是给江如籔做了筏子,不知她得气成什么样。
“反正,老太太从耄仁寺回来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但把寿安堂砸了个稀巴烂,甚至还罚主公跪了两天祠堂。”
“噢。”
江如簇对这些都不甚感兴趣。
以前,知道老太太不喜欢江如籔,她总站在中间当和事佬,当传话筒。如今,江如籔有了江安这么个大靠山,再也不怕老太太威势了,日日到老太太面前去给她添添堵,也正好让老太太的日子过得丰富多彩些。
不至于太过无聊,早早得老年痴呆。
“我之前交代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都办好了。”
卉儿丫头眼睛中闪过灿灿光亮。
噔噔噔跑到江如簇面前来:“女公子,您可真厉害。”
“我找到那些商户家女公子,才与她们说了您的计划,她们立刻就将所有私房钱都拿了出来,都说跟着您做生意,肯定不会错。”
江家是太原郡最鼎赫的商户人家,前不久又刚刚得了陛下赏,正是风头正劲时。
那些小姑娘和她一起做生意,既有保障又能赚零花钱。
怎会不同意。
“你盘点一下我们筹到的钱,按照我给你的方子,直接囤药。”
“所有钱都要用来置办药材吗?”
卉儿丫头不解。
江如簇只用了半月时间,就联通了太原郡所有商户家女娘,筹到的银钱,能在这时节直接盘下三间粮铺了,那么多钱全部屯药材,不知得多大的仓库才能装得下。
“你只管照我说的做。”
自雪停之日起,除了最开始半个月,气候还有些寒凉,时不时的刮刮小风,之后便一路阳光普照。
如今虽才刚过正旦,太阳照在人身上却已经暖融融的了。
恐怕要不了多久,整个太原郡就会出大事。
“只是不知能不能等到三月三。”
江如簇笑眯眯嘀咕了一声,三月三的耄仁寺,应该会无比热闹。
元宵当日,太原郡内一片欢腾,众官吏及世家公子女公子皆涌进大街看花灯,江如簇本对这种人挤人的集体活动没多大兴趣,可看卉儿丫头激动又兴奋的样子,她最终还是点头,带她一起出了门。
刚才路过兹氏酒楼,卉儿丫头看酒楼门口数十排灯笼高高挂起,一大堆人围在那里猜灯谜猜的热闹,也挤了进去。
江如簇便找了个僻静的河边小亭,等着她疯够了,一起回家。
元宵节放花灯是古人一直崇尚的传统。
江如簇站在亭中,望着小河里烛光摇曳,或是画着窈窕美人,或是写着柔婉小篆的河灯,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心中促狭的想,每年这么多善男信女许愿,也不知天上的神仙忙不忙得过来。
“江娘子。”
身后忽传来少年声音,江如簇回头望去。
大约是想着节日游玩人众,少年今日并未穿甲衣,而是着一身上白下红的广袖冕服,轻裘玉带,看起来风姿盖代又不失从容慵懒,与往日飒武之风浑然不同,别具风采。
“大人。”
因在室外大街之上,江如簇不便行全礼,便对少年浅浅福了一福。
未曾想,少年竟也十分正经地对她行了个揖礼。
“江娘子身体可好些了。”
江如簇笑着点头:“还未多谢大人当日救命之恩。”
她特特往少年身后看了两眼,见随行官武英,还有另一位青年,就跟在他不远处,玩笑道:“大人不在营中与军士同欢,怎到兹氏来了?”
见今日的江如簇对他不躲不避,少年还颇觉惊讶。
倏尔一笑,上前两步,与江如簇并肩站在了亭边。
“近些日边境安稳,又逢过节,将士们难得松散些,若吾此时还在营中看着他们,岂不叫他们难受的抓心挠肺。”
“况,吾还有大事要与江娘子商议。”
能有什么大事?
来来回回的,也就那么几件事。
江如簇心里跟明镜似的,却并未阻止,反而十分意外。
往日若有要紧事,少年早就已经登了江家门了,没想到这次竟硬生生等到了元宵灯会,在这人山人海的大街上找到她,这算不算是一种进步呢?
“数日前,陛下连发数封急报,言长安城大人夜观天象,得出西北方或生百年之罕见灾祸,陛下令我回朝,命副将暂领长远军继续驻守雁门郡,可随势相机而行。”
江如簇心下意外。
没想到,皇帝陛下竟如此看重眼前少年将军。
只是不知那夜观天象的大人,有没有发现皇帝陛下所在的长安城,也在西北方。
“大人不想回长安吗?”
少年扭头看江如簇一眼,又转头望向河中千盏万盏的花灯。
似呓语,似呢喃,又似感慨:“若真有百年罕见之灾祸,吾作为主帅,又怎能逃,三十万重兵失去主心骨,损耗几何尚且不论,待大灾过后,吾重回军营,又能得几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