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簇心中吐槽一万遍,这老太太,也太敢想了。
她不由道:“大将军是何等样身份,孙女又是何等样身份,大将军即便再屈尊降贵,也不能瞧上一个商户之女吧?”
江老夫人沉思半晌,大概也觉得这想法太荒诞,之后便再未提起。
心惊胆战用完晚膳,江如簇收拾齐整,躺在床榻之上,又睡不着了。
大雪之后……
武英口中所说的小规模地动,实际上并非地动,而是大雪在阳光下消融,沁入土地,引起的滑坡或泥石流。但今年的大雪一连下了两月有余,等到开春天气和暖,也许引发的并非只有滑坡,泥石流那么简单。
严重些,可能会引发各种状况。
但这些又与她有何关系呢,江如簇深谙枪打出头鸟道理,她始终秉承自己的人生信条,低调踏实活着,其余一切都与她无关。
第二日,阳光普照。
江如簇处理完家中事务,正站在廊下指挥仆从将院里的积雪一点点清除,倒进屋外水渠里,寿安堂那边便传来消息。
“女公子,老太太昨夜辗转半晚,让奴给您传话。”
“高将军身边属官大人言之有理,老太太言,她也曾在竹简中读到过,有些地方大雪过后确实会发生小型地动,老太太吩咐您想办法加固江家各处店铺粮仓,以及其余若干仓库,以防万一。”
江如簇应下,刚送老媪离开,卉儿便火急火燎的冲进院子。
“女公子,女弟公子那边的人传来消息,昨日似乎有一穿着江府下人衣裳,但非常面生的丫头,进入内室见过女弟公子。”
“两人还说了好一会儿话。”
江如簇心猛的一跳,脑海中浮现三个字,坏菜了。
她急忙吩咐卉儿。
“立刻召集全家所有下人到□□集合,你看着他,让他指认昨天进女弟内室之人究竟是谁。”
卉儿领命,匆匆而去。
等江如簇看着人把院中积雪全部清除干净时,她才回转,白着脸道:“没有,那人不是我家的。”
江如簇表示,她也很无奈。
真是没有千日防贼,只有千日做贼。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日防夜防,竟然还是没防住魏家人与江如籔私下见面。
这下可好,有的闹了。
也不知那人究竟和江如籔说了些什么?
其后数日,江如簇一边叫人继续盯着江如籔,以防她有什么异动,一边正式开始组织进行江家各处仓库的改建加固工作。
江家产业庞大,大半储物储粮仓库都建于郊外,为防盗贼山匪,这些库房本就建造的十分结实厚重,但江如簇在各仓库巡查之后,依旧下令改建加固,反正她已得了老太太话,正好求证一下心中多年猜想。
江如簇依据各处仓库所在位置,以及有可能发生的各类灾情,将改建加固工作分成了三大部分,这三大部分人在改建加固过程中,所用的材料配比又都不尽相同。
为以防万一,江如簇甚至还下令,在改建工程用料最有据可查的城南粮仓,加盖了一间三层小楼,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她的建筑项目进行的如火如荼时,父亲江安,仲父江奕及仲母董氏一行人回家了。
一时间,整个江家都陷入欢天喜地气氛中。
江老夫人难得同时见到两个儿子,激动的什么似的,拉着二人说了半宿的话,又将粮仓之事,以及春小娘之死悉数告知给江安。江安对春小娘之死并未表现出多大反应,倒是亲自去看了江如籔一趟。
特地找了个江老夫人开心的时机,替江如籔求情。
“阿母,吾也知阿籔犯下大错,更知阿母一切安排皆是为全家好,但儿子还是想求阿母怜惜。”
“珝珝出生时,吾一直在南方奔波,等忙完归家,她已会自己走路玩耍了。可阿籔不同,她是在我身边出生的,小小一团时我就抱过她,她开口叫的第一个人便是我,我实在不忍就这样将她处置了。”
“阿母,反正魏家也急着娶阿籔进门,不如您就抬抬手,让她安稳嫁过去,以后她的所有事,便都与我江家无关了。”
江安选的是个全家一起用早膳的日子,当着家中所有人面讲出这番话。
坐于桌前的江如簇,瞬间察觉到了众人停留在自己身上目光,纵使她心中并未对这便宜老爹抱多大希望,此刻依旧心情黯然。
江老夫人闻言,勃然大怒。
当众怒骂江如籔蠢笨如猪好高骛远,又心黑手狠,还说就此放过她,必然会为家族留下巨大祸患。
更是直接挑明了说,江如籔上一次在粮仓为了逃命,能亲手将贴身丫鬟青黛推到那些匪贼流寇怀里,下一次,就能将江安这个做父亲的直接推到敌人刀尖上。
江老夫人一番怒骂,只叫江安脸红如纸。却始终没能让他松口,同意就此处置江如籔。闹得欢欢喜喜一顿饭,最终落得个扫兴收场。老太太后悔不已,直言应该早些动手。
从寿安堂出来,江如簇也说不清心里究竟是怎样滋味,总之不大好受。
“珝珝。”
董氏从后面追上江如簇,半句不提寿安堂之事,拉着她要进二房院。
“你出生时,你仲父与我正在家中孝亲。那时你还是个只会吐泡泡的奶娃娃,未曾想,一眨眼你便长成了大姑娘。”
“这次,我与你仲父回来,给你带了许多礼物,快进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董氏盛情难却。
江如簇只得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二房院。
早在江奕与董氏归家前,江如簇就使人替他们翻新了二房院,可自他们归家至今不过短短数日,这院子处处便已充满了生活气息,院子花圃里刚刚蹦出来的小嫩芽,大树下搭起的秋千架,以及树下还未收拾停当的石桌与棋子,无不彰显着二房是多和乐幸福一家。
江如簇站在廊檐下,望着院子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由董氏领着,见了二房两个比她年龄稍大一些的男孩子江志高与江志远,以及另一个比她年岁小些的小女娘江涵。
三人对待江如簇都十分亲近,一样样向江如簇介绍他们带回来的礼物是洛阳哪里特产,又有何等样故事。
令江如簇心情稍稍好了些。
直至暮色渐起,江如簇才重新回到自己院。
卉儿将她带回来的礼物接过去,喜滋滋道:“女公子,主公也送了礼物来,全都是特别精致华贵的金石器物,还有一整套头面,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江如簇望过去,只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
“收起来吧。”
金石器物好看不好用,她本还对那套头面抱些希望,却不想,竟是一套鎏金牡丹样式的簪钗。简直搞笑了,这样老气横秋的玩意,就连江老太太都不会用,江安竟送给了她。
他可真是个好父亲,准备的礼物还不如江奕与董氏贴心。
江如簇只神伤了一晚,便再次投入到各处仓库的改建加固工程中,以至于圣旨传来时,她差点不及接旨。
“江娘子。”
少年将军领一队骑兵,于城郊仓库找到江如簇时,她正兴致勃勃地将芦苇碎和米浆一起搅进石灰中,又亲手将竹编的篱笆埋进其中,忙得不亦乐乎,浑身脏兮兮的,犹如在泥里滚过一般。
江如簇呆呆地望着高坐于马上的少年,阳光正穿过他头顶的白玉冠,折射进她眼睛里,直晃的她短暂视黑,趔趄着后退数步,被同样如泥猴般的卉儿扶住,将衣服搞得更脏。
卉儿哎呀哎呀的连声叫喊,感慨自家女公子看起来形容潦倒,根本无颜见人,又叫人拿水拿帕子,伺候江如簇净面净手。
好容易换洗干净,江如簇才到门边,就被卉儿递上了一支长长帷帽。
江如簇对她魔术般戏法,十分感兴趣:“这帷帽哪找来的,我家没有吧。”
即便江老夫人治家甚严,教导女娘也比别家上心,但江家到底是商户人家,严格等级制度使得江如簇从未穿过丝质衣裳,也从未穿过广袖曲裾,如同这般长帷帽,她作为商户女更是无权佩戴。
“是武大人拿来的。”
江如簇皱眉,正要交代卉儿将帷帽还回去。
耳边就传来少年声音:“戴上吧,难道江娘子能不顾忌男女大防,与吾直面相见?”
江如簇自穿越来,第一次坐上马车,确实比牛车舒服多了,也平稳多了。
身边卉儿正仰着脖子,新奇打量车中众多华贵精致,又舒适实用装饰,江如簇却盯着那顶长帷帽发起呆来。
“江娘子可有什么话要与吾讲?”
车窗外忽传来少年声音,似是无比平静,又带着浓浓探究。
隐约还能让人觉察出,说话之人心中的不满。
江如簇抿唇。
“大人当日所问之问题,姎确实不知。”
“姎不过深闺女子,之前侥幸在梦中得见爬坡车,后又研究数年,才勉强画出图来。车能不能制出来,制出来后又是否能达到姎所设想之效果,都是未知数。将军当真不必如此放在心上,那张爬坡车图纸,便是姎能拿出来的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