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昨夜之事,我俱已知晓,你受苦了。若不是你,我江氏满门就要大祸临头了。”
江老太太欣慰的望着江如簇,拉她在手边坐下。
“是吾大意了,总想着家里还有吾这个老婆子在,满屋子晚辈总能令行禁止;加之家中都是女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没有将外头之事告知尔等。未曾想,我江氏门中竟出了个品性高洁的大善人,宁愿搭上全家人性命前程,也要搭救街上陌生人。”
江老太太从未发过如此大怒。
满屋子老幼仆从瞬间跪倒一地,江如籔更是瑟瑟发抖。
江如簇也起身跪倒:“祖母息怒。”
现下,她心中早无惶恐之感,并不像其余人怕的那么厉害。
江老夫人既已知晓粮仓内发生之事,便应该明白,少年已不会再追究江家之过,亦会上书陛下,替江家求情。江如簇甚至觉得,功过相抵,或许不久后还有好消息传来,也未可知。老太太此举,不过是要秋后算账。
“今日事涉之粮铺米店,只认对牌不认人,掌柜尽皆杖毙,管事一人领三十大板,发卖出去。”
“春小娘,管不好家也教不好女儿,险些祸连全家。赏三尺白绫。”
春小娘唔的一声叫,泪流满面。
江如籔满脸惊恐,震惊的望了老太太一眼,又扭头看春小娘。
最终,将头低到尘埃里,未说出半个字。
老太太眼底闪过嘲讽之意,冷声道:“行刑。”
一时间,寿安堂院中传来此起彼伏的行杖声与哭声哀嚎声,屋中几位孔武有力老媪也上前来,欲将春小娘带下去处置,却被老太太拦住,言明就在屋中绞死。
江如籔再也支撑不住,呜咽一声,晕死过去。
老太太哪那么容易放过她,立刻吩咐下去:“取冷水来,把她泼醒,今日就让她小娘好好教教她安分守己道理。”
一切事毕,江老夫人拉着江如簇进内室,悔恨不已。
“当初,你父将她带回来时,她已有六甲。吾虽知她并非老实敦厚之人,却因你阿母体弱多病,无力生子,吾怜你父膝下子嗣单薄,唯恐三房后继无人,一时心软,便留下了她。未曾想,竟惹出这般祸事。”
“说起来,这一切都是吾之过。”
江如簇穿越来的晚,对这些事并不知晓。
却知道,老太太所说大半是真。
江家共分三房,伯父仲父说亲时,江太公还在世,又是官身,故而,二人都娶了高门女。
但伯母和仲母身份却大有不同。
伯母孙氏,是县丞家庶女;仲母董氏,是洛阳书院院长的幺女。数年前,孙县丞高升,在荆州做了个小县县令,便使关系将伯父送进了问津书院;而仲父则入了洛阳书院。自江如簇穿越来,这两房就已是儿女成群。
只有江如簇阿翁,常年奔波在外,专注于搞钱,都年纪一大把了,却只得了江如簇和江如籔两个女儿,江老夫人怎能不急。
“虽吾今日未曾处置江如籔,但那丫头,决计不能再留,更不能嫁于魏氏那样人家。”
“否则,怕是会给家族惹来更大祸事。”
“吾已决定,让她先病着,等寻到合适机会,赏她一碗药,全了她的好名声,也算是对你父有个交代。”
江如簇心知老太太这是最好法子,但眼底还是流露出不忍之色。
说到底,她还是接受过现代人人平等教育的女孩子,讲的都是人命大于天。
但老太太说的也有道理。如魏家那样喜欢顺竿爬的人家,要是娶到江如籔这样,有些才华,又喜欢卖弄的,怕是会以为自家娶了个宝,若是只任由她出风头也就算了,怕就怕魏家吃到一点点甜头,便以为有利可图,为江如籔推波助澜。
到时,轻则连累江家名声,重则祸及江家满门。
更何况,江老夫人如今只是通知她,而非与她商量,她根本无权置喙。
从老太太院出来,江如簇明明已疲乏至极,却睡不着。
平儿见她情绪不高,便凑上来讲笑话于她听。
她却笑不出来:“平儿,我怕是要有第二个阿母了。”
之后数日,江如簇一直着意让平儿打听认领尸首之事,平儿里外里跑了无数趟,次次结果都一样,俱是并无人找上江家门。江如簇以为还要烦忧许久事,竟就这般无声无息结束了。她颇觉意外,还未想明白其中关窍,寿安堂突然遣人来,将家中账本对牌钥匙尽数交于江如簇之手。
“县令大人有令,城中世家商贾自即日起,轮流开仓放粮。”
“每户每人按一日两斤粮算,未及笄的公子女公子取粮量减半。世家商贾每次开仓放粮,需备以足够全城百姓三天嚼用之数,直至灾情结束。”
县令大人做事非常有章法。
第一批开仓放粮的,全都是有官身的世家及商贾,魏家便在此列;第二批,则轮到了江家这样,虽然家中子弟无人做官,但产业非常巨大的大商户;其余小商户则分到了第三批。
江家是在一个半月后被通知开仓放粮的。
近段时间,江如簇早已将江家所有资产盘点清楚,数目之庞大,让她这样曾经见识过光怪陆离,高楼大厦的现代人,也忍不住啧舌。
江如籔当日私自开仓,损耗的几间粮铺米店以及粮仓所有粮食加起来,甚至不及江家总资产之万一。
江如簇早早的令家中管事仆从将所需米粮准备好,运往县衙指定的派粮之地。派粮当日,江如簇也与之前所有世家及商贾主家一样,于现场临时搭建的后堂拜见县令和县丞大人,两位父母官似乎并不惊讶江家出面之人是她这样一个小小女娘,甚至在她未到之时,便已安排好屏风茶点一应物事,对待她更是极度礼遇,令江如簇心中尤为不解。
直到派粮时间将至,城中百姓渐渐排起长队,江如簇见到络绎而来的一对数十人银衣轻甲军士,才了然。
“在下高将军麾下署官武英,拜见江娘子。”
江如簇十分惊讶。
不知此人何故特地前来拜见于她。
更不敢坐大,忙起身还礼:“不知武大人特特前来,是否有事吩咐姎?”
武英并不说话,而是冷漠望向县令县丞两位大人,直到二人退出后堂数丈,才压低声音道:“陛下已派遣天使宣旨,不日便可抵达太原郡,赐平字于江娘子之父。将军特命下官提前知会江娘子,请江娘子早做准备。”
江如簇大惊失色,等再反应过来,早已不见武英人影。
陛下赐平字给阿翁,少年还特地使人来告知与她,其中之意……
岂不是说,那人已经将她查了个底朝天,甚至连她身边丫鬟姓甚名谁,都一清二楚?
江如簇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权贵什么的,真是世上最最讨厌之人,没有之一!
自派粮场回来,江如簇马不停蹄进了寿安堂。
未曾想,此时的寿安堂也一改平日之寂静肃然,显得一团喜气。
“珝珝。”
一听江如簇到了,江老夫人立刻从炕案前起身,竟是一副要迎她的样子。
“你仲父传来消息,朝廷选官,派他做了本县县尉,即日已上路赴任。你仲父仲母要回来了。”
江如簇呆住。
县尉,县令之佐官,主管治安。
太原郡向来是军事要地,常年都有大军驻守,县内本就少有发生大型治安事件(劫仓抢粮事只是意外,毕竟是大灾之年,贼匪流寇也要吃饭),如今又有朝廷几十万大军在邻近郡县整兵待战,太原郡更是安全的一批。
仲父这个县尉,说白了,就是个只拿钱不用干活的肥差呀!
要说那人没有半点安排,打死江如簇,她也不信。
一时间,江如簇毛骨悚然。
“珝珝,你有何事,今日派粮事可还顺利?”
自从把家中所有事务交到江如簇手里,江老夫人简直比春小娘在时还要舒服自在,半点心都不操不说,对江家门庭及各院的消息归拢,也不似以前抓得紧了,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
江如簇本应好好将今日事全说于老太太听。
但此刻她心不在焉,只答了一句:“大将军传来消息,叫我家准备接圣旨,陛下赐阿翁平字,家中所有名字中有带这个字的管事仆从,都要在天使宣旨之前,避开此字。”
江老夫人闻言,更是大喜过望,哎呦哎呦的连声赞叹,甚至高兴的拍起掌来。
立刻就吩咐人将家中所有带平字的管事仆从全部召集来,当场便给改了名。
平儿自然也不例外,老太太亲手写下卉字,以示对江如簇及她身边人的看重。
江如簇在床上烙了一夜饼,昏昏沉沉刚吃完早午膳,卉儿急匆匆跑进来。
“女公子,魏家派媒人上门,正在老太太院,还送来一大堆东西,说是两家孩儿定亲已久,是该把婚期定下来的时候了,魏家得了日子,也好早些做准备,迎娶女弟公子入门。”
江如簇捧着竹简,头也不抬。
魏家必然是得到了仲父被授官消息,这才急巴巴的上门,此时的江如籔,就是他们心中金饽饽,可得抓牢了。
“这不是正常吗,卉儿丫头,你好歹跟了我这些年,怎么半点主子能耐都未学到?”
卉儿被江如簇逗得咯咯笑,正欲贫两句,却听江如簇又道:“女弟那边可有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嗯,每次新章发表前,我都会检查好几遍,但有时候越细微的错误,越难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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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后,会第一时间修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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