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杜屹北和许莘终于要结婚了。
对于这个消息,杜家上下一片欢腾,许家父母则毫无意外地先震惊再生气,然后才在杜屹北几乎要跪下请罪的诚意中表示了默许——直到杜屹北走后,许妈才五味杂陈地看着女儿说:“我们不是不想你俩结婚,莘莘,你得知道,爸爸妈妈把你养到这么大,总要表个立场和姿态,让他们知道我们是正经人家,以后才能不至于因为这件事情看不起你,看不起咱们家……”
许莘瞬间又盈了满眼的泪,想说现在这个社会已经较之以往开放了很多,但没说出口。因为她知道父母是心疼女儿,也因为她自己都不确定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她不否认杜屹北的爱情是真挚的,也能看到杜家的欢腾是诚心的,她只是不知道在时间面前,她和杜屹北,是不是真的可以手牵手,走到白发苍苍?
但无论如何,从这一刻起,从决定嫁给这个男人这一刻起,许莘想,她一定要努力再努力,把后面的路走好。
对于这一切,顾小影当然是乐见其成,她甚至还感慨:“真没想到你还挺有勇气的,一结婚就生孩子……贤惠啊!”
“前后次序说反了,”许莘坐在顾小影家的沙发上叹气,“我是一怀孕就结婚,这才真是有勇气!”
顾小影抱着肚子哈哈大笑:“我觉得不仅是勇气的问题,说起来你俩还挺厉害的呢!你看我和管桐买票那么久都上不了船,你就该庆幸自己先上船后买票也是实力!”
“你别笑得那么欢实,再把你家宝宝给笑出来,”许莘瞥一眼顾小影,“杜屹北家卯足了劲要在春节前完婚,说是这样吉利……我真纳闷了,一家知识分子怎么还这么迷信?”
“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听不出来这是个借口吗?不然就是你想挺着大肚子穿婚纱……或者干脆让你家宝宝当花童?”顾小影幻想一下这幅场景,乐不可支。
“顾小影,注意胎教,小心你家宝宝将来像你一样不厚道。”许莘没好气儿。
顾小影笑完了才想起来问:“不过现在距离春节也没多久了,来得及吗?”
“所以我才说杜屹北是蓄谋已久,”许莘抚额叹息,“在东窗事发的一周内,杜家全民总动员,一路由杜屹北陪我回家请罪,然后去拍婚纱照;一路去订酒店婚宴、列宾客名单、印请柬席签;还有一路去购置所有结婚用品……那种按部就班的秩序感真是令我瞠目结舌。”
“所以说嫁给本地人还是很不错的,”顾小影点点头,很满意,“莘莘你赚到了,不仅嫁了个医生,还嫁给个本地医生,将来等你过起日子来就会发现,还是找个本地的婆家省心!”
“咦?你居然也会这么想?”许莘很惊讶,“你难道不是坚守在嫁给凤凰男的第一线?”
“这个问题是有很多侧面的,”顾小影晃晃脑袋,“凤凰男也分很多种类,有人勤奋好学但自卑深种,有人仪表堂堂但势利挑剔,有人或许就像管桐这样,人品不错,也上进,但是有对要和我们一起生活而且总是不断制造麻烦的爸妈……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嫁个城里人,那对方也不可能十全十美。所以关键还是你挑的这个人,他对你好不好、他的缺点是不是你能够发现但觉得无所谓的……如果是这样,那你俩就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就该结婚,至于对方是凤凰男还是太子男,已经完全不重要了。说句矫情点的吧,虽然管桐这人死没情趣,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嫁给他。”
“你在炫耀,”许莘鄙视地看一眼顾小影,“这是赤裸裸的炫耀。”
“我就是实话实说,”顾小影摊摊手,笑眯眯,“还有就是要热烈欢迎你加入到孕妇队伍!亲爱的!我终于不孤独了!”
“你的确是不孤独了,”许莘叹息,“你老公还给我打电话,让我闲着没事多陪你散散心,我这才刚答应他,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所以说还不知道是谁陪谁散心呢,我看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比我好多了。”
“我老公居然还做过这种幕后英雄?”顾小影很惊讶。
“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小苍蝇。”许莘总结发言。
顾小影想了想,很不谦虚地接受了这个说法,点头道:“你说得也对。”
许莘附赠白眼两枚。
一月,许莘和杜屹北正式登记结婚。
当然这中间许莘再次经历了一遍婚前恐惧的感觉,同时还掺杂了些孕后忧郁的因素,不过好在有顾小影和段斐的齐心开导,她最终还是带着好奇和新鲜的心情去领了结婚证。登记当晚是去杜屹北家吃的晚饭,作为一个新媳妇,尤其还是个孕妇,且要承担着给杜家长孙,也是唯一男孙传宗接代的任务,许莘迅速享受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美好生活,而小杜医生则同时沦为新一代华人劳工。
比如晚饭前,新媳妇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勤快,拟去厨房帮厨,结果刚一进厨房门就被奶奶撵出来,奶奶还急三火四地喊:“小北小北,带你媳妇吃水果去,别让她干活儿。”
杜屹北满头大汗地从楼上下来,还没站稳,就听见他妈在楼上又喊:“小北小北,你床还没铺好,上哪儿去?你把旧床单给我拿到洗衣房里来。”
杜屹北站在客厅里手忙脚乱,结果爷爷从书房里探出头来,伸手唤:“小北,过来看看哪个名字好,我把男女孩的名字都取了几个。”
杜屹北哭笑不得:“爷爷你没弄错吧,还早着呢……”
许莘在一边看热闹,笑得满心舒畅,感觉内心深处积聚了多日的怨念终于在杜屹北的忙乱中得到了纾解。
晚上吃完饭,许莘回到杜屹北卧室里看电视。过了一会儿,杜屹北端杯热牛奶进屋,先把牛奶递给许莘,再扑倒在自己床上,筋疲力尽地感叹:
“总算回到主场了……”
“好像回到主场你也很辛苦,”许莘同情地拍拍杜屹北,“要不还是回我那里吧。”
“不是主客场的问题,”杜屹北翻个身,躺在床上搂住许莘的腰,“你现在这样子,如果我值班,连给你做饭的人都没有。”
这句话真朴实,可是也真温暖。许莘心里呼啦一下子就涌上一股暖流,似乎是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结婚了,从此有了一个家。而娶自己的那个男人,他全心全意爱着她,爱得就像一餐晚饭、一碟水果、一杯牛奶,虽然简单,但无微不至。
婚礼在一个多星期后举行——年前最后一个黄道吉日,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鞭炮声。许莘早起换婚纱的时候还在想,居然在冬天里结婚的还不止自己一个?看来不怕冷的新娘果然很多。
婚礼选在这个城市里一间高级会所中进行,从外面看很普通,走进去才能看清是个四季常绿的园子,蜿蜒的小路边偶尔有腊梅灼灼地盛开,水池里的水不仅没有结冰,反倒还哗哗地流淌。来宾不是政界要人就是医学权威,男男女女都斯文又有气质,谈吐间便让人觉得和缓舒服。那天的阳光也很好,许莘穿件曳地的婚纱,身后有果果给小姨做小花童。同为小花童的男孩子自然就是蒋曼琳家的翔翔,两人站在一起真像一对金童玉女,甚至一度抢了新郎新娘的风头,被来宾拖着拍照,过足了明星瘾。
顾小影一边看热闹一边拖着管桐东躲西藏。管桐转得莫名其妙,最后实在忍不住才问:“你又做什么亏心事了?”
“没有,我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顾小影摸摸肚子答。
正说话间,突然听见有人招呼:“顾老师。”
顾小影一回头,顿时龇牙咧嘴地僵住——只见蒋明波正笑眯眯地走过来,看见管桐站在顾小影身边,先打招呼:“管大哥。”
管桐一下子愣住了,过会儿才迟疑着问:“你是——明波?”
“是我,”蒋明波和气地笑笑,指指顾小影,“我给顾老师看过病。”
“看什么病?”管桐很纳闷,“我记得……你好像在中医院。”
“内分泌失调嘛,”顾小影打哈哈,心想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之前找蒋医生调理过内分泌。”
“哦……”管桐恍然大悟,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你俩居然会遇见。”
“说来话长,”蒋明波也笑了,扭头问顾小影,“最近感觉怎么样?自从你转院建卡,我再没见过你。”
顾小影“嘿嘿”笑两声:“还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吐舌头,蒋明波看看她的表情,再联想一下她居然没有告诉管桐她是在自己这里看病……似乎略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好无奈地摇摇头,笑着说:“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给我电话,别见外。”
“那是自然的,蒋医生,我还欠你一份礼物呢。”顾小影神秘莫测地笑。
管桐摸不着头脑,蒋明波也要反应一下才能想起来她说的是那个据说要摆在他办公桌上的送子观音像,顿时觉得很恐怖,急忙道别:“我先去帮我弟招待一下宾客,你们自便。”
管桐看着蒋明波的背影,纳闷地问:“你欠他什么礼物?”
“答谢礼。”顾小影憋了一阵子,还是没憋住,干脆主动交代问题,“那个,老公哦,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从蒋明波那里拿的壮阳药……你会不会生气?”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一虚也不敢再看管桐,只是抱住他的胳膊低头嘟囔。
管桐惊讶了几秒钟才恍然大悟:“哦……对,我差点忘了,蒋明波就是研究这个的。”
“我没乱说话!”顾小影急忙举右手发誓,“我保证我就是问问他有什么强身健体的补药而已!”
“我知道,”管桐看看顾小影着急的样子,握住她的手答,“没事,那都是些符号。”
“谢谢啊,大师。”顾小影扁扁嘴,心想这人终究还是没有辜负他“符号美学大师”的QQ名,敢情生活在他的眼里都是符号。
“再者,”管桐又笑一笑,补充,“我知道你有分寸的。”
这句话在瞬间击穿了顾小影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的那些感动。她不说话了,只是低下头,把脸贴在管桐胳膊上,使劲搂住他的小臂。冬天的暖阳下,几乎没有风,清新的空气里,她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是的,幸福——源自一个小生命的悄然降临、健康成长,也源自彼此的信任与理解。就好像他本能地相信她就算买了几盒药也不会置他的颜面于不顾一样,她知道,他的信任是因为他的爱。
这多美好……顾小影笑眯了眼睛,乐滋滋地看着周围。管桐低头看看自己的老婆,也笑了,过一会儿才突然说:“对不起。”
“啊?”顾小影脸上的笑容迅速变成茫然。
“看看别人的婚礼,才知道当初咱们结婚的时候真是委屈你了。”管桐看看顾小影,再往远处看过去——许莘刚换了一身礼服,配同色的披肩,使本来就高挑的个子亭亭玉立。杜屹北护在身边,郎才女貌。来宾们彬彬有礼地出出进进,任谁看起来都会觉得这场婚宴从酒席标准到场所布置都无一处不精致,再仔细看看,甚至连喜糖设计和送女宾、孩童的小礼物都美轮美奂。
梦一样的婚礼,虽然在冬天举行,时间上又仓促,但的确不会让任何一个女孩子有遗憾。
管桐看在眼里,才有了这句发自内心深处的感慨。
于是顾小影的心脏再次被贯穿了。她半晌没说出话,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管桐。
管桐也低头看看顾小影,突然转身抱紧她,在她耳边再重复一遍:“对不起。”
顾小影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但她没哭,为什么要哭呢,这么高兴的日子,这么感人的对白。于是她吸吸鼻子,使劲拍拍管桐肩膀,故作豪迈地答:“有你这句话,我这辈子算是值了!”
管桐微笑。
顾小影转过身去,一边看着远处新郎新娘一边想:值了,真值了!
难道不是吗——和小说相比,这生活太平淡,平淡到她也曾经怀疑,自己和管桐要有多爱,才可以决定一场婚姻,又有多爱,才能够走到白头?
现在她知道了:绝大多数人的绝大多数日子就是这样,没有生离死别,缺少跌宕情节,但于千万次的小口角、小矛盾里,仍然彼此在乎、彼此挂念;于千万次的小感动、小情意里,越发彼此信赖、彼此依恋——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算?
其实,幸福就是彼此感激,深深庆幸。
感激你给我的爱,庆幸我曾经义无反顾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