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不愉快的一天,尤枝回到家,屋子里漆黑一片,没有一盏灯是为她留的。
主卧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不大,但挺有节奏。
她摸索着打开了洗手间的灯,才发现灯光从冷白色变成了暖黄。
是尤婉婷喜欢的。
她这个人矫情的很,总说冷白的灯光太刺眼,而且会把她的皮肤照的很难看。
于是孙秋鸣就照做了。
灯换了,可门锁还是没修。
也不知道尤婉婷的命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而她呢,摊上这么一个妈,虽然不至于流落街头,但过去的这十八年实在也算不上是好的。
只能说在乌烟瘴气中长大,早就习惯了这不咸不淡,可有可无的母女亲情,以及不被关心和不被关爱的常态。
回家,这两个字对她来说,从来没有过归属感。
尤枝觉得有些疲惫,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却被噩梦纠缠了一宿。
梦里有一只长着獠牙的怪兽在追她,拼命追,她拼命跑,跑到了退无可退的悬崖边,尤婉婷就站在那里,可任凭她怎么喊她都不回头,最终只能选择往下跳。
坠入深渊的那一刹那,她惊醒了过来,浑身是汗,眼角湿乎乎的。
她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六点了,还有一个小时闹钟才响。
窗帘已经透出了天光,她干脆不睡了,起床洗了个澡,简单收拾一下就出门去了学校。
一如往常。
毕竟太阳升起的时候,每个晦暗的角落都会被隐藏,就算疲于奔命,也要虚张声势的过好这浅薄的日子才行。
第二节课大课间,尤枝被余淼和温盈拉着去了学校的小卖部。
她本来就长着一张不太好相处的脸,自从大家看到她和邹旭那伙人走得近,也就这俩姑娘还肯和她一起进进出出。
可能是因为学校也没有其他去处,一有时间学生们就爱往小卖部钻,买东西是其次,八卦聊天才是主要目的,她对这个学校里人和事的了解,百分之九十都是来自余淼那张嘴。
尤枝没什么想买的,看到冷藏货架想起了许颂上次给她买的东西,便拿了一盒酸奶想带给他。
她不习惯欠任何人情。
身后有人喊了声“阿尧”,尤枝手一顿,转头向声源处看去。
果然是他。
迟尧是和陈朔一起进来的,同刚刚和他打招呼的男生随便说了两句话,便径直走到了放饮料的冰柜前,拿出一罐冰可乐。
他的手指穿过拉环一勾,发力时手背筋骨微凸,“嗞”的一声,易拉罐被打开,他仰起头就灌,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一上一下,下巴上被她抓出的那道血印还在,对他那张脸影响不大。
迟尧喝完可乐,眼皮浅浅抬起一个褶,带着凉意的眼神从尤枝脸上轻扫而过。
才几天而已,她都已经快习惯这种眼神了,冷的让人发毛,没有丝毫善意可言。
尤枝撇开视线,走向收银台。
余淼和温盈还在货架前挑挑捡捡,她先拿着酸奶去结账。
收银台上放着盒五颜六色的棒棒糖,她刚要伸手去拿两根,突然一只胳膊从她面前横了过来,单手把那盒棒棒糖整个拿起。
“结账。”
迟尧抢先了她一步。
连买个糖都要和她作对?尤枝觉得很无语,“插队?”
迟尧没理她。
或者说压根没打算理她。
他迅速地付完钱,把手里的空易拉罐捏瘪,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拎着那盒棒棒糖走了。
陈朔回过身对她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余淼抱着几包小零食过来结账,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两眼:“他们刚刚又找你麻烦了?”
尤枝轻嗤一声,“幼稚的要死。”
温盈拉了拉她的胳膊,轻声劝说:“你要不找个机会和迟尧道个歉吧,不然我怕他……”
道歉?
尤枝觉得有些想笑。
“有什么好怕的?”她一边付酸奶的钱,一边语气很淡然地打断她,“我又没做错什么,要道也应该是他给我道。”
这话让余淼差点惊掉下巴:“你是真的勇士啊,被他盯上,你以后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温盈也愣了一下,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人皆慕强,该低头的总是弱者。
可尤枝偏不。她虽然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很随性,也不太爱交际,可她又是独特,无惧,且自带棱角的。
虽然相处的时间还很短,可温盈从她身上看到了独一份的锋芒。
这样的人,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是注定无法被忽视的。
陈朔一路都在盯着迟尧手里的糖盒,“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买这么多你要吃到什么时候?”
迟尧把糖盒扔给他。
“你吃。”
陈朔皱了皱眉,“我也不爱吃这玩意。”
迟尧:“不吃就扔了。”
“啊?噢……”
陈朔懵了,不吃买来干嘛?
他没扔,回到班里把糖散了出去,边散边嘀咕:“尧哥请大家吃糖了。”
旁边座的男生笑嘻嘻地塞了一颗在嘴里,从左边捣鼓到右边:“阿尧,这糖像是给姑娘买的啊?你是不是看上谁了?哪班的?”
迟尧面无表情,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看上你了。”
陈朔笑的收不住,拍了拍那人的肩,“被尧哥看上,是你的福气。”
男生一脸受惊的表情,就差把“这福气给你要不要”说出口了。
陈朔看了眼迟尧,大佬虽然没有心情很好,但被开了这两句玩笑话,脸色也不算太难看。
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融得了这座万年冰山。
很快,一周过去了。
迟尧没再主动找尤枝的麻烦,也没去过《SUNSET》酒吧,偶尔在过道上相遇也是连视线的碰撞都没有了。
尤枝还觉得奇怪。
就像风暴已经压境,却又突然放晴了一般。
兴许他觉得没意思了吧……
不管怎样,尤枝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周一有升旗仪式,她穿了新领的校服,随着广播响起,楼道里瞬间变得吵吵嚷嚷,学生成群结队地朝楼下涌去。
“走吧,一块去升旗。”余淼拉着温盈过来,拍了拍尤枝的肩。
尤枝看了一眼窗外,“你们先去吧,我去趟厕所。”
她实在不喜欢人挤人,想等等再下去。
“那行。”余淼边往外走边提醒她:“那你快点儿啊,去晚了要被扣分的,老雷揪着这种事能叨叨你半学期。”
“……哦。”
尤枝从厕所出来,过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感觉身后总有个人影在晃,转过头,一个男生正蔫坏地看着她,手上还拿着一个儿童喷绘笔。
见她回头,那个男生双手投降状,咧着嘴后退了两步,跑开了。
尤枝认出来了,他是那天在酒吧过生日的其中一个。
迟尧的狗腿子!
尤枝没有下楼梯,而是直接折回了女厕所,对着镜子照了照后背。
镜面不太干净,上面有不少水渍,但也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校服后面那个硕大的猪脑袋。还是荧光绿的。
这是故意要让她出丑。
尤枝服了,她不该觉得他就这么放过她了。
她顶着上涌的火气,径直走到了隔壁班,刚好看到迟尧和几个男生从教室里出来。
他今天也穿了校服,不犯浑的时候看起来倒还挺像个正常人。
几个男生说说笑笑的准备一起下楼去升旗,那个在她背后画猪的人也在其中。
她怒气冲冲地过来,迟尧看到她像没看到一样,多一眼都没有,面无表情地往楼梯方向走去。
“迟尧!”尤枝喊了他一声。
他头都没回,倒是旁边几个人开始瞎起哄,“阿尧,有个妹子在叫你呢。”
他的脚已经踏下了两个台阶,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迟尧,你站住!”她被他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弄得有点烦躁。
还是不理。
尤枝干脆直接快步上前拽住了他的衣服,“我在跟你说话!”
迟尧这才停在了台阶上,半转过身,抬眼。
眼神在问:你有事?
尤枝背过身去,把身后的绿色猪头亮给他看,随后指了指那个始作俑者,“你让他干的?你们是小学生吗?搞这种把戏,很好玩?”
她的手指头都快戳进那人眼睛里了。
几个男生爆发出一阵狂笑。
迟尧瞟了那男生一眼,又看了看她背后的猪头,然后勾了下嘴角,似笑非笑的丢出两个字:“挺像。”
说完又要走。
尤枝再次拽住了他衣服,领口被扯的老长,露着一截利落的锁骨。
迟尧被迫顿住脚步,冷声道:“松手。”
尤枝能感觉到他眼里的耐心在一点点地消磨。
但她没动。
“我不松,你不把这事解决了,就别想走。”
“阿尧,人家让你解决了才能走。”旁边的男生嘻嘻哈哈地学着她的口吻说话。
只有陈朔没出声。有了上一次的经历,他倒是很好奇迟尧这回会有什么反应,毕竟上一个这样抓他衣领的人手指都折了。
尤枝没理会旁人,只是直直地盯着迟尧,等着他给出回应。
她看到他的眸色在一点一点的加深,眉间的燥郁感越来越重。
下一秒,她的胳膊就被蛮横地反手一握,往教室拽去。
迟尧的步子很快,尤枝被拽的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摔倒,直到最后被一把甩在了教室的门上。
“哐当”一声,背部传来钝钝的痛感,她正要发作,就看到迟尧抓着校服的一角,自下而上地脱了下来,然后粗暴地往她头上一扔:
“滚吧。”
凶的要死。
那衣服还带有他的体温,参杂着一股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尤枝把校服从头上抓了下来,随便拔了两下被弄乱的发丝。
映入眼帘的是少年的宽肩薄背,看似清瘦,实则肌肉线条紧实利落,身材还挺好。路过的女生看到这一幕脸都红了,又不敢多看,迅速地从他们身旁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迟尧弯下腰,捞过课桌下面的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件T恤套上,因为没有好好叠放,衣服有些皱巴巴的。
尤枝把他的校服拿在手上,没再说什么,准备离开的时候又折回,往那个在她后背画画的男生肚子上踹了一脚。
“卧槽!”那人被踹的往后趔趄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衣服上的鞋印,“尧哥,这女的也太狂了,等下次我……”
上次在酒吧这女的就这么狂,迟尧对她也没客气,所以他才自作主张捉弄了她一下,这会儿还以为自己做了件多么正确的事。
结果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迟尧一把按在了栏杆上。
“我他妈让你招她了?!”
迟尧说完这句话,黑着脸扬长而去。
留下那人一脸懵。
“下次,还下次,”陈朔朝他头上啪啪呼了两下:“等着写检讨吧你!”
作者有话要说:尧哥是真的不懂得怜香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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