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方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钱凡兴,临走也没忘记再给贺家国致命的一枪,竟然还拖上了三个副市长造势!他向钟明仁解释说:“钟书记,您知道的,家国同志得罪人,全是为了工作,为了您和省委能更全面地了解家国同志的工作情况,我想做个实事求是的汇报……”
钟明仁很固执,摆摆手说:“东方啊,可以坦率地告诉你:我和白省长也知道钱凡兴和三位副市长反映的问题有个人情绪,也知道家国为工作得罪了不少人,但有一点钱凡兴他们在材料里说得不错:谁也不要再试图做救世主了,解决中国的问题要靠我们这个党,靠党领导下的干部群众,靠民主与法制,不是靠几个青天大老爷啊!我们任何一个党员干部不论能耐多大,都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任何时候都不能凌驾于党和政府之上。因此,东方同志,我就不能不提醒你:你是中共峡江市委书记,领导着中国共产党的一个市级政权组织,你手下有市委班子,有政府班子,不仅仅是一个贺家国!对你们前一段时间的工作成绩,我和省委充分肯定,正确的意见我和省委全部接受了,是真诚地接受,没有任何勉强和虚情假意。但是,峡江过去那种复杂特殊的情况不存在了嘛,一切走上正轨了嘛,你和家国的特殊关系也要结束了,家国不能再替你去做独行侠了!东方同志,你设想一下: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新任市长陈秀唐同志怎么工作啊?那些副市长们又怎么工作啊?”
钟明仁说得真诚恳切,李东方无言以对,只得带着那份材料,心情抑郁地回到了家,呆呆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陷入了深思。不一会儿,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响得肆无忌惮。
贺家国手拎一瓶五粮液,还有一包花生米,一屁股坐下来:“首长,你别给我装模作样了,今天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李东方沉默了一下,尽量平静地问:“省委组织部找你谈话了?”
贺家国哭也似的笑了笑:“首长,这次级别很高哩,比请我上台那次高——是白省长代表省委和我谈的话!峡江市的人事调整白省长告诉我了,我听完以后也明确告诉白省长了:离开峡江可以,省工商联我不会去,我本来就是聘任干部,还是回西川大学搞我的华美国际公司!白省长说可以考虑,过渡一下,将来做西川大学副校长。这也让我顶了回去,我说了,在下从此不伺候了!”
李东方笑了笑,另拿了个酒杯,给自己倒满酒,把杯举了举:“来,家国,喝酒吧,对钟书记,我了解,你也应该了解,他不是赵启功,不是不顾人民死活的官僚政客。这20年,他为峡江,为西川把心都操碎了。我们设身处地替他一想:他调陈秀唐到峡江,让你离开峡江,目的还是为了更好地开拓峡江的新局面嘛!把这一点想透了,也就没有什么好气的了,我们多做工作,把工作做到家嘛!”
贺家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仰天长叹道:“想当个好官,为老百姓做点好事可太难了!”
李东方拍了拍贺家国的肩头:“所以,你这个好官的苗子我一定要替老百姓留住!”
这夜,贺家国告辞回去后,李东方几乎彻夜未眠,先看那份材料,嗣后,针对那份别有用心的材料准备了一个向钟明仁和省委汇报的提纲。不仅仅是谈贺家国的去留问题,还谈到了政治体制的深入改革问题,如何在改革开放的实践中培养和使用政治新人的问题。新人当然不成熟,当然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错误,但是,只要他愿意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为这块土地上的人民无私无畏地押上身家性命,献出自己的忠诚和热血,我们的体制就应该给他这个机会。对钱凡兴这种人要予以制约,用其长避其短。而对像赵启功这类政客,则应该从体制上堵住漏洞,使之不再滋生。还要有一种杀灭驱逐机制,即使这种政治怪胎滋生出来,也要予以有效杀灭或者驱逐。
黎明的阳光挤走了世纪末的又一个长夜,新的一天开始了。
李东方觉得这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兆头很不错,有点柳暗花明的意思。
在保密电话里和钟明仁预约汇报时间时,钟明仁不但一口答应听取汇报,态度也起了微妙的变化,主动提出了白省长的一个新建议:贺家国既然不愿去省工商联,可以安排到秀山去做副专员。钟明仁在电话里说,他觉得白省长的建议有道理,不能让贺家国这狗娃就此消沉,还得发挥他的作用,说是正在慎重考虑白省长的建议,让李东方上班后马上过来谈谈意见。
李东方心里有底了,就算不能把贺家国留在峡江,也把贺家国留在了另一个能报国为民的岗位上了。贺家国到秀山这种贫困地区呆几年并不是什么坏事,经过一番摔打,这年轻博士也许会在下一个世纪某个年代成长为西川省改革开放的又一位主帅。
当然,贺家国去了秀山,对峡江下一步的工作布局非常不利,陈秀唐的霸道作风和好大喜功在省里也是出了名的。不过,想穿了也没什么可怕的,反正要他当一天市委书记,峡江就决不允许再出现任何打着人民的旗号祸害人民的事情!
吃早饭时,又出现了另一个好兆头:丢了几天的波斯猫突然回来了。
李东方抑郁已久的心情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早晨渐渐愉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