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蚕蛹果然开始变得不老实。
一开始,只是一条胳膊钻出了束缚,光溜溜地打在了暨云州脖子上。
暨云州做了个梦,梦里他被十几个人从游艇上打晕,扔到了废弃的工厂,凶狠的□□老大挥舞着钳子在他手上,试图拔掉他的指甲,他血流满面的惨叫,那人似乎不解气,还想拔掉他的牙齿,暨云州忍着痛想看清来人的真面目。
谁知,下一秒,那人却忽然狞笑的靠近,不拔牙改掐脖子了,就在他快快断气的时候,他豁然瞪大眼,看清楚了那人的脸,居然是她。
她狰狞又猖狂地笑着,像电视剧里要吃小孩的女妖怪,张着血盆大口,幽怨地索着命。
暨云州猛然惊醒,刚要抬起脖子查看身边人,是否如梦中一样可怕,这才惊觉脖子上被压了一条白乎乎的胳膊。
难怪他差点在睡梦中断气。
看来,跟她睡一起这个决定,很可能让他成为短命鬼。
暨云州叹了口气,抬手试图将她的手拿开,只是掌心刚触到那软乎乎的手腕,动作也下意识的变得柔了几分,没想到,她的手腕能有这么瘦,只是虎口轻轻的掐着,却觉得仿佛一用力就会掐断似得。
很难想象,她这么瘦弱,力气居然大的惊人。
思索的间隙,她不知道在梦中梦见了什么,一条腿也钻出了被窝,一个翻身直接压在了他半边腿上,将将压到伤口。
“嘶……”暨云州低低地抽了口气。
想踢开她的腿,但她在睡梦中依旧拥有霸道的占有欲。
暨云州感觉仅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推开她的,只能尝试微微抬脚,一点点地将她的腿往外移,眼见就要成功,谁知,她有一个翻身,这次半个身体翻了过来,手掌也无意识地啪地拍在他脸颊上。
“唔……”暨云州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痛,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好像被抽了一巴掌?
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故意的。
暨云州气结,下意识地瞪她,压低声音发怒:“你……老实点!”
棠初只觉得脸上有热气扑来,噘着嘴又动了几下,手舞足蹈地摸索了一番,终于摸到毛茸茸的脑袋。
棠初呓语:“小猫咪乖啊,不动了。”
说着,她舒服地勾起嘴角,凑近脸,用下巴蹭了蹭。
暨云州身子猛然僵住,心里有一万种情绪跑出来,害羞、恼怒、不可思议……她居然把他当畜生?
可是被她顺毛……为什么感觉天灵盖都在发麻?
暨云州抬手,恨不得一把将她推开。
她却敏锐的发觉到“小猫”的不安分,又揉揉地用下巴蹭了几下,嘟囔:“再不乖就把你扔掉哦。”
暨云州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算了,还是安稳的等到天亮吧。
最终,暨云州审时度势地做了决定,至少他不该英年早逝在她的梦中,所以,他居然主动调整了睡姿,将自己的脑袋歪了又歪,让她无比顺手地能顺到,果然,她感受到了“小猫”的主动,顺毛顺得越发顺手了。
不过片刻,暨云州也舒服地睡了过去。
天微微亮,棠初在生物钟的促使下转醒。
入目的第一眼便是一颗猕猴桃?
棠初一愣,立刻瞪大眼往下看,哦,不是猕猴桃,是一只大猫……不对,再看,再探,是裴星海。
原来梦中的大猫是他啊。
棠初刚想嫌弃地推开,但一想到梦中的触感,转念却想养一只猫还要做铲屎官,养他只要给口吃的就行,好像更划得来。
棠初心情甚好,刚想一个矫健的驴打滚起身,却在刹那想到,他就是自己养的宠物,于是最终放弃了武力起床,改为小心翼翼地下床了,就连整理被子的动作都温柔了许多。
弄完一切,见没吵醒他,她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随着房门合上,最后一丝光线也从暨云州脸上消失。
装睡的暨云州缓缓睁开眼,盯着木门看了半晌,说不出的郁闷,同床共枕一晚,她作为一个女生,为什么半点害羞都没有?还像个老手一样熟练?
暨云州下意识地翻出手机,缓缓打出几个字:为什么她和我躺在一起却不害羞?
“说明她把你当兄弟,兄弟你是不是在单相思啊?”
“哇,这是海后啊,估计经手的人多了,自然就对你没什么情绪了。”
“兄弟,你不行啊,要么是身材不好,要么是功力不够,女孩子当然记不住你。”
“……”
暨云州啪地一下反手盖住手机,他……居然手贱,百度这种没用的知识。
暨云州冷呵一声,沉着脸掀开被子下床,刚准备去洗漱,却发现昨晚她裹成蝉蛹的碎花软被居然被她整齐的放在一侧,似乎还有今晚继续留宿的打算。
暨云州一愣,胸腔内莫名窜起一簇火苗,他鬼使神差地伸手,一把将那床被子捣鼓成了鸡窝,这才舒了一口气。
暨云州杵着拐杖到餐厅时,金显和李助理以及的棠初三人已经排排坐在餐桌前等帕特媳妇投喂食物了。
三人步调一致地打了个哈欠,又步调一致地用叉子切了食物送进嘴里。
三人同时发出满足的声音:“嗯~好吃。”
暨云州眉梢轻挑,一言不发地的在三人对面坐下。
帕特媳妇这些天已经眼熟他了,尤其昨晚还从八卦的夏约克口中得知棠小姐居然去了他房间。
帕特媳妇眼神暧昧:“裴先生,来一份跟棠小姐一样的早餐吗?”
暨云州:“……”
吃早餐就吃早餐,为什么要疯狂眨眼?
暨云州沉吟片刻,客气道:“谢谢,我吃不下东西,能麻烦您帮我热一下牛奶吗?”
帕特媳妇眉开眼笑地将他全身上下看了个遍,异常热情:“裴先生您还是吃点吧,您也太瘦了,棠小姐比您都健康。”
暨云州说不上来,但直觉让他感觉那眼神有异样。
果不其然,其他人也被这说辞吸引了目光过来。
棠初也打量了他一番,露出认可的表情:“说的对,你是太瘦了,还是要吃点,长点肌肉。”
暨云州只觉得眼前有点黑,刚刚百度上答案从眼前飘过:兄弟,你不行啊,要么是身材不好,要么是功力不够,女孩子当然记不住你。
……
他耳朵莫名红了,棠初对上他的视线:“怎么了?发烧了?”
“咳……”暨云州被呛到。
棠初莫名其妙,金显则好心地递给他一杯水,“没事吧,裴先生身体果然很孱弱。”
暨云州微微笑:“……”
事已至此,早餐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最终他果然得到了一份和棠初差不多的食物,午餐肉、三明治、牛奶还有小番茄,满满的一盘。
棠初吃的干干净净,金显吃了个七七八八。
暨云州没吃完,但被棠初狠狠地鄙视了一眼,顺手就拿起了小本本写下:“浪费食物,罚款5欧。”
暨云州:“……”
早饭后,金显的行程是去马场偶遇梦中情马。
金显对汉斯有些过于期待,李助理便懂事地邀请了暨云州一起,毕竟他老板的尿性他还是了解的。
有一个长得像舅舅的人坐镇,老板多半会收敛一些吧。
于是,一行人便慢悠悠地来到马场。
一大早,棠初就让夏约克领着老弱病幼的小马们在草地上悠闲散步,棠初领着几人过去,自然地的拉住了一匹马鞍,又将手里的食物喂给马儿们,马儿们果然温顺地靠近,她便老油条一般顺毛。
只是……暨云州看她那顺毛的举动,怎么看怎么眼熟。
金显见棠初和马儿们这么熟稔,也跃跃欲试地想靠近。
棠初看穿,笑着主动提议:“金先生,你要不要喂马?”
果然,金显作为一个只在赛马场上下注的爱马人士,激动地点了点头:“它不会抓我的脸吧?”
棠初笑着递给他一根胡萝卜,特意指了指夏约克手中拖着的马匹,“放心吧,我手中的这匹马很温顺,不过,夏约克手中的那匹马就说不准了。”
经她提醒,大家也顺着视线看去,果然看到那匹雄壮的老马正拖着夏约克遛。
金显放心的过了一把喂马瘾,看了一圈,终于安耐不住地搓了搓手:“夏约克牵着的那匹马就是汉斯吗?”
这时,那匹老马遛着夏约克到了几人附近。
他一个人高马大的络腮胡男,正吃力地揪着马鞍绳,艰难地侧头看几人:“啊,不巧了,汉斯为了准备表演赛,已经被送到赛马场去暂住了。”
棠初也故作恍然地拍了一把脑门,遗憾道:“昨天送走的吗,看来我们昨晚回太晚了。”
金显果然很失望,“这样啊。”
棠初还是努力了一把:“金先生想先见见汉斯也行,我送你去利莫瑞克,路程也不远,就是担心会影响汉斯的情绪,它有点娇气包。”
金显听了却觉得可爱的笑了笑,摆手:“没事没事,还是等到比赛那天吧,好粥不怕熬。”
棠初见状立刻冲金显竖起大拇指,夸他果然是英明的爱马人士。
金显心情变好,目光也被夏约克手中的烈马吸引,好奇道:“我看这匹马的资质很不错,棠小姐是不是拿我当外人,是不是觉得我只买得起一匹马?”
棠初双眼放光,果然自己的溜马之旅得到了最好的效果。
棠初一脸的微笑,很是谦逊道:“金先生说笑了,您可是大名鼎鼎投资之神,什么一匹马两匹马,就是我这个马场,您买下来也是的眼睛都不用眨一下的。”
金显听了果然奏效:“嗯,你这马场倒是值一些钱,也不是不可以谈。”
棠初笑容更大了,“不过,说到那匹烈马,也是我们马场的招牌呢,纯正的温血马,跑过不少赛场,荣获了不少奖,不过就是有点可惜,荣耀加身,无奈的无法再上赛场。”
暨云州听着听着,微微挑眉,似乎和之前他听到的有些微的不一样。
不过,暨云州的表情也不妨碍棠初继续感动,语气越发动容道:“哎,我到是很想再见一次,英雄上战场的样子,一定驰骋马场,英姿飒爽。”
感慨完,她满脸遗憾。
众人听着,也忍不住看向倔强地拉着夏约克想要驰骋的烈马。
阳光下,它抬起前蹄,中气十足地嘶吼,颇有一股子英雄落寞的沧桑感。
暨云州却忍不住看棠初,只见她一脸向往地看着不远处的烈马。
……她好像确实真心喜欢着赛马,不像是演戏。
金显也被那倔强的烈马感动,做了个决定:“它叫什么?”
夏约克正想回答。
棠初忽然开口:“赴约,我们给它取得名字,赴一场短道疾驰的约定!”
夏约克:……你怎么忽然改名啊,这跟我们说的不一样,我该怎么办?
最终夏约克也只是笑嘻嘻地扬起络腮胡,连连点头:“棠小姐说的对,奔赴约定。”
金显听的心更乱了,激动地看向夏约克,“我能骑它吗?”
夏约克刚要点头,棠初再次上前:“不如……还是我来吧,赴约性子烈,我担心它因为会排斥不熟悉的骑师,万一伤到你就不麻烦了。”
开玩笑,怎么可能让金主亲自上场?
万一摔了就兜不住场子了,再说,赴约的真实情况她最清楚。
李助理也劝说金显,金显犹豫了下,最终点了点头:“那就拭目以待棠小姐的表演。”
棠初笑笑:“我去换衣服。”
棠初的骑师服是她刚来马场时,特意让帕特媳妇赶制的,她虽然在正式经营马场之前已经练过一段时间的马术,但是穿这一身骑马装却是头一次。
双排扣V领的黑色马甲里是堆堆袖的白色衬衣,一小节衣摆束在腰间,马术库修身又贴合,隐隐将一小节裤腿扎进了马靴中,如此干练的装扮搭配的却是她一张略显恬静文雅的小脸。
既意外,又飒爽。
“棠小姐真好看啊。”
“帅,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这么帅的女人。”
然而暨云州只是盯着她,久久无法说出话来。
棠初挥了挥马鞭,做了个示意的举动当给各位打招呼了,然后,她就没有在上前来,而是直接牵着马鞍一个利落的转身,跳上了马背,然后轻拍马背,烈马兴奋地嚎叫了两声,在她双腿夹击的安抚下,重燃起斗志,飞蹄而奔。
刹那间,一人一马,奔逸绝尘。
暨云州和金显几人同样,诧异地看着她挥鞭万里去,金鞍五陵豪。
疾风吹起了她散落的几丝碎发,柔柔地扫过那张坚毅却令人心动的脸上,她和那烈马的长鬃一样快意地飞扬着。
铛铛的马蹄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
暨云州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仿佛那不是马蹄声,而是自己的心跳声。
她踏着马,远远地朝着他疾驰而来,没有撞到他,却狠狠地撞进了他的心里。
铛——
铛铛……
一下,两下,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那道狭窄的小巷子里,他艰难地撑着满是的狼藉正寻求着路人的帮助,眼看群居地就在前方了,然而他却再也没有力气向前走了,差点以为就要死在这荒凉的巷子里了。
刹那之间,他却听见了朦胧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步一步朝着他奔赴而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半挂在马背上,如同天使下凡,身后张开羽翼,终将照亮了他当下灰暗的世界。
原来……是那一刻起,他就记住了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