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山林远比季枝遥想象中大,一路跟着裴煦往前,担心延误他计划,她一直在苦苦支撑。本来她体力就一般,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为祈福做准备,一直未进食到现在已是她的极限。
眼看着天快黑了,远远看着裴煦仍然要继续往前,季枝遥索性放弃。正巧旁边有一个山洞,她当给自己找了一个不会被日晒雨淋的墓穴,头重脚轻地跌进去。
破罐子破摔,她终于无力支撑,靠在石头边直接昏过去。
然而上天没有让她轻易地死去,就算体力透支晕倒,她也在半柱香后醒来。眼前仍然是看不见尽头的山林,只是天色比刚才更晚了,周围逐渐变暗,很快她就要失去最后的光亮。
耳边静悄悄的,从没有如此清晰地听到过鸟鸣和溪流。
按照裴煦今日的步行里程,天黑之前,他或许已经能走到有人烟的地方。料想过他会不顾自己继续前进,但这个结果真的出现时,她竟觉得心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原地休息着,手里还拿着他今日丢下的匕首。洞穴深处有烧过的火堆,应是途径此处的樵夫留下的。
打猎她不在行,但在地上摘点野菜,树丛里找果子还是勉强可以的。只出去转了一会儿,她便收获颇丰,带回来几个还未成熟的野果和一些干柴,想着如果夜里冷可以烤火暖和一些。
哪知她才安心坐下没多久,不远处便传来脚步声。山中静极,细微的声音在耳中无限放大。季枝遥心口再度开始猛跳,缓缓放下手中的野果,抖着手紧紧抓住唯一的武器,警惕地盯着洞口。
地上的影子慢慢拖长,那人目的性非常强地在往这边走,手里似乎还提了东西。
在人踏进来的一瞬间,她是下了杀心的。用尽毕生力气拿着匕首捅过去,对方反应更快,直接抬手压住她的手腕,锋利的刀片划过手背,却不至于伤到要害。
往前一个巧劲,季枝遥惊叫一声,手中的匕首掉落,被那人稳稳接住。她整个人被转得意识模糊,浑身每一处似乎都有伤口在疼。可笑的是,一个在山林中出没的人,身上竟然有股很淡的沉香味。
相似的味道,她只在裴煦身上闻到过。
“......”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脸颊上。季枝遥迟钝地抬头,逆着光仍然看到裴煦不耐的神情,好像下一瞬他就会将自己杀了。
“你——”她冒出一个字,慌慌张张的,从坐在地上转而成跪在地上,“我以为来的是叛军......”
裴煦面无表情地撕了一块布料,将她划开的伤口包起来止血,随后弯身拎着野兔的耳朵,绕过她走到后面堆好的柴堆旁。
裴煦没有丢下她,还在洞穴内布置好了柴草堆,去外面狩猎野兔。季枝遥回过身,看这位皇帝此刻正娴熟地处理野兔,轻易地将火升起来,似乎这些事对他来说根本没有难度。
望着眼前的人,季枝遥突然觉得这人在自己眼里非常模糊。她好像看清了他的为人,却总在不久后自我推翻,发现他的另一面。
在原地待了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走过去,小声地问:“陛下,我能帮着做什么?”
裴煦看了她一眼,没好声气:“不要杀了孤就是。”
“......”又不是故意的。
看裴煦并没有要让使唤她的意思,她干脆在旁边坐下,垂眼看今天掉下井口时刮破的伤口。她一直没有时间处理,现在有的擦得比较深的位置已经结痂了,将沙石裹在里面,若不将它挑破请干净,日后应当会留下病根。
可是她自己有点下不去手。
“......”
周围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季枝遥看了眼外面,不由自主地又偷偷往他那边靠了靠,不去看他的脸色,假装不知道自己动了。
裴煦转了下火堆上的木棍,将烤熟的兔肉粗糙地分开两份,用树枝前面戳了戳她,递过去。
她赶紧接过,受宠若惊:“谢陛下。”
“明日会有人在山下接应。”他平静地说,“孤已让陈栢一行人先去探路,这几日,你都只能跟着孤。”
她没太明白后面那句的意思,但暂且没有深究,“原来陛下本就不打算回宫,可若是他们真的推翻了......可怎么办?”
“孤很期待。”他这样回答。
季枝遥:?
风雨飘摇的王朝,上位者博弈,受苦的却是平民百姓。季枝遥心中觉得他太过残酷,却不敢说出来。毕竟这是他们的游戏,就连季枝遥也是其中一颗棋子。行差踏错半步,她亦不得善终。
仍是冬末初春,太阳落山后,四周慢慢变冷。她只能坐在火堆前才能勉强取暖,而裴煦已经靠在身后的石头上闭目休息,为明日的路途做准备。
季枝遥也想睡,但是手上的伤口不知为何在夜里越来越疼,就连控制了许久的内毒,也隐隐有发作的趋势。
此刻在山中,没有太医,甚至没有一个能煎药的锅炉,实在不方便。
她有些苦恼地抱着双膝,努力压制自己的不适。手攥着裙摆,反复松开,又重新抓紧。
突然,她肩膀被人往后掰,整个人失了平衡,要往后躺倒。
她吵着裴煦休息了。
“很吵。”他有些不悦道。
“陛下,我好像......好像又要发作了。”
他微敛了下眉,转身找了把刀,拔下刀鞘扔到后边烤。
“这是要干什么......”
“你知道孤从前在的丞相府都如何对付毒发吗?”
季枝遥紧张地摇摇头,心中暗暗觉得不妙。
刀片在火上烤的通红,眼看着就要烧黑烧融,他才将刀拿出来。一手提着刀,另一手抓住她的手。
她害怕地往里缩,拼命挣脱,却仍旧被他紧紧抓着。
之后,她眼看着滚烫的刀在自己伤口上重新划开了一道口子,暗红色的血裹着细碎的泥沙流出来,滴了一地。
季枝遥疼得满头都是汗,却被他警告不许出声。夜里时不时能听到野兽低吼咆哮,若是闹出太大动静,他们恐怕都没法活着走出这座山。
“好痛......”她眼眶红红的,一直掉眼泪。怕闹出大动静,已经忍得非常辛苦。
“忍着。”他平静道。
口子开得差不多,放下刀,用手用力拧伤口上方的手臂,将余毒排尽。季枝遥哪里受过这种苦,还不让人喊疼,被掐的瞬间下意识伸了下腿,一脚踢到他腹部。
裴煦倒吸了口气,紧紧敛着眉,硬生生将这股气给忍下去了。直到帮她把伤口包好,他们都没再说一句话。
疗伤时,因为过程太过痛苦,季枝遥出了很多汗。等他处理完伤口,身上的毒竟然也被压制住,体内再没有不适感,很快她就敌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临睡前,她似乎下意识往裴煦那边靠了靠,声音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她很快睡过去,反而裴煦在最后一点火光消失后,缓缓睁开眼,偏头看自己肩上的脑袋陷入思考。
作者有话要说:枝枝:我真不是故意的(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