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天亮了,轻微找来纸笔写了一则寻物启示,贴在了珍珠饭店的门口。她并没有放弃任何可以找回那把珍贵钥匙的机会,里面还镶嵌着她和马格丽特的第一张合影呐。
贴完启示,她决定去找格桑。
空气真是稀薄,偶尔从身边走过去的人,在擦肩而驰的时候,她可以闻到一种小时候的
气味。大概小时家里爱用那个味道的洗衣粉吧。她爱穿新洗过的衣服,她爱闻这个味道。
这个早晨,随着陌生人带来的熟悉气息,而变得立体起来。还算不错。
早晨的鸡鸣声此起彼伏。欢城果真有许多人家在养鸡啊,这座城市的人除了爱生孩子之外就是爱养宠物了,现在连鸡也不放过。
她立起衣领也不能阻挡寒气。用两米多长的围巾将脖颈围得严严实实。在头发帘和遮住嘴巴的毛线之间,只露出了鼻梁骨和眼睛。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灰头土脸,她特意涂上了藕荷色眼影,媚惑人的那种颜色。
轻微的手脚总是冰凉冰凉的,她消瘦,肩胛骨凸现。她充满了矛盾和误区,觉得自己是用一个又一个错误组成的人,那些“错误”就是她身上的贝壳。
她想变得明亮,甚至从没奢望过光彩夺目,她只要性格上的明亮就好。可是她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一块笨拙的石头,曾经有着不美丽的过去,因而她自卑,那种自卑让她经常在陌生事务面前束手无策。
她渴望温暖和理解,可是马格丽特比她还需要得到这些体恤。两个热量都很低的人,到底谁负责温暖,谁负责取暖呢?好像永远无法达到同步,好像也永远无法到达满足欲求的底线。人总归是贪恋的,贪念更多的那一点爱。她边走边这么思索起来。
渐渐地,大街上走动的人多了起来,自己身上也有了一些热气。人们在薄雾中启动了一辆又一辆的机车,一个又一个的机车少年从雾色中绝尘而去。
轻微已经不再会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坐在快餐店里,喝一杯咖啡,观察食客,将他们的衣着、神态、浑浊交错的言谈契合到一起去,然后在脑海里给每个人一个定位。这样的猜想总让她愉悦,一度她迷恋上这种站在暗处,却在心灵上无限追求接近别人的行为。
后来,她长大了,认为这不过就是个游戏而已,也许敏感的小孩子都曾迷恋过这个游戏,可随着岁月的累加,即使时间再富裕也不愿这么来打发。毕竟是无果的事情,毕竟是会百发百误的事情。她的回忆中评价这样的行为是“百发百误”的,连个别的一两个正中下怀的几率都不给自己,她变得很悲观,觉得自己就是个笨蛋,不会有正确的时候。
她凭借方向感冲出一团团的迷离雾色,走近了咖啡馆,有许多人举着晨报饥肠辘辘地走进去,那里的火腿三明治和红菜汤是早餐不错的选择。
她站在门口向里望去,看见服务生没有换,每日例汤的黑板上书写的粉笔字还是出自格桑之手,心想着大概店还没卖掉,于是就走了进去。服务生一看是轻微来了,热情地为她张罗食物。
她哪里吃得下?不过是来等格桑的。
她问过相熟的伙计。伙计也不清楚店面换主的事情。只是知道格桑要结婚了,那个时尚人士对她挺好。
格桑一般中午才到店里来,为了问个清楚,她抱着侥幸的心理,等到上午10点,这之中她吃掉了半只金枪鱼三明治和一杯热柠檬汁。直到头脑昏沉,肚胀难忍,终于才决定先行回家。
多少时刻,她一想起马格丽特一人独自在家,就开始有些不安和焦虑。怀揣着各种情绪,包括熬夜过后的身体不适,回到了高层。
电梯坏了。人力是惟一可以到达幸福所在的方法,于是她决定走楼梯。
这是她第一次走楼梯,因为时间尚早,这座旧楼里住满的无所事事的公公、婆婆都还没有起床。就算起了床,走到电梯口,也得再回到屋里去,发誓它不修好就再也不出门了。因此,楼梯间里就轻微一个人。
她的脚步声很浊,她嫌弃自己的脚步声,她回忆着马格丽特。感叹拥有那样脚步声的女人才是美丽女人,那几乎是她们的一项专有才能。而她自己发出的声音,则是蠢笨的女人才会有的。
她低着头责怪着自己。后来开始用双手去捂耳朵,想从这么刺耳的声音里逃出来。而钝浊的声音弥散开来,回响声巨大无比。
走到20楼时,她决定脱掉鞋子,光脚走进楼道,她害怕自己可怕的脚步声会让别人笑话。那是双1厘米后跟的白色小牛皮鞋。脱掉后被她顺手拎在手里,气喘吁吁又有些摇摇晃晃地推开楼梯间通往楼道的那扇木门。就在眼神流转的一个瞬间,她看见了墙壁上的字。
“电梯坏掉,又忘记带钥匙。我回去了。咱们Pearl Hotel见!
Zorro young 5:40pm”
轻微本来已经被失觉而折磨得头疼欲裂。结果她又一次看见了这个答案:杨佐罗是马格丽特的旧爱。这无疑又打击了她一下。
她拖着本来就已疲惫的身体进入房间,看见马格丽特熟睡的身体,不忍摇醒她问东问西。只是用冷水洗了脸,躺在马格丽特的身边,闻着她的奶油味道,渐渐哭了起来,眼泪安静地落入枕巾。后来不知多久才渐渐睡去。
枕巾湿了一片,后来又干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