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场里
没有池塘。
没有旋转木马。
没有摩天轮。
没有海盗船。
没有类似蝙蝠的倒挂游戏。
有的只是一间间的客房,客房里有生活所需,惟独没有钥匙。
游客被安排进房间,一个人或多个人都可,进去以后房间被反锁,你要做的就是寻找钥匙。一般每个房间都有一处机关暗道,钥匙就在那里也有可能在任何一个角落里。房间里有一些生活所需品以及卫生间,如果你撑不住了或者放弃寻找,可以按铃,游乐场的人会放你出去。
欢城人偶感寂寞无聊的时候,会花上好多钱来这里找钥匙,这像个收容灵魂的旅馆,每一步都步履为艰,每一天都带着一些使命降临。就是这个游戏,使得欢城人有着非一般的力量,让他们难得厌倦。这也是欢城特有的游戏。
轻微20多年来一直没有玩过这个游戏,她一直认为要跟一个她爱的人一起来到这里,住在房子里,经历这次考验。
她们被安排进4453室,房间有珍珠色的墙壁,比白要黄,比黄要白。大概二十几平方大小,卫生间的墙壁上有涂鸦,茶几上有留言簿,上面有一些游客自己写的寻找日记,有的人还描述了住在这里时梦境的样子……房间的摆设很简单,床、日历牌、落地钟、梳妆镜、饮水机、足够两个人吃10天的泡面、月亮形状的吊灯、花瓶里的花儿,还有一个可以镶嵌进照片的钥匙扣。
第一日:
她们二人齐心合力翻找了床铺、地毯、所有抽屉、落地钟的表芯、暖气片的层叠处、衣帽架的三角形顶端……未果。
马格丽特坐在床铺边望着房间,盘算着到底哪里是机关暗道。她一句话也不说。
轻微看起来则很轻松,穿着双排扣子的小上衣和下摆蓬松的棉裙子,戴着耳机,听着歌欢快地扭动腰肢。她掏出包里的香水瓶子,往枕头上和被子上喷了一通,还戴着马格丽特送她的披肩。她决定去洗澡,然后摘下了披肩,叠好,闻一闻。她一闻到那种奶香味道还是会受不了,就像灵魂抽离身体一样,觉得一切美好的欲望都逼近了她,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那是马格丽特的味道。
她对着那个味道沉溺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马格丽特泡好面,端到她跟前。她实在是饿了,吃得很干净。马格丽特抽了一枝烟,并没有吃东西,只是看着轻微的吃相发呆,憨实地笑。
轻微拿好睡衣钻进卫生间洗澡,出来时看到马格丽特正在读之前游客的日记。此时,月亮又圆又大,月光和暗黄的吊灯光芒混合在了一起。
轻微的睡衣是粉红色的,低胸,两根带子很细。马格丽特用余光看到了如此般娇嫩的轻微,心跳得厉害,有些不知所措,觉得尴尬。在她还没有找到处理方法的时候,轻微已经坐到了她身边,她可以闻见轻微头发上的香波味道,可以感觉到轻微呼吸时的温度,还有轻微的脉搏。马格丽特拿着留言薄的手一抖。
轻微:“你真美。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你为什么这么美?”
马格丽特不看她,眼睛没从本子上挪开:“我就是从不远的地方来的啊。哪里美啊?!你那样的年轻才是美的……我去洗澡了。”
说着,她合上了本子,站起身走到梳妆台跟前,摘下珍珠项链和黑色头花,轻微的眼神跟着她,直到她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轻微的手心里攥着一枚钥匙,银光闪闪,上面写着她们的门牌号:4453。她把钥匙用披肩裹好,放进包里。黑色的指甲油在书包拉链上轻轻划过。
……
马格丽特洗完澡,看见已经睡下的轻微。她灭掉灯,把枕头放在床的另一头,也躺了下去。
黑暗里,喘气声显得很突兀。过了很久,大约是一场梦的时间,马格丽特还没有睡着,她太久没和别人同床,太久没有心跳过。她下了床,拿起水杯喝水,点烟,坐在床头,黑暗里,她的身体有些发抖。她想到了一连串的问题:叫一条鱼的名字是为了受苦还是为了受宠。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乎宠爱,是否真的会给爱人带来不幸,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找到这把房间钥匙。
自从她来到欢城,她的故事就越来越畏缩,先是外婆消失了,后来是男朋友消失了,再然后就是青春期消失了。她看着自己一点点枯萎下去,摸着手腕上的脉搏还在舒缓地跳动,她就开始恍惚:为什么她是存在的生命体?为什么她的生命里没有等待也没有寻找?如果说等待将自己的电影写完才是自己的等待,等到自己生命的THE END便是自己的意义,那人生不过是流水过场,有何期盼?!
头发还没有干,有一些贴在她的脖颈上,有一些则因为寒冷而伸展得很直,随着身体的抖动而摇摆。
忽然轻微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身体,她感觉到了温暖,她的心猛烈地跳起来,人僵在那里,不知该做些什么。不过她知道她喜欢这温暖,喜欢这样的气息和手感。
轻微亲她的眼睛时,发现了她的眼泪。
轻微:“为什么哭?”
马格丽特不语。
轻微:“你是喜欢我的对么?”
仍不语。
轻微伏下身子,用舌头舔干她的泪,用右手扣住她的左手,温度相亲。
轻微:“你多久没被吻过了?”她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继续说:
“我感觉得出,你肯定对爱情产生过什么不愉快的情绪。你也许曾经被伤害过,不然你不会不睡而坐在床头哭泣。你该是喜欢我的对么?”
这个夜晚就在轻微一个人的反问中结束。马格丽特只是流泪而一言不发。眼泪在倾斜进来的月光下,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第二日:
马格丽特醒来时,轻微不见了。她没有按铃求助管理员,没有惊恐慌张。而是一如往昔地安静。坐在地毯上,环顾四周。以为是因为她昨日夜里一直不语,让轻微伤心,她才会叫来管理员首先离开的。她想自己也要找下去。
一只鸟停在窗口的栏杆上,眼睛丁点大,朝里面望过来。她洗了个澡,重新在身上搽了粉,不属于欢城的那种味道又浓烈开来,萦绕在四周。
又找了一天,很累。她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床上都是轻微喷好的香水味道。她怀念她的一切。她害怕动情又确实心动了。
第三日:
马格丽特醒来时,轻微躺在她的身边。阳光落在轻微的鼻翼上,她安静地看着熟睡中的轻微,一直在考虑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想得很累,直到最后她决定不再思考,无论梦境还是现实,能和轻微呆在一起就是幸福的。她想像着轻微醒来后会带给她的微笑她就开心。
结果轻微醒了,她们四目相对。轻微却哭了。
“我那天晚上问你的问题你都没有回答给我,我决定要用出走来吓唬你。可是我在游乐场的管理员办公室里呆了一天,都没见你求助。我就觉得你根本不在乎我。天黑了,我很冷,就让他们把我放进来了。我想你……”她哭得很伤心,眼泪流进了她的嘴里。
马格丽特很委屈,可是她不会解释。她只是浅浅地说:“我以为你生气走掉了呢。”
太阳很舒服,她们被烤化了,都睡了很久。
下午,马格丽特醒来时,轻微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头,裹好了披肩。
轻微:“游戏结束了,我找到钥匙了。你是想和我一起走还是想慢慢收拾,我先走?”
马格丽特看见面无表情的她,知道她生气了,仍旧不语。
轻微气得扭头就要走,马格丽特忽然问:“从哪里找到的?”
轻微不回头,站住回答她:“抽水马桶的水箱里。”
马格丽特:“不对啊!我第一天洗澡的时候已经找过那里了。”
轻微:“可是第一天是我先洗的澡。”
马格丽特:“那你为什么……没……没告诉我?”
轻微:“我把钥匙藏起来,是想和你在一起生活几天的。可是我没感觉到你和我在一起时是开心的,而且你好像特别关心这把钥匙,那我不交出来就无趣了。”
轻微说完打开门就往外走,马格丽特看着她的背影,她心里盘算着。果真没走出几米,轻微又回来了,走上前抱住了马格丽特。马格丽特亲了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