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醒来

沈千穗连忙喊弟子将谢枕舟抬进抱室。

室内幽静,墨绿色的窗棂被人合上,透过窗户能隐约听到风雨声如海浪般翻腾,猛袭窗户,发出“啪啪啪”的响声。狂风卷起了雨水,在院子里潇潇而过。

一位郎中步伐匆忙走进屋内,头发散乱,时不时用手轻轻拂掉额前汗珠,显然是刚从睡梦中被人扰醒。

他本有些迷离的眼神在看向榻上之时忽然变得清晰。

榻上躺着的少年脸色苍白,一身黑色劲装左臂却被血浸透,身下的床褥都被染成暗红色,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郎中将药箱搁在塌前先替他把了把脉,面色有些凝重,随后将沈千穗和乔莺都请了出去,只留下名助手为谢枕舟换衣。

两位姑娘在里面确实多有不便,二人乖乖听话从抱室出来。

沈千穗在廊下站定,偏头问身边侍从,“差人去告诉哥哥了吗?”

侍从回答:“回禀二小姐,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信给少主了。”

闻言沈千穗点点头,她双手交叉抱胸,觉得谢枕舟来得太突然,恐有什么隐情,“告诉他们,今夜之事保密,让我知道谁敢多嘴乱说,本小姐一定会把他舌头拔下来喂猪。”

“是,二小姐。”那侍从又低头应声,远远退后往院外走。

乔莺听在耳中,确定了沈千穗的身份——灵山少主的妹妹,从她的话里也得知了少主沈俞右当下并不在灵山。

她细细观察沈千穗,行为举止不羁,说话也十分刁蛮,侍从们都怕她,可见是个小混世魔王。

沈千穗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余光瞥过身边乔莺,于是转身正对着她,从头到尾仔细端详一番,开口道,“你去过薛氏钱庄。”

乔莺颔首,假装怯懦很快垂下头,她衣裙破破烂烂,沾满了尘土,发丝粘在脸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即使这样也能看出她是个明眸皓齿的美人。

沈千穗从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她凑近她,本交叉在胸前的双手改为叉腰,表情严肃地盯着乔莺。

这阵仗让乔莺以为她要质问自己,在心中编纂好了故事等她开口问。

结果眼前红衣女子盯了半天,只是嘟嘴说道,“你眼光挺好,挑了件我衣橱里最贵的。”

这句话让乔莺一时哑口,不知如何回答,只答了句抱歉。

“一件衣裙而已,不值几个钱。”沈千穗摆摆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她肩上,“别还没等谢大哥醒来,你就又倒了。”

沈千穗长得十分英气,鼻子高挺,眉宇间透着说不出的豁达,乔莺嘴上说着多谢,但脚下后撤了几步与她拉开距离。

骤雨初歇,郎中携着助手推开房门,请廊下等待已久的二人进屋。

乔莺半只脚刚踏上木板就赶忙问道,“大夫,他怎么样了?”

“那位公子体质不错,每日按时用药,静养个把月便能痊愈。”

郎中说着便替转头替乔莺诊治,“你这些都是皮外伤,伤口切记不要沾水即可。”

他从药箱里翻出几贴膏药递给乔莺。

乔莺接下后追问道,“那他什么时候能醒?”她问郎中,却扭头将目光投在榻上昏迷的谢枕舟身上。

郎中见她如此焦急以为谢枕舟是她的情郎,安慰道,“公子只是中了迷药,并无大碍,过不了多久就会醒的,不必担心。”

原来顾逊剑上染了药。

郎中收拾好后嘱咐众人早些回去歇息,不要打扰谢枕舟养病。

忙了一夜,沈千穗揉了揉太阳穴不禁打个哈欠,将烛台吹灭率先出门,瞧着乔莺一步三回头难舍难分模样,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放心吧,刚刚郎中不都说了死不了吗。”

第二日东方欲晓,灵山顶上薄雾冥冥。

门外山鸡打鸣声把刚入眠的乔莺吵醒,她没睡好,身上如同被马车撵过一般,关节都在疼,她揉了揉酸痛的四肢,起身将木窗支开。

迎面吹来的微风带着淡淡草香。

她住的院子叫青石院,院墙高耸,正门两旁站着一排身着青袍的弟子,显得庄重肃穆。昨夜沈千穗带她一路走来,乔莺也勉强识得路,她前脚出门,后脚弟子们毕恭毕敬垂首问好。

“姑娘,请问您要去哪儿?”

乔莺说了位置,那人很快便领着她绕过几座水榭亭台到谢枕舟所在的抱室。

夜里匆忙,她没来得及仔细看这间屋子,甫一推开门,花梨木雕花的屏风将房间分隔出两个区域,两侧摆着几张竹椅,上面铺着锦缎垫子。

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红木大床,谢枕舟阖眼静静地躺在上面。

乔莺走近,坐在床前小木凳上,少年身上血渍被擦干净,换了身乳白色中衣。谢枕舟鲜少有这样没有攻击性的时刻,他的眉梢微微皱起,乌睫轻轻颤动,映着淡淡的光影。

抱室里光线柔和,墙角香炉缭绕着檀香。

乔莺在想该不该与他透露一些假消息。

她要让他为自己舍身入死,就急需一根纽带将他们的生死捆绑在一起,叫他即使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心甘情愿护着她。

院外传来弟子打扫枯叶的摩挲声,乔莺撑头坐在他的床边思量着,忽然有人开了门。

她下意识回头,比沈千穗先进屋的,是飘来的浓郁鸡汤香味。

沈千穗小心翼翼托着瑶盘放在桌上,冲乔莺招招手,“我方才还去你屋子找你,问了看守的弟子才知道你在这儿。”

瑶盘上放了碗鸡汤,汤面上漂浮着一层金黄油脂,微泛的水汽向上爬升。

“谢公子还没醒。”乔莺看了看床上双眼紧闭的少年,怕扰到他,放低声音,“等他醒了,我再...”

喂给他喝,这四个字还没说出口,沈千穗便打断乔莺,拉着她坐下,语重心长道,“谢大哥命硬着呢,不用管他。你这么瘦,昨晚扛着他上山一定很辛苦,我看你胳膊腿儿都肿了。”

一面说着,沈千穗一面将鸡汤往她面前凑,眼里含着笑意,“喝吧。”

乔莺垂眸看了眼还在蒸腾着热气的鸡汤,神情有些复杂。

沈千穗见她喝完,满意地点点头,没头没尾聊两句,问了她叫什么名字,乔莺谎称自己姓白。乔莺兴致缺缺,随之她也没了热情,随意说了几句便离开去找别的乐子。

沈千穗走后抱室内安静下来,秋风从窗外飘过,带着微凉的气息,掀起白色纱帘又落下。

片刻后,屏风对面的床上倏然传来少年沙哑的嗓音,犹如切冰碎玉,“好喝吗?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