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田辉正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相马悟死了都快十三年了,这时候,他的母亲来电话干什么?
山脚下的桃园里,有将近六十棵桃树,树龄最长的已经有二十年了。进入四月份便长出花蕾,四月中旬桃花盛开,花落的同时,果实冒头,现在是五月上旬,梅子大小的桃子,已经挂满了枝头。
城田辉正,这个当年某大学空手道部的部员,正戴着手套在桃园里劳动。
一根枝条上,只能留下一至三个桃子,否则所有的桃子都长不好。摘掉多余的、不成熟的小桃子,完全是手工作业。在长满枝条的桃树下面,作业时间长了,就会产生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的错觉。
桃树的寿命一般是十五年,但是在这个桃园里,早就过了退休年龄的桃树,一棵也能够收获一千个桃子。
城田辉正今年才开始,在叔叔经营的这个桃园里干活儿,他得一字不差地,按照叔叔的吩咐去做。
大学毕业以后,城田辉正回到故乡的农业协同组,工作了八年,去年十二月,过完三十岁生日以后,城田辉正辞职了,然后,他就在桃园里给叔叔打下手,现在还是个见习果农。
“过来吃午饭了!……”叔叔招呼了一声。
城田辉正就等着叔叔说这句话呢。他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跟叔叔并排坐在一条长凳上,一把打开了饭盒。
五月的风爽快宜人。叔侄二人默默地吃了一会儿以后,叔叔说话了:“制面工厂的工作怎么样了?”
“啊,没有被录取。”城田辉正一边吃着,一边说道。
“是吗?……那实在是太遗憾了。”城田辉正的叔叔无奈地叹息一声,“你也不必着急,再找一找,总会有地方录取你的。”
叔叔不想让城田辉正留在桃园。
叔叔的儿子在东京的游戏软件公司工作,已经结婚生了孩子,一家三口在东京过得很好。但是,叔叔还是希望儿子回来,继承这个他亲手精心培育的桃园。
城田辉正的叔叔担心:如果让城田辉正在这里,长期干下去的话,那就会成为儿子不回来的理由,所以,他盼着城田辉正尽快找到工作,离开桃园。
“下个礼拜我去另一家试试。”
“太好了。赶紧找个正式的工作吧,桃园里的活儿太累了,还是上班好,”
“对呀!……”城田辉正附和着答了一声。
“唉,你也是的,农业协同组那是多好的工作单位呀,干得好好的,怎么说辞就辞了呢?”
“啊……您说得对……”城田辉正呆呆地看着远处的群山,心不在焉地说道。
在农业协同组的工作还是很顺心的。城田辉正先在金融共济部储蓄课干了四年,后来又调到融资课搞审查。周围的人们都认为,城田辉正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好青年。
但是,去年春天开始,城田辉正就有些不顺利了。起因是在融资审查的过程中,了解到的一个事实:一个经营梨园的果农,大量使用未经批准的外国生产的农药。农药经销店在黑市从进口商那里,直接把这种农药弄到手,然后卖给果农。
城田辉正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生产部的农业经营指导课长。倒不是出于正义感,而是因为他跟那位课长,是中学时代的校友。
那位课长的反应非常紧张,几乎可以说是神经过敏。他神秘兮兮地对城田辉正说:“这件事情,不许再对任何人讲,忘掉它,就当你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后来城田辉正才意识到,课长跟非法贩卖外国农药有染。
除了那位课长,城田辉正虽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但是,半个月以后,这件事还是被一家报纸,报道了出来,而且,还上了电视新闻。非法贩卖农药者和农业协同组,都受到舆论的严厉批判。
农业协同组内部,立刻有了风言风语,说是城田辉正向媒体告的密。农业经营指导课长是农业协同组领导的亲戚,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城田辉正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先是让他去销售农业机械,后来让他去农业协同组经营的加油站,一天到晚顶着北风加油,最后调到信息管理室,去搞电脑编程。电脑编程他根本没有学过,每天只能坐在办公桌前发呆。两个星期以后,城田写了辞职申请书。
吃完午饭,叔叔就招呼城田辉正:“来,接着干吧!……”
“好吧!……”城田辉正答应一声,站了起来。
这时,城田辉正工作服口袋里的随身漫游自由应时寻呼散点即时联络电子虚空长波传音方便授话器,突然响了起来。自从开始在桃园里干活儿以来,城田辉正的随身漫游自由应时寻呼散点即时联络电子虚空长波传音方便授话器就很少响过。他把随身漫游自由应时寻呼散点即时联络电子虚空长波传音方便授话器掏出来一看,电话是从东京打来的。
“我是城田辉正!请问……”城田辉正对着话筒问。
“喂,是城田辉正学弟吗?”是一个爽朗的男人的声音。是大学空手道部同年级的石仓。
城田辉正感到不知所措。同年级的几个部员,自从毕业以后,几乎没有联系过。
“是石仓吧?”城田辉正随口问了一句。
“是我。很久没见了啊。”石仓高兴地说。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我的随身漫游自由应时寻呼散点即时联络电子虚空长波传音方便授话器号码的?从我家里头得知的吗?”
“对呀!……对呀!……对呀!……就是你母亲告诉我的。”石仓兴奋地说道,“喂,你现在方便吗?”
城田辉正看了叔叔的背影一眼:“方便,别说时间太长了就行。什么事?”
“啊,这个嘛……”石仓的声音忽然沉下去了,“没有给你打电话吗?”
“谁?……”
“相马悟的母亲。”
城田辉正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相马悟死了都快十三年了,这时候,他的母亲来电话干什么?
“石仓,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昨天晚上,相马悟的母亲突然把电话,打到了我的家里,说是要了解一下,相马悟死的时候详细情况。”
城田辉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死了这么长时间了……
“死的时候的详细情况?我们参加相马悟的葬礼的时候,不是把一切都照直说明了吗?怎么……”
“我也觉得奇怪。一开始我还以为,她要跟我说十三周年祭的事呢,结果不是,”
“那是什么?”城田辉正紧张地问。
“这个嘛……”石仓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当年,我们都没说毕业生也在场吧?也不知道相马悟的父母,是通过什么途径,了解到的内容。所以,要分别找咱们了解一下,当时的详细情况。”
“咱们?……”城田辉正吃了一惊。
“这么说,也得找我了?相马悟的母亲是这么说的吗?”
“对,都得找。锛儿头安冈、小武士髙节、久本丰,他都要找一找。”
一种令人怀念的情感涌上心头,但是,这种情感里带着令人窒息的苦涩。
“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去你那儿?”
“下个月。说是那个时候,正好有事来东京。她第一个给我打的电话,她说还要挨个跟你们联系。”
“那几个已经接到电话了吗?”城田辉正问道。
“我还没有问。也许还没有。要是接到了电话,大家肯定要互相联系的。”
“噢。”城田辉正点了点头。
“我呀,是这么想的,在分别见到相马悟的母亲之前,咱们五个先聚一下。”
统一口径?城田辉正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一个叫人讨厌的词语。
同时,他也觉得害怕。毕业以后,五个人一次都没有相聚过。三年前石仓结婚,给大家都发了请帖,但小武士高节和久本丰都没有去。
但是,这回情况不一样。
城田辉正把随身漫游自由应时寻呼散点即时联络电子虚空长波传音方便授话器倒了一下手,说了一声:“可以。什么时候?”
“下个礼拜或者下下个礼拜吧。不能太晚了,得赶在相马悟他母亲,分别找到我们之前。”
“打算在哪儿聚?……在东京吗?……”城田辉正仔细地问。
“嗯。对不起,我省事了。”
“没有关系。”城田辉正冷冷地说。
“我负责给他们几个打电话,日子定好了,我再联系你。对了,你什么时候合适?”
“我什么时候都合适,不是周末也没有关系。”
石仓顿时愣怔了了一下:“你那么好请假吗?”
“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我辞掉工作了。”
“是吗?……可不是嘛,大家都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石仓平心静气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把手里的随身漫游自由应时寻呼散点即时联络电子虚空长波传音方便授话器挂断了。
城田辉正把手伸向茶壶。虽然,他感觉到叔叔正用不满的目光,在远处看着他,但是,他的喉咙实在干得要命,不喝杯茶,下午是干不了活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