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演戏

“晁先生。”带着霍枭交托的书信,阿骆匆匆忙忙赶回了山上。

只见阿骆一人归来,晁术的嘴角倏而抿成一条直线,袖袍中的手掌攥紧,一些纷杂的思绪在他脑中浮现,转瞬又被晁术强压了下来。

“她人呢?”

简简单单地三个字,却把阿骆吓得一激灵,就和从前的霍枭一样,阿骆对这位不苟言笑的长辈很是带着那么点子害怕的,尤其是最近莫名其妙变老了的晁术,看着好像更加威严了。

“小白,说她有事情,让我把这个给你。”

阿骆赶紧从怀里掏出霍枭交代的布条,急匆匆地放在晁术手上后就背过身子噌得一下跑开了。

看着手里的灰色布条,晁术难得胡子抖了两下,才将其展开。

“吧嗒——”

从灰布中掉出一片闪亮的金叶子,但晁术并未在意这个,只注视着那布条上霍枭留下的几个字——

青槐有变。

得到了霍枭的布带传书,晁术是辗转了几个弯绕才从隔壁山头得到的消息。

“就是这般事情,父亲说了,大家不日就要攻打青槐。”轻描淡写,别渊嘴巴上说着这惊天秘闻,眼睛却在不断打量晁术。

金银山山主身死,整个金银山瞬间没了主心骨一样,萎靡了很多,自那天霍枭在祠堂白日引雷后,金银山就谢绝了任何拜访,别渊也就一直没有机会再上山。

此时看着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了如此大变化的晁术,别渊更关心的还是他那一起长大的小青梅,“知白……她还好吗?”

声音低沉,没有消息来源,自己也抱着鸵鸟心思,要不是见到晁术,别渊还真是不敢问出来,想也知道,在那样的雷劫下,哪还能好呢。

想着想着,少年就忍不住沉下了脸色,眼眶泛红。

“少主还好。”

不仅很好,甚至还能下山跑跳,雷劫不仅没有带走她,反而还劈得越来越活蹦乱跳的样子。

“真的?”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别渊眼中带着惊喜。

“想来别公子不日就能见到。”

“太好了,晁先生,多谢你。”卖了山头联盟的消息,别渊不仅没觉得自己亏,反而还很感谢晁术,当然这也是因为这种消息对于别渊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了,群山联盟已成定事,就算说出去又能怎样呢,一样改变不了任何事。

作为青鸾山下一任掌权者,别渊有这样的自信,会将消息透露给连上桌吃饭都已经做不到的金银山,也是看在和霍枭的交情上……。

“別公子不必客气。”别渊好心地分享了一个在他看来算不上消息的消息,可对金银山来说,却是内忧外患。

内有告密者未找到,外有虎狼一般的邻居觊觎,饶是晁术性格沉稳镇定,此时也倍感疲惫,山上没有人能商议,此时他唯一能与之谋划的竟只有下山未归的霍枭。

***

“秦先生”

又脚步匆匆,面露兴奋地跑回了城西巷子,霍枭探头探脑地在那里面瞅着,眼见秦三变还在,她立刻颠颠儿过去将那圆筒递了过去,“这是你要的东西。”

说着,霍枭眼神下瞄,嘴角微微抿起,脱手时那指节微弯,眼中还残留着几分对圆筒的好奇。

衡观随手接过霍枭递来的圆筒,动作堪称粗暴地将其拆开,从里面掏出了那保存完好没有异样的信封。

“你没有打开吗?”衡观漫不经心地问着。

“哪有——”霍枭反应激烈地怪叫了一声,随即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做了件傻事,她揪着衣角微微晃动,撇着嘴巴开始左顾右盼,“我就是有点好奇。”

“嘿,好奇。”衡观挪动了一下身子,正面看着霍枭嘲讽道,“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

“哼”霍枭握了握拳头,一脸叛逆。

许是为他完成了一件任务,衡观才开始有闲心正眼瞧瞧这个不灵光的少年。

穿得破破烂烂的麻布衣裳,但看得出来,这衣裳洗得干净,可见是有人为他用心打理的,一身黑糊糊的肤色,在青槐这边实属少见,衬得人牙倒是白,那瞧着天生自来卷的头发格外野蛮生长,被人蛮横地花了好大力气才团成个丸子顶在脑袋上,就是这样,少年的额前耳后仍有不听话的小卷翘着,给人带来几分毛草。

个头不高不矮,但因为太瘦像个立着的竹竿,乍一看没问题,但行动起来就有难言的滑稽怪异,最关键的是比普通人看着要大的瞳仁一会儿歪斜一会儿集中,配上那柔和的五官给人平添傻气。

衡观自诩阅人无数,虽然也不是没有看走眼过,可还从未有一个人能给他如此矛盾的感觉。

“你在看什么?”感觉到这人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停留时间太长,霍枭抬起了手,嗅了嗅衣袖,不香,但也不臭。

“我在看你,小子,你是从哪里来的?”恍惚着,有了继续用人的打算,衡观也不像最初那般毫不在乎,逮着哪个算哪个,最起码的立场要一致啊。

衡观身上涌现因认真带起的压迫感。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爹爹说不可以跟陌生人说话。”霍枭也露出一副警惕的模样,看着衡观好像在看一个坏人。

她伸手,“拿来,我的钱,你答应过的。”

看霍枭一副要拿钱跑路的神色,衡观到不觉得他是心虚,“你抢到就归你。”

流氓的态度,衡观一副吊儿郎当的街溜子模样。

闻言,霍枭暴怒,立刻拳打脚踢地朝着衡观冲了过去。

“嘭——咚——”

三下五除二地轻松掀翻没什么章法套路的霍枭,趁着这个机会,衡观也拿捏着摸清了霍枭的肌肉骨骼。

没有丝毫锻炼的痕迹,之前能与那个小毛贼少年打得不相上下,看来只能是因为侥幸成了武者。

几番试探将心中的怀疑搁置,衡观刚准备将怀中的金叶子掏给霍枭,可谁知下一秒——

“呜……呜,哇——”毫无预兆地突然哭出声,霍枭坐在地上扯着脖子哀嚎着,豆大的泪珠卟噜卟噜从眼眶中滚落。

她哭了。

咧着一张嘴,五官皱成一团,霍枭情绪爆发,撕心裂肺,那样子不像是有人欺负了她,到活像是刚刚送走了亲爹,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如此。

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衡观身形一顿,那递出去的手都僵直了。

“给你,给你。”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将布袋丢到霍枭身上,衡观立刻转身,踉跄的脚步绝对是落荒而逃。

直到脚步声渐轻,消失不见,霍枭才慢慢收回声音,抽噎着抓起了那个布袋,缩着身子离开。

并未完全离去,衡观看着那歪斜的少年,连背影都透着委屈巴巴。

他有罪……

估算着男人的良心,霍枭希望他半夜起来都能给自己一巴掌,心肠多坏的人啊,还欺负脑子不好的小孩儿。

故意演了刚才那一出戏,如幽灵般晃出了城门,霍枭的脚步轻快下来。

是夜,霍枭静悄悄地摸上了山,老远,就看到房前一个身影矗立在那儿,一如霍枭最初看到的那样。

“军师”霍枭轻轻唤了一声。

转过身,晁术不明显地打量了霍枭一圈,背在身后的手这才缓缓放松,“少主行动前应该三思。”

“多谢军师关心。”这段时间的观察,霍枭也看出了晁术的面冷心热,看似冷淡责备的话语下面潜藏着关怀。

已经学会翻译晁术话语的霍枭在脑中自动理解。

【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家,外面太乱,非常危险。】

“今日少主传回消息,青槐城将有巨变。”

“嗯,想必军师也应该确认过了。”霍枭确信以晁术的性格在得到她通知的第一瞬间就应该想办法确认过了,“他们拉起了联盟。”

“别渊向我传递了这个消息。”

“别渊?”蹙着眉头想了想这个名字,好半天,才从记忆力扒拉出来一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少年,她的小竹马。

没办法,最近这段时间发生得太多,灵魂融合,起死回生,感觉那些旧日岁月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只是,难得她的竹马还记得她,霍枭感叹,别渊可真是一个好少年啊,明明他们金银山都已经被排挤了,却还记得让他们能稍稍展露一下存在感。

“他们要攻打青槐城,却不带我们啊。”霍枭感叹了一句,声音中带着点冷意。

看着她难得暴露锋芒的样子,晁术却有点恍惚,仿佛看到了那个饱经风霜却仍然坚毅的男人。

可惜都是错觉,转眼,晁术就看到霍枭因为一个不注意被路上的石子拌了一个大跟头。

“……”

将门拖着关上,两人就着昏暗的灯光坐在那缺了个角的桌子旁。

“所以军师今日运粮遇到了埋伏,您没受伤吧?”听到晁术讲述了今天被虎跃山的周晃埋伏,霍枭也是一惊。

“并没有,多谢少主关心,只是这内鬼至今没有露出马脚,是某的失误。”晁术说着,顺带反省了自己。

“这与军师有何关系,有的人想藏,我们又怎可能时时注意到,更别说,也许那内鬼还不止一个呢。”霍枭说着,声音上挑,带着嘲讽。

“可若这人抓不到,我们之后做事只会束手束脚。”

“那可未必,谁说他们能笑到最后呢……”手指一下一下敲打在桌子上,霍枭仰头看着那破洞的房梁以及寂静漆黑的夜空,似乎轻易地做下了什么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