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者，自己竟是认识。
赫然是凌百草。
他怎么会在这里？
“凌大医，你怎会在这里？”
楚风骑虎而来，远远就问。
凌百草朝这边看一眼，认出楚风，当即沉声道：“六皇子不可靠近！且立在三丈之外！”
楚风双腿一夹虎腹，停下。
没有破坏他的规矩。
遥遥看着他。
“凌大医在守护这个村庄？”
楚风又问。
凌百草点头：“正是。”
楚风看到路边的界碑，这个村子，名为金水村。
于是又问：“这是你的家乡？”
先前看过他的资料。
他只是前朝被发配儋州，并非就是儋州人。
祖籍，应该还是京城周边。
“不是！”
“只是……路过！”
凌百草沉声道。
见楚风没有靠近，他警惕之意稍减。
忽又想起一事，眼神顿时发亮。
“六皇子来的正好！”
“此次大灾，老夫稍微摸索出一些心得，但凡村庄，只需以大火围之，火势保持日夜不熄，则能阻挡毒素侵扰。”
“还请六皇子速速禀告朝廷，推而广之，以拯救黎民于水火！”
老头饱含深情的说道。
楚风默然片刻。
一时有些动容。
“我会的。”
“先生之法，我会以最快速度传回朝廷。”
“此村，就劳烦先生庇护了。”
凌百草以手抚须，表情虽沉痛，眼中多少浮现出几分欣慰。
忽然。
他面露痛苦之色。
于是急速取出一盒银针。
二话不说，分别从自己头顶，和左右太阳穴，插了进去。
银针急速震颤，变成绿色，直至通体发绿，变成三根绿针。
凌百草这才拔针。
将三根毒针放在火上炙烤。
几个呼吸后，银针恢复本色。
他也长长舒了口气。
楚风看着这画面，心中便知，他也已然染毒。
难怪，他不进村子，只是站在火圈外面。
这针法，倒是也厉害，能一定程度上，压制毒素蔓延。
“先生还能坚持多久？”
楚风轻声问道。
心中盘算过后，有些沉重。
凌百草只是武道四品。
纵然有定魂石，也无法解他的毒。
况且，炼制定魂石，需要时间。
不知他还能坚持多久？
凌百草默然片刻。
“老夫也不知，目前尚能控制，只是需要耗费生机。”
“能坚持一刻，便坚持一刻吧。”
“此奇毒，专攻神魂，歹毒无比，一旦神智被彻底侵染，则会陷入疯癫。”
“老夫会在毒素无法控制之前，自断心脉，自绝神魂，以烈火焚我残躯。”
听到这话……
村子里的不少村民，都发出哭声。
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场景之悲戚，让人落泪。
楚风深吸口气，也感受到一股悲壮。
一个九十九岁的老人，用燃烧的生命，在最后守护着这个村子。
“六皇子，老夫还有毕生医术心得，本想著书留说，流传于世，只是怕没有时间了。”
“我的包裹中，有未完本的医经一卷，却担心已经沾染毒素。”
“我将这卷医经，尽数刻在石头上，还望朝廷大军不要损毁，但凡想学的，都可以学一学。”
他又交代道。
楚风这才看到，在他脚下，还有几块青条石，上面已经刻上字迹。
于是当即点头。
“放心。”
“此事，包在我身上。”
“等此次大疫过去，我会将凌先生的医术整理，发布天下。凡想学者，皆可学。”
凌百草听到这话，大笑拍手。
“如此，死而无憾！”
这是他最后的心愿。
……
此事。
黑虎硕大的虎目之中，都流出热泪。
“主子，救救他吧！”
“这样的老者，若在前朝，得享百年香火。”
“某家当年被敕封，也是源于一场山中地火，深夜，大山崩塌，地火弥漫，一旦落下，下方几个村庄都会沦为飞灰。某家一时脑热，跳了进去，用身躯镇地火，差点被烧成焦炭。后被朝廷高人所救，得以敕封。”
黑虎喃喃说道，想起自己的曾经。
楚风诧异看它。
“你如此胆小，怎会做出这种事？莫要骗我。”
黑虎急了，爪子刨地。
解释道：“某家……的胆气，就是被那大火烧没的！自那大火之后，某家就害怕任何风吹草动，连过年的爆竹声，都会吓得哆嗦。”
楚风摸了摸它的脑袋。
“好了，信你。”
这，也算是创伤后遗症了。
被黑虎打了句茬，楚风很快把心思收回正题。
脑海中，再次询问天子策。
——“毒灵之体，如何为他人拔除灭魂毒？”
天子策回应——“只需鲜血三滴，合水吞服便可。”
楚风得到法子，心中大定。
回头看一眼关素心。
又看向凌百草。
“凌大医，我这儿，倒是还有个法子，或许可解你中的毒。”
嗯？
一听这话，凌百草略显惊诧。
“朝廷已经研究出解毒的法子？”
他大喜问道。
楚风摇头。
“那倒不是。”
“你可听说过毒灵之体？”
咦？
凌百草愕然片刻后，立马说道：“毒灵体鲜血可解百毒！只需一滴，便可见效！”
他活了将近一百年，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此毒猛烈。解此毒，需三滴血。”
“这里正有一瓶。”
“先生自可服用，余下的，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我此番是要去龙岭，追溯奇毒源头，等回来之时，还要路过，到时再会。”
楚风朝他走去，将先前从关素心身上取的一瓶血，递给了他。
然后返回，骑上黑虎，疾驰而去。
“凌大医，好好活着！”
“等大疫结束，我请你上白玉楼喝酒！”
“点最漂亮的姑娘！”
楚风的声音在风中飘来。
凌百草看着这个瓷瓶，一时间满脸唏嘘，百感交集。
自己救了一辈子人。
想不到，临终时，竟被一个年轻人救了。
在京城时，自己第一次见这六皇子，只觉举止轻浮，满身贵气，不识人间疾苦，所以不喜。
现在听他临走时的话，依旧……轻浮。
只是……
人不可貌相。
反倒是自己顿觉格外的惭愧，老脸发红。
危难见人心。
这六皇子，当真大仁大义，更有大勇！
奇毒源头就在龙岭，众人避之不及。
他偏要逆向而行，前往查探！
此为……为众人抱薪者！
自己，不过是救了一个村子。
六皇子，却是心忧天下。
这样的人，纵然风流一些，却也是一桩美事。
哪个少年不风流？
凌百草看着楚风离去的背影，心中洋溢着惭愧和钦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