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衣确信她在江边上发现的半身女尸被人强.奸过,但根据南镇抚司的人去内务府取证,内务府说失踪的是个工匠,他是去年受聘到内务府的,他原先在山东济宁融金制银。这人姓汪,是被一个太监从山东带回来的,他现在在内务府督造,但他不是宫里的人,也不住在内务府,只是挂了个名头,拿个补贴。
江寒衣坐在码头边上的茶棚子里吃馒头,她抿了一口茶,茶水并不粗糙,江寒衣原以为这里挑夫众多,茶棚里的茶水可能涩口万分,谁知茶是好茶,并且没凉。
女人拿着茶杯,又嘬了一口,她心想,这是新茶啊,正宗云雾山上的云雾茶,安徽茶。江寒衣舔舔嘴皮子,江风吹得人口干,她心中叹息,心道:尸体上半截怕是找不到了,这人只要把半截尸身往长江里一丢,鬼知道能飘到哪儿去,人都死了这么久,尸体大概都南行到九江去了。
江寒衣拍手,正要起身,却听茶棚老板说:“波斯集市里来了几个小偷,都是孩子,黑发,但是又是绿眼睛,哎——也不知是个什么名堂,像是几个小杂种。这小偷一多,官家太太小姐们都不肯去集市买东西了,我们这生意,也差了很多。以前集市一开,我们这不说人来人往,混个温饱是可以的,但这一季,真是——”
老板边说边摇头,江寒衣叹口气,她心想,难怪这迎来送往的茶棚子里的茶是好茶,原来是给官太太们喝的,这回小偷带坏了集市名声,确实影响生意。
江寒衣沿着江边边走边看,她在寻尸。又快走到波斯集市的时候,她就准备打转了,等她扭头的时候,她看见了船王,万盛江。
万盛江站在一艘船的甲板上,他没有上岸,他的船也不大,藏在许多商船之中,好像在等待许可排队靠岸。
“江姑娘?”
江寒衣转身,却见是杨展,他穿小旗的制服,他说:“江姑娘,真的是你,我刚刚就看见你在那边上喝茶呢。”
“嗯,”江寒衣笑,“真的是我。杨小旗,最近好吗?”
杨展吸口气,“江姑娘,我听说你来了锦衣卫,原先我还不敢相信,后头很多人都说见过你,还说就是那个奉春医馆的医师,我才知道你真的来了。”
江寒衣点头,她说:“沈鸩九缺人手,我过来帮忙,干两年就不干了。”
“这样啊——”
杨展还在找话题,例如说说杨云儿的病已经好多了,例如——不过他的许多话题还没说出口,江寒衣就指着江面上,“万船王认识吗,万盛江。”
“嗯。”杨展道:“他出事儿了,好像要赔不少钱。”
“出什么事儿了?”江寒衣问。
“他呀——”杨展忽然打个喷嚏,女人看他,“天气冷,你穿少了,走,去茶棚子里,我请你喝茶,咱们坐着说。”
老板重新上了一壶新茶,滚烫滚烫的,江寒衣给杨展倒茶,说:“多穿点,这几天倒春寒。”
“多谢江姑娘。”
杨展有些不好意思,他说:“万船王得罪人了,受了掣肘,免不了花钱消灾。”
“嗯?”江寒衣抬头,“说仔细点。”
茶棚老板用盘子装了两块蒸糕上来,说:“送的,送的,送给两位吃的,不要钱。”
杨展原本想说不要,江寒衣却笑一笑,“行了,搁下吧。”
“江姑娘?”杨展又想说什么不要占便宜之类的话。
江寒衣道:“别这么死板,给钱的时候多给点,也是一样的。”
“嗯。”杨展这才点头,将点心递给江寒衣,“江姑娘,你今天别和我争,我请你。”
江寒衣知道杨展的性格,也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好好好,我不和你争,你请,你请。”
杨展道:“万盛江的船要下南洋,原先他只有20条船的许可证,朝廷允许他一年出海一次,一次20条船。”
江寒衣点头,“今年呢?”
“今年船王被人举报了,说他其实有79条船,并且每次浩浩汤汤,他从北京城出发的时候的确是20条船,等到了九江,他就50条船了,等到了广州港,他是79条船一起出海,那架势,好比使团出访异域一样。”
江寒衣笑一笑,“他得罪谁了?年年都没事,今年就有事?”
杨展低着头,放轻了声音,“他得罪了五城兵马司的头领,宗灏。”
江寒衣侧目看江边上,“不对吧,五城兵马司管直隶城内巡防和防火,怎么也管不着江上的事儿,你的消息不对吧?”
杨展轻声道:“江姑娘初入官门,不知道里头的缠绕,宗灏本身是没什么可怕的,但他背后是五军都督府的后军大都督孟微冬啊。”
“咳,”江寒衣摸摸头发,“你怎么知道的,你们北镇抚司消息很灵通啊。”
“江姑娘说笑了,谁也没有南镇抚司的沈大人消息灵通,沈大人和孟大都督是朋友啊,非常好的朋友。”杨展道:“江姑娘其实应该回去问问沈大人,沈大人肯定早就知道了,只是他没说而已。”
江寒衣扶额,“沈大人也不是甚么话都肯和我说的,我也是底层人士。”
杨展笑,“总之是万船王得罪孟大都督了,听说这一季的波斯集市生意惨淡,也是孟大都督的意思,他想给大家涨涨教训,叫某些人不要得意忘形,忘了谁是官,谁是民。”
“那这个孟大都督,他?”
江寒衣想问孟微冬是单纯想要钱啊,还是和万盛江有私仇,她一转头,就看见杨展的凳子下方有个包裹,油纸包裹。
包裹里是个人头。
又死人了。死的是个女人,明月楼,绿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