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衣又喝醉了,弄玉发现,每回她家这位姑奶奶和沈大人单独出去,都是喝醉。并且只有一个人醉,那位沈大人是绝不会醉的。
“那甚么劳什子粉色发带,我从没记得我戴过这玩意,天知道是不是哪个角落的乞儿偷偷见过我一面,见萧家的人死绝了,然后捏造他是萧家的老二,欺我全家再都不认识他了。”
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沈鸩九站在夜色之中,一句话没说。
“我一定要查出来,萧家的人是不是死绝了,还有萧二究竟是不是萧二,我告诉你,真正的萧二小的时候就爱骗我,谁知道他长大了有没有骗我?如果他死了的话,这个活着的是不是也在骗我呢?如果这个活着的不是萧二,那真的萧二又哪里去了?”
“这都甚么和甚么啊?”弄玉扯着说胡话的江医师要进去,又丢人了不是?弄玉扭头赔罪,“抱歉啊,沈大人,她喝醉了,喝醉了啊。”
“无妨。”
男人扭头走了,天上月色遥遥暗去,一阵风来,又下起了雪。
天地分南北,锦衣卫镇抚使分南北,镇抚司自然也分南北。杨展入北镇抚司以后,还没去奉春医馆看过,这头他抱了杨芸儿,说去医馆看一眼,杨母道:“江姑娘不坐堂了。”
“不坐堂了,那她去了哪里?”
杨母叹口气,“昨日我去医馆看过一眼,换了大夫坐堂,说是江姑娘不看病了,去了哪里不知道,倒是请来了一个男大夫,很是后生,好像说还是甚么妇科千金圣手。”
“那......”杨展有意要多问几句,杨母道:“你该出门了,再耽误,小心误了时辰。”
杨展望一眼堂屋里计时的沙漏,心道,等我闲下来,一定要去看一眼,江姑娘好好的,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
南镇抚司院子里,夏侯明在廊下领了个人进来,那人身量不高,却也不低,夏侯明看她一眼,笑道:“沈儿说你要来,我还当他发梦,谁知你竟真的来了。”
夏侯明往那新人面前一凑,道:“从实招来,你们是不是有鬼?”
江寒衣咳一咳,还没说话,里头就传出来声音,不高不低,不浓不淡,“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夏侯明将江寒衣往里头一推,“进去吧,等着你呢。”
沈鸩九穿深紫色的飞鱼服,他肤色白,兼之锦衣卫镇抚使服饰华丽,就这么一看,江寒衣险些被他的衣裳晃花了眼。
“这是你的名册,册子不离身,以后随身带着。”
女人没说话,沈鸩九将册子往她身上丢,“听见了就要回答。方才我说的话,听见了吗?”
“我......”
“甚么我我我,有话就直说。”沈鸩九道:“你不与我平级,应当自称属下,等你有了功勋,升做小旗,之后便可以以职位代称,明白没有?”
江寒衣低着头,没有做声。
“哟!来真的呀!”夏侯明想是在外面偷听,听了几句,推门进来,将沈鸩九拉开,“沈大人,人家是新来的,沈大人息怒,息怒啊!”说罢,又攘了江寒衣一下,“快回答沈大人,就说你知道了。”
“嗯,属下知道了。”
“知道了就出去,听夏侯千户长安排。”沈鸩九望着夏侯明,“什么事?”
夏侯明凑上来,要在沈鸩九耳边嘀咕,沈鸩九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话就说。”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江姑娘是咱们自己人,自己人!”夏侯明站直了,说:“报告沈大人,苏州府知府服毒自尽,大理寺卿亲自过问,上头希望您亲自去一趟。”
“苏州知府?”沈鸩九蹙眉,“杨家的,是杨家的人吧?”
“是的,苏州知府杨世安是杨阁老的侄子,所以连大理寺都惊动了。”夏侯明往沈鸩九身前肩膀上靠,“沈大人英明!”
两人靠得太近,江寒衣望了他们一眼,夏侯明道:“你望甚么,沈儿是我的。”
女人将头扭开,“是的,沈大人是夏侯大人的,属下知道了。”说罢,作势就扭头,好像这两人真的有甚么一样。
“做什么,转回来。”沈鸩九一把推开夏侯明,冲江寒衣道:“我去趟苏州,你也去。”
“那我呢?”夏侯明一脸很渴望的样子。
镇抚使沈大人说:“你就别去了,南镇抚司需要你坐镇。”
“沈儿......”
沈鸩九起身要出门,江寒衣立马跟上,夏侯明追上去,嘴里喊道:“好呀你,你们、你们背着我勾搭上了,我跟你说......那个,沈儿他很爱干净的,你给他把衣裳带足了,他每天都要沐浴换衣裳,你可要把他照顾好了......”
江寒衣倏的扭头,“你怎么跟个娘们一样,婆婆妈妈,苏州又不远,去去就回来了,别跟生离死别一样,受不了。”
“你这泼妇!”
眼见江寒衣和夏侯明要吵起来,沈鸩九咳一咳,“有人来了。”
两人都闭了嘴。“沈大人好,夏侯千户好,”等一列人都走过了,夏侯明才接着道:“沈儿,你招的都是些甚么人啊,隔壁陆鼎招的女子组,一个比一个标致,一个比一个爱笑,你看你,这咱们南镇抚司的脸都被她丢光了。她可是咱们南镇抚司唯一的一个女人呐!真特么寒酸,你看隔壁......”
“又不是招.妓”,江寒衣道。
“又不是招花姑娘”,沈鸩九道。
异口同声。
沈鸩九看江寒衣一眼,添一句:“南镇抚司不要花瓶,拿出你的本事来。”
“我若是花瓶,沈大人就撵我出去,反正我当花瓶也不好看。”江寒衣回刺。
夏侯明又戳江寒衣一下,“说正经的,你还挺机灵,跑路倒挺快,你再晚几天,你那医馆就开不成了,昨日我去凤凰街转了两圈,瞧见一帮无赖地痞都要去你家看病呢。诶,我说,你到底得罪哪路神仙了,瞧咱们沈大人罩着你都行不通,谁成天心这么宽,没点眼力劲儿,竟然敢跟咱们的人过不去?”
话都还没说完整,就听沈鸩九道:“拿案卷来,少说废话。”
“诶”,夏侯明答应着,还给了江姑娘一个大拇指,“我看好你哦!”
夏侯明扭头去拿卷宗,沈鸩九说:“案子记录要有依据,实事求是,写出来的,上头要看。尤其是大理寺经手的案子,那都是些人精,不要加工过度,也不要偷工减料,最后就算查不出个一二三四来,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让他们无话可说,切记。”
江寒衣点头,“属下知道了。”
“另外,这些日子你少回医馆,你那两个丫头也都少说几句,等华亭觉得没意思了,就收手了。这几日随她去,待她闹腾完了,自然就消停了。”
“沈大人很了解华姑娘?”
江寒衣抬起头,沈鸩九正在睨她,像是在说,‘如何,你想问的我都知道,但我不告诉你。’
“罢了,不问了。”女人扭开头,“如沈大人所说,男女之间也就是些男-欢-女-爱,其他的也没甚可说的了,说了我也不想听。”
沈鸩九嘴角微微翘起,那头夏侯明将卷宗拿过来,“苏州府衙笔吏整理出来的,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小江你拿着吧,边走边看。”
“咱们怎么去?”
“乘船。”沈鸩九收了卷宗,“少则三日,多则七八日,你回去收拣物品,方便为主,午时在江边汇合。”
等江寒衣走了,夏侯明才扑到沈鸩九身上,“沈儿,早去早回。”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