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特别险。我们差一点就玩儿完了。我们很可能被潮汐冲走,最终陈尸南美,不过更有可能被基列半途拦截,捞起来吊在高墙上。艾格尼丝让我特别骄傲——经过了那一夜,她真的成了我的亲姐姐。哪怕她已经到极限了,还是坚持到了最后。否则,靠我一个人划根本没戏。
礁石也不牢靠。有很多滑溜溜的海草。因为天色漆黑,我看不太清楚。艾格尼丝在我身边,幸好有她在,因为我那时已经神志不清了。左臂好像已经不是我的了——好像已和我脱离,只靠衣袖挂在我身上而已。
我们爬上了大岩石,在小水塘里蹚着走,一步一滑。我不知道我们要走去哪里,但只要我们往上坡走就好,尽量远离海浪。我都快睡着了,累到不行。我心想,我都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却撑不住了,眼看着就要一头栽下去摔死自己了。贝卡说,没多远了。我不记得她在充气筏上,但她就在我们身边,在海滩上,可是太暗了,我看不到她。接着,她又说,往上看,朝有灯光的方向走。
我们头顶的悬崖上有人在喊叫。几盏灯光正在朝崖顶移动,有人喊道,“她们在那儿!”另一个喊道,“就在那儿!”我累得喊不出声。接着,脚下踩到了软绵绵的沙,那些灯光顺着山坡往下移动,从右侧朝我们而来。
其中一个提灯而来的人是埃达。“你成功了!”她说。我说完“是啊”就倒下了。有人扶我起来,架着我走。那是盖斯。他说:“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一往无前!我就知道你搞得定。”这话让我咧嘴一笑。
我们爬到一座山上,那里亮了好多灯,还有人扛着摄像机,有人说:“笑一个。”然后我就昏过去了。
他们用飞机送我们去了坎波贝洛难民医疗中心,给我灌了一堆抗生素,所以,我醒来时感觉手臂没那么浮肿和疼痛了。
我姐姐艾格尼丝就在我床边,穿着牛仔裤和运动开衫,胸口印的是:助力抗击肝癌,赢得生机。我觉得挺好笑的,因为那恰恰是我们做的事:赢得生机。她握着我的手。埃达在她身边,还有以利亚和盖斯。他们都呲着牙在笑,像疯了一样。
我姐姐对我说:“这是神迹。你救了我们的命。”
“我们真为你们俩骄傲,”以利亚说,“虽然我要为那个充气救生艇道歉——他们本该把你们送进海港的。”
“新闻上说的都是你们,”埃达说,“‘姐妹俩克服万难’。‘妮可宝宝勇夺生路,逃离基列’。”
“还有那个文件储存器,”以利亚说,“也上电视了。爆炸性新闻。那么多罪状,包括基列的一众头脑人物——我们做梦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劲爆的猛料。加拿大媒体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曝光令人咋舌的秘密,很快就会有人掉脑袋喽。基列的线人这次真的帮我们揭穿了他们的真面目。”
“基列灭亡了吗?”我问。我很开心,但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完成任务的人并不是我自己。我们怎么能冒那么大的风险呢?我们是靠什么撑下来的?
“还没有,”以利亚说,“但灭亡已经开始了。”
“基列的新闻说这些都是捏造的,”盖斯说,“是‘五月天’的诡计。”
埃达爆出一声大笑。“他们当然会那么说。”
“贝卡呢?”我问。我又有点头晕了,所以闭上了眼睛。
“贝卡不在这儿,”艾格尼丝轻柔地答道,“她没有和我们一起来,你记得吗?”
“她来了。在海滩上那会儿,她在的,”我轻声说道,“我听到她说话了。”
后来,我大概又睡过去了。再后来又醒过来,听到有人在问:“她还没退烧吗?”
“怎么回事?”我问。
“嘘,”我姐姐说,“没事的。我们的母亲来了。她一直很担心你。看,她就在你身边。”
我睁开眼睛,光线非常耀眼,但我看到有个女人坐在那儿。她看起来既悲伤又快乐;她在流泪。她看起来几乎和血缘谱系档案里的照片一模一样,只是老了一点。
我觉得那一定是她,所以赶紧用手肘撑起身子,好的那只手、还在痊愈的那只手都用上力,而我们的母亲弯下腰来,凑近我的病床,我们都用一条胳膊抱住了对方。她单臂抱我,是因为另外半个怀里还抱着艾格尼丝,她说:“我最亲爱的孩子们。”
她闻起来就对了。犹如一种回音,你不能真正听到的一种余音。
她笑了一下,说:“当然,你们都不记得我了。你们那时太小了。”
但我说:“是的,我不记得了。但这不要紧。”
而我姐姐说:“我还没想起来,但我一定会的。”
然后,我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