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停靠在大船边上。甲板上有三个人影;一只手电筒短暂地亮了一下。我们爬上了绳梯。
“你们坐在栏杆上转身,把脚转到这边来。”有人说道。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接着,我们就站在甲板上了。
“我是密西门戈船长,”那人说道,“请跟我们进去吧。”这时响起了低沉的嗡鸣声,我感到大船开始移动了。
我们走进了一间小舱房,窗户都用遮光窗帘遮住了,有些控制设备,还有一台看似船用雷达的机器,但我没机会凑近了细看。
“很高兴你们成功上船了。”密西门戈船长说着,和我们两人握了握手。他的手少了两根指头。他很健壮,大约六十岁,皮肤晒成了古铜色,留着很短的黑胡子。“我先说说我们的情况,以免有人问到你们:这是一条捕鳕鱼的纵帆船,太阳能动力,有备用燃料。黎巴嫩方便旗船。我们刚送完一批有特殊许可证的鳕鱼和柠檬,也就是灰市用的货,现在是返航。白天,你们要藏起来,不能被人看到:我的联络人——也就是送你们上船的伯特——跟我说了,他们应该很快就开始搜查你们的下落了。船舱里有个地方给你们睡觉。如果遇到海岸警卫队的巡查也不要紧,我们认识那些人,不会有彻底搜查的。”他用拇指指尖搓了搓食指指尖,我明白,他的意思是给警卫队塞过钱了。
“你们有吃的吗?”我问,“我们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有。”他说完,叫我们在原地等一会儿,端回了两只泡好茶的马克杯和几块三明治。夹的是芝士,但不是基列的那种假芝士,而是如假包换的真芝士:香葱山羊奶酪,梅兰妮喜欢的那种。
“谢谢你。”艾格尼丝说。我已经吃起来了,嘴里塞得满满的,还是嘟哝了一句感谢之词。
“你的朋友埃达要我代问好,她说,很快就能再见了。”密西门戈船长对我说道。
我把三明治囫囵吞下去。“你怎么认识埃达的?”
他笑出声来。“每个人都和别人沾亲带故。反正在这儿是。我们以前一起去新斯科舍猎鹿的,老早以前了。”
我们走下一段梯子,到了睡觉的地方。密西门戈船长走在最前头,打开了电灯。船舱里有些冰柜,还有些长方形的大金属箱。靠着这些箱子摆放了一只铰链翻盖的大箱子,里面有两只睡袋,看起来不太干净:我猜想我们不是第一批使用者。整个地方闻起来只有鱼腥味。
“只要没情况,你们就可以把箱盖开着,”船长说道,“好好睡,别被臭虫咬了。”我们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有点讨厌啊,”我轻声对艾格尼丝说,“这股子鱼腥味。还有这俩睡袋。我赌里面肯定有跳蚤。”
“我们应该感恩,”她说,“睡吧。”
上帝/爱的纹身那块儿一直不舒服,为了不压蹭到那儿,我只能朝右侧躺。我在想,我会不会得了败血症。要是那样,我的麻烦就大了,因为船上绝对没有正经医生。
我们醒来时天还没亮,但是船身在剧烈摇晃,把我们弄醒了。艾格尼丝爬出我们的铁箱子,登上梯子去看上面的情况。我也想去,但真的感觉不太舒服。
她爬下梯子,带回一保温杯的热茶和两只水煮蛋。我们进入海域了,她说,是海浪在撞击船身。她从没想过海浪会那么大,虽然密西门戈船长说这点风浪不算什么。
“啊上帝啊,”我说,“但愿海浪不要变得更大。我最讨厌呕吐了。”
“请你不要那么随便地把上帝之名用作脏话。”她说。
“不好意思,”我说,“但假设真有上帝,希望你不介意我这么说:他让我的人生彻底完蛋了。”
当时,我以为这么说一定会让她发火,但她只是说:“你在这个宇宙里并不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能轻轻松松地活下去。但也许上帝让你的人生完蛋——用你的话来说——是有原因的。”
“可我他妈的快等不到找出原因的那一天了。”我说道。手臂很疼,让我变得非常易怒。我不该那么夹枪带棒地说话,也不该对她讲粗话。
“可我以为你已经很清楚我们这次的使命要达到什么目标了,”她说,“解放基列。净化。复兴。那就是我说的原因。”
“你认为那个烂透的屎坑还能复兴?”我说,“烧光了得了!”
“你为什么想去伤害那么多人呢?”她温和地反问我,“那是我的家园,是我长大的地方。那地方是被当权者毁掉的。我希望那儿变得更好。”
“也是,好吧,”我说,“我懂了。抱歉。我不是说你。你是我姐姐。”
“我接受你的道歉,”她说,“谢谢你能理解。”
我们沉默地在黑暗里枯坐了几分钟。我能听到她的呼吸声,还有几声叹息。
“你觉得这样做会有用吗?”我终于问道,“我们能到那儿吗?”
“这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