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贝卡本该收到珍珠项链前的两天,丽迪亚嬷嬷突然不宣而来,就在我们晚间的个人祷告时。是贝卡开的门。
“哦,丽迪亚嬷嬷,”她的语气里透着一点沮丧,“宜应称颂。”
“轻轻往后退,让我进去后把门关上,”丽迪亚嬷嬷说,“我的时间很紧。妮可在哪儿?”
“在楼上,丽迪亚嬷嬷。”我说。贝卡和我做着各自的祷告时,妮可通常会离开客厅,去进行她的体能锻炼。
“请把她叫下来。事出紧急。”丽迪亚嬷嬷说。她的呼吸比平时快。
“丽迪亚嬷嬷,您还好吗?”贝卡焦虑地问道,“您要喝杯水吗?”
“不用麻烦了。”她说。妮可走进了客厅。
“都好吗?”她问。
“实际上,并不好,”丽迪亚嬷嬷说,“我们被逼到绝境了。贾德大主教刚刚突击扫荡了我们的印制所,想要搜出叛国罪证。虽然他让温迪嬷嬷吃了苦头,但他没有找到什么罪证;很不幸的是,他已经知道杰德不是妮可的真名了。他发现了她就是妮可宝宝,还决意尽快和她成婚,以便提升他自己的声望。他希望婚礼能在基列电视台上直播。”
“太他妈操蛋了!”妮可说。
“拜托,注意用语。”丽迪亚嬷嬷说。
“他们不能强迫我嫁给他!”妮可说。
“他们会有办法的。”贝卡说。她的脸色已变得刷白。
“这太糟糕了。”我说。从我读到的贾德大主教的档案资料来看,这比糟糕还可怕:那无异于判了妮可死刑。
“我们能怎么做?”
“你和妮可必须明天就走,”丽迪亚嬷嬷对我说道,“越早越好。现在没法调用基列的外交专用飞机了;贾德会知道,而且立刻加以制止。你们不得不走另一条路线。”
“可是我们还没准备好呢,”我说,“我们没有珍珠项链,没有制服,也没有加拿大的钱,没有宣传册,没有银色的背包。”
“我今晚晚一点会把必要的东西给你们送来,”丽迪亚嬷嬷说,“我已经安排好了妮可用的通行证,可以证明她是英茉特嬷嬷。不幸的是,我来不及重新安排让英茉特嬷嬷去度假屋待一阵子了。无论如何,这种掉包顶替的做法可能撑不了足够长的时间。”
“海伦娜嬷嬷会注意到妮可不见了,”我说,“她一直点名的。她们也会奇怪,为什么贝卡——英茉特嬷嬷——还在阿杜瓦堂。”
“确实如此,”丽迪亚嬷嬷说,“因此,我必须请求你做出一番特别的贡献,英茉特嬷嬷。请你把自己藏起来,至少在她们两人离开后的四十八个小时内。也许可以躲在图书馆里?”
“那儿不行,”贝卡说,“那儿的书太多了。没地方藏下一个人。”
“我相信你会想出办法的,”丽迪亚嬷嬷说,“我们整个计划都要仰仗你,更不用说维多利亚嬷嬷和妮可的人身安全了。这是极其重大的责任——成败在此一举,可能只有经由你的付出,基列才能焕然一新;你也不希望别人被抓住,被吊死吧。”
“不希望,丽迪亚嬷嬷。”贝卡轻声说道。
“开动脑筋吧!”丽迪亚嬷嬷用欢喜鼓舞的语气说道,“运用你的智慧!”
“你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妮可对丽迪亚嬷嬷说,“为什么我不能一个人走呢?那样的话,英茉特嬷嬷和艾格尼丝——维多利亚嬷嬷——就可以照正常计划一起出发了。”
“别傻了,”我说,“你不能一个人走。你一出去就会立刻被逮捕的。珍珠女孩总是两两成行,而且,就算你不穿制服,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根本不可能在无人陪伴的情况下远行。”
“我们应该制造一种假象,好像妮可已经翻墙而去了,”贝卡说,“那样的话,他们就不会在阿杜瓦堂里找她了。我不得不躲在堂里的什么地方。”
“这是个绝妙的主意,英茉特嬷嬷,”丽迪亚嬷嬷说,“也许,妮可可以写一张字条,给我们制造出那种效果。她可以说她意识到自己不适合当嬷嬷:这个并不难让人信服。然后,她可以宣称自己和一个经济人私奔了——某些为我们厅堂做修缮工作的低阶工人——他答应娶她,组建家庭。这种意向至少能展现出一种值得称许的生育渴望。”
“挺像那么回事。但没问题。”妮可说。
“没问题之后呢?”丽迪亚嬷嬷干脆地追问道。
“没问题,丽迪亚嬷嬷,”妮可说,“这个字条我可以写。”
十点,夜色尽黑,丽迪亚嬷嬷又上门来了,这次带了一只黑布包。贝卡给她开门,说道:“祈神保佑,丽迪亚嬷嬷。”
丽迪亚嬷嬷没有心思用正式用语应答。“我把你们会用到的东西都带来了。你们早上六点半从东门出去,要准时。会有一辆黑色轿车在门口等你们。车子会把你们送出城,一直开到新罕布什尔州的朴茨茅斯,你们到那儿换乘巴士。这是地图,路线已经标好了。你们在X地点下车。那儿的口令是五月的天和六月的月。和你们接头的联络员会带你们去下一个目的地。妮可,只要你成功达成这次任务,谋杀你养父母的凶手们就会曝光于天下,哪怕无法立刻追究他们的罪责。我可以告诉你们两人,尽管有各种阻碍,但只要你们抵达加拿大境内,就有可能和你们的亲生母亲团聚——我强调一下:这个可能性并不小。她知道有这个机会已有一阵子了。”
“噢,艾格尼丝。宜应称颂——那真是太好了,”贝卡小声说道,又补上一句,“对你们俩来说。”
“我真的非常感激您,丽迪亚嬷嬷,”我说,“为了盼到这个结果,我祈祷了很久。”
“我说的是如果你们成功。如果,这事儿很难说,”丽迪亚嬷嬷说,“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会成功。抱歉。”她朝四周看了看,继而乏累地坐在沙发上。“现在我要麻烦你帮我倒杯水了。”贝卡立刻去倒水。
“您还好吗,丽迪亚嬷嬷?”我问道。
“上了年纪总有点小毛病,”她说,“我希望你们能活得够久,久到亲身体验一下老年病。还有一件事,维达拉嬷嬷有一大早在我雕像附近散步的习惯。如果她看到你们——你们会是一身珍珠女孩的装扮——她就会试图阻止你们。你们的行动要快,别等她折腾出事端。”
“但是,我们该怎么做呢?”我问。
“你很强壮,”丽迪亚嬷嬷说着,看向妮可,“力量是一种天赋。天赋就该得以善用。”
“你是说,我该把她打趴下?”妮可说。
“这样说倒是挺直接的。”丽迪亚嬷嬷说。
丽迪亚嬷嬷走后,我们打开黑色布包。里面有两套裙子,两串珍珠项链,两顶白帽,两只银色背包。还有一包宣传册,一只装有基列食品代币的信封,一叠加拿大现钞和两张信用卡。还有两张通行证,能让我们出入大门和各检查站。还有两张车票。
“我想我该去写那张字条,然后就去睡觉,”妮可说,“早上见。”她表现得很勇敢,好像没什么顾虑,但我看得出来她很紧张。
她走出客厅后,贝卡说:“我真的好希望能和你一起走。”
“我也好希望你能一起走,”我说,“但你要帮助我们。你会保护我们的。以后我会找出办法把你带出去的,我保证。”
“我觉得没有那种办法,”贝卡说,“但我会祈祷,但愿你说得对。”
“丽迪亚嬷嬷说了,四十八小时。就是两天。如果你可以躲藏那么久……”
“我知道去哪儿,”贝卡说,“屋顶。在水箱里。”
“不行,贝卡!那儿太危险了。”
“噢,我会先把水放出来的,”她说,“我会把水从C栋公寓楼的浴缸里排出去。”
“她们会发现的,贝卡,”我说,“要是停水了,住在A栋和B栋的人会发现的。她们和我们共用一个水箱。”
“她们一开始不会上心的。我们早上本来就不该冲澡或泡澡。”
“别那么做,”我说,“要不,我索性不去了?”
“你别无选择。要是你留在这儿,妮可怎么办?丽迪亚嬷嬷不会希望他们审讯你、逼你说出她的全盘计划。如果不是他们,换作维达拉嬷嬷也会想要亲自审问你,那一切都完了。”
“你是说,她会杀了我吗?”
“最终将是那个结果。或是让别的人动手,”贝卡说,“他们就是这样行事的。”
“肯定有什么办法,我们可以带你一起走,”我说,“我们可以把你藏在车里,或是……”
“珍珠女孩只能成双结对出行,”她说,“我们走不了多远的。我会在精神上与你同在。”
“谢谢你,贝卡,”我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姐妹。”
“我会把你们想象成两只小鸟,飞走了,”她说,“空中的鸟必传扬这声音。”
“我会为你祷告的。”我说。但这样说似乎还不够。
“我也会为你祷告,”她轻柔地微笑着,“除了你,我从没爱过任何人。”
“我也爱你。”我说。我们拥抱彼此,哭了一会儿。
“去睡会儿吧,”贝卡说,“你明天需要有体力。”
“你也是。”我说。
“我不睡了,”她说,“我会为你们守夜。”她走进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第二天清晨,我和妮可悄悄地溜出C栋公寓门。东边的朝霞绯红,透着金色,鸟儿在叽叽喳喳地欢叫,早晨的空气还很清新。周围不见人影。我们沿着阿杜瓦堂前的人行道朝丽迪亚嬷嬷的雕像走去,我们走得很快,但没发出声响。我们刚到雕像那儿,维达拉嬷嬷就从旁边一栋楼的拐角处现身了,决然地朝我们走来。
“维多利亚嬷嬷!”她说,“你为什么穿着那套裙子?下一场感恩庆典得到礼拜日呢!”她瞥了一眼妮可,“瞧瞧谁和你在一起呀?这不是新来的姑娘吗?杰德!她不应该——”她伸出手,揪住了妮可的珍珠项链,串绳被扯断了。
妮可使出了她的拳头。动作非常快,我几乎没看清,但她打中了维达拉嬷嬷的胸口。维达拉嬷嬷蜷缩倒地。她的脸色刷白,双眼紧闭。
“噢,不——”我刚开口。
“帮我。”妮可说道。她抓住维达拉嬷嬷的双脚,把她拖到雕像基座的后面。“老天保佑,”她说,“我们走吧。”她拽住我的胳膊。
地上有一只橘子。妮可把它捡起来,塞进珍珠女孩裙袍的口袋里。
“她死了吗?”我呢喃问道。
“不知道,”妮可说,“走吧,我们得快点儿。”
我们走到大门口,出示了通行证,天使军士放我们出行。
妮可捂紧了斗篷,所以没人能看到她的珍珠项链不见了。正如丽迪亚嬷嬷所说,右侧的街边尽头有一辆黑色轿车。我们上车时,司机没有转头看。
“可以出发了吗,女士们?”他说。
我说:“是的,谢谢。”但妮可说:“我们不是女士。”我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
“别这么跟他说话。”我轻声说道。
“他不是真正的护卫,”她说,“丽迪亚嬷嬷又不是傻瓜。”她从衣袋里掏出那只橘子,开始剥皮。浓烈的清香散溢到空气里。“吃吗?”她问我,“可以给你半只。”
“不,谢谢你,”我说,“吃了它是不对的。”毕竟,它刚才还是神圣的供品呢。她把整只橘子都吃了。
我心想,她肯定会有什么闪失的。会有人注意到。她会害我们俩都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