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皇太子承乾正耐着性子听着于志宁在讲经论史,虽已监国亲政,可皇帝走前留下旨意,从二月至端午,从八月到冬至,一年两个经筵讲期,由宰相、学士们逢单日入侍,轮流讲读。
中书省下置弘馆,门下省置集贤馆,东宫下设崇贤馆,三馆加设大学士,下设学士、直学士,校书郎、正字等,皆备皇帝顾问,出入侍从、参政议政,三馆大学士以宰相兼,学士加五品阶,赐绯袍银鱼。
至于翰林院,号称北门学士,地位更尊,待诏敕,草内制,十分优宠,翰林院学士承旨号称内相。
三馆分藏国典朝章,天下书籍,同时负责编修史书、整理典籍、编修书目、储相养才、出版图书,以及为皇帝和太子筵讲。
东宫左庶子于志宁,也授有崇贤馆学士之衔,而崇贤馆大学士,皇帝还是授给了秦琅。王珪是弘馆大学士,魏征是集贤馆大学士,岑本则是翰林院大学士。
翰林院也拟中书之制,下设翰林学士六人,仿中书舍人,又置翰林学士承旨二人,仿中书侍郎,并置翰林院大学士,如中书令,此外又特派宦官二人为翰林院使,以负责皇帝与翰林院往来联络。
翰林院也因此称为翰林学士院,起草的是任免将相大臣、宣布大赦、号令征伐等有关军国大事的诏制,称为内制;中书舍人所起草的则是一般臣僚的任免以及例行的告,称为外制。
西梁吏部尚书岑善方之孙,隋朝虞部侍郎岑之象之子,南梁萧铣的中书侍郎,前中书舍人、翰林学士岑本,也一飞冲天,继秦琅、马周之后主掌翰林院,也因此被皇帝特旨,以翰林院大学士参知政事,入政事堂为相。
皇帝搞起了一个完整的三馆一院体系,授封了一堆的大学士、学士、直学士们,轮流给太子讲经,一年两个讲期,隔一天就一讲,每次得讲半天。
讲来讲去,其实也就是讲经论史,枯燥又乏味,特别是如于志宁这些人的讲课,承乾听的更是无味。
讲着讲着,他又要借古讽今,把承乾拿出来一通批评。
若是以前,承乾肯定早就把不满表现在脸上,甚至会发脾气,可秦琅几次三番提醒他,可以不理会于志宁,但得尊重他,他是东宫官长,也是老师。
所以现在承乾跟换了个人一样,心里万般不耐烦,却还能装做一副专注听讲,虚心受教的模样坐在那里,不管于志宁如何说他不对,他也能笑着点头接受。不过心里头,却早就浮想联翩了,一会想着永昌坊的裴氏美丽温柔,一想又想着东宫马球队要杀进大唐超级马球联赛的八强了,一会想着好久没出去打
“午时三刻,日中!”
东宫的报时博士敲声更鼓,打断了于志宁的讲经。
承乾立马笑着站起,对着于志宁躬身行礼,“于公辛苦了,请留下用午餐。”
于志宁本来东说西讲,导致今天预定的课程还没讲完,正想拖会课,谁知道承乾来了这么一招,见他满脸笑容,还十分客气的留他用餐,又不好多说,只好收起经书,“多谢殿下,臣下午还要去左春坊办公,直接去食堂用餐,正好可以顺便开个餐会,听听下面汇报今日工作。”
承乾还再三挽留。
“殿下记得把今日臣所讲的章,好好理解,最好是能写一篇策论。”
承乾心里骂了两句,面上笑着应下,还恭敬的送于志宁出殿。
送走于志宁,承乾回到殿中,看着面前的经书,直接甩到了一边,枯燥乏味。
“殿下,卫公派人来报,说今日东宫请去的那几位有道高人,都是一群骗子,如今骗术拆穿,不打自招,都被押往京兆狱了,另外,今日殿下派去的那位叫称心的乐童,卫公很喜欢便向殿下讨个人情,留下了。”
“骗子?”承乾意外。
那内侍便把卫国公府来人的话说了一遍,什么臂生金龙只是街头小骗术,金蟾灵泉更只是合谋行骗,朱灵感的灵丹更全是些毒药。
承乾听的腾的站起,“老师无事吧?”
“卫国公说他本无大碍,有劳殿下挂念了,还说请殿下以后莫要再轻信那些江湖术士。”
承乾恼怒的道,“孤也都让那些家伙给骗了,谁给孤举荐的骗子?革了差事,赶出东宫去。”
“殿下,卫公特意嘱咐,说那些人也未必是有意,且宽恕他们一次,申斥几句便算了,以观后效。”
“那好吧,人暂且留下,你去替孤好好训诫几句。”
“那称心?”
承乾想起那个英俊的乐童,人长的英俊漂亮,关键是能说会道,先前就让承乾极为满意,故此特从太常寺要到东宫,想不到这小子如今倒把老师也给哄住了。
“既然老师喜欢,那就赠给老师吧,对了,把上次孤从太常寺跟称心一起要来的那个乐班,全都送去卫国公府。”
“还是孤亲自把人送去吧。”
内侍赶紧道,“卫公说请太子安心,不要记挂他,还是专心于政务要紧。殿下监国虽有宰相们辅佐,可如今不比早前,殿下如今元服,已要亲政,还是得多用些心。”
“卫公还特让人来提醒殿下,说先前大理寺丞张蕴古审理的李好德一案,实有失出,请殿下让政事堂诸公复核此案,莫要急着结案放人。”
“卫公在家养伤,也还关注了此案?可这案张蕴古已经审的明白,说李好德只是得了失心疯,并非妄做妖言,意图谋反啊。”
李好德案子确实很简单,相州人李好德,妄做妖言,地方以谋反罪将他入狱,层层上报。因是谋反案,所以要由大理寺复核。
这样的案件大理寺复核通过后,才能上报刑部,最后押入京师秋后问斩。
可问题是,大理寺丞张蕴古把这案子一看,亲自审了押来长安的李好德后,便认定这只是一个冤案,因为李好德是个疯子,有精神病。得了精神病的人,经常说些胡话不是正常吗?怎么能因此,就定他谋反呢?
最后张蕴古给李好德案推翻原判,重新定案,却是判了个很轻的罪行,略示惩戒。
新的审判报到刑部,再送到尚书省左右丞,都觉得这样判没问题,毕竟疯子也是条人命嘛。
承乾也没想到秦琅在家还关注这样一个小案子。
“殿下,卫公说,此案张蕴古办的有瑕疵,首先,李好德是相州人,而张蕴古也是相州人,二人本是同乡,再其次,李好德之兄李厚德恰好又是相州刺史。”
“还有这事,为何孤没听张蕴古报告过?”
“卫公说这正是此案瑕疵之处,此案张蕴古最好是避嫌,他就算秉公执法,也不应当隐瞒这些情况,当在案件里说明,如今治书侍御史权万纪盯上此案,收集了许多情况,直接要弹劾张蕴古,这就很不利了。”
承乾想了想,“可李好德只是一个疯子,这案子本身应当没问题啊。”
“张蕴古虽深得陛下信任,但陛下也最忌讳有人以权谋私,治中侍御史权万纪外号疯狗,此人向来以直谏敢谏闻名,也深得陛下信任。他现在还收集到一个重要的证据,张蕴古重判之后,还没得到批准,他便私下买了酒肉跑到大理寺狱中跟李好德喝酒下棋,还私自把重判的结果告诉了李好德,这就很麻烦了。”
本来李好德有神经病,因此经常跑到大街上胡言乱语,妄议朝政什么的,也不算什么,就算他装神弄鬼的自称神仙下凡,可也不是什么大罪。但问题还在于案件之外,李好德的哥哥是张蕴古家乡的州刺史,张蕴古审案之余,又还跑去监狱提前告知结果,还喝酒下棋,这事连在一起,可就明显有循私的嫌疑了。
本来嘛,大唐对于司法这块,也有严格的律令规定的,比如对于案件审判的失误,有失入和失出两种,失入就是判罚过重,失出,则是判罚过轻。
大唐律法规定,法官判案有误,失出的罪行较轻,失入则处罚较重。这也是本着宁轻勿重的原则,避免法官们刑法严峻。
张蕴古审理此案,也正是据此改判,一个疯子不能真当他是谋反来判,所以就只是打一顿板子,然后让家人带回去好生管教,再罚点钱就算了。
现在权万纪弹劾张蕴古是官官相护,分明是借机讨好家乡父母官相州刺史张厚德,还说李好德根本没有什么疯病,都是张蕴古教导他装疯以开脱罪行。张蕴古知法犯法,循私枉法。
权万纪外号疯狗,可知这人其实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他知道皇帝好谏喜诤,于是也给自己全力打造了一个强谏敢诤的人设,学的是魏征的风格,确实也得到皇帝信任。
这家伙搞这个案子,当然不可能只为对付一个小小的六品大理寺丞的,他还要把相州刺史张厚德拉下马,甚至要把刑部尚书杨师道拉下马,他本就是冲着刚从侍中位置上贬为刑部尚书而罢相,然后又再贬为工部尚书的杨师道来的。
一个治书侍御史,若是能够把前宰相拉下马,那也绝对是能风光无限的,更不用说政治上肯定前途光明。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斤两不够,于是主动的跑去求见了秦琅,希望能够得到秦琅这位当红宠臣的支持。
秦琅岂不知道他的算盘,敷衍了他几句打发走后,便派人来提醒承乾,李好德这个案子别急着签字结案。
“卫公说请殿下发太子令,发起对张蕴古审理李好德一审的调查,重点查清李好德是否有癫病,张蕴古是失出轻判,还是循私枉法,莫要等权万纪上表弹劾后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