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岸边。
秦琅带着人穷追不舍,追了三天三夜追到了黄河岸边。
拓跋赤辞被堵在黄河边上。
他已经无路可逃了,在黄河对岸,也已经出现了一支兵马,遥遥能看到那面高举的大旗上的秦字。
秦字旗。
前面是秦字旗,后面也是秦字旗。
看着西岸如黑潮一样涌现的唐骑,还有那面秦字旗,赤辞明白,他遇到秦琼了。他逃了三天三夜,舍弃了自己的部族,结果依然还是没有逃脱。
若没有秦琼,这条黄河拦不住他,他们有携带的羊皮筏子,吹上气就能浮渡黄河,可秦琼来了。
前世得罪姓秦的了吗?拓跋赤辞心想。
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三百骑。
一千骑逃离五星要塞,这一路上不断有人被击杀,也有人干脆脱离他自己逃命去了。
能跟随着他的,都是他最心腹最忠心的卫队。
秦琅骑着马缓缓过来。
相距一箭之地停下。
“拓跋赤辞,可肯上前一会?”
赤辞拔剑,欲自刎于黄河边,亲兵死死的抱住他,抢下了剑。
“大王,万万不可。”
许久之后,狼狈的拓跋赤辞来到了秦琅面前。
“拓跋赤辞,又见面了。”
“卫公想说什么?”
“我想说,为何三日前在五星要塞下,要不辞而别偷偷的跑呢,这岂是做客之道?你一路远来,总得让我尽地主之谊啊。”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死心吗?为何还不跪降?”
拓跋赤辞一张老脸红了又紫,紫了又青,硬着头皮骑在马上不吭声。
梁建方劝秦琅,“何必跟这老贼废话,直接乱箭射成刺猬,然后砍下首级,送去洛阳便是。”
秦琅看了看河对岸的秦旗,摇了摇头。
他也没料到,能在这里碰到秦琼。
半个时辰后。
秦琅在黄河边迎接秦琼,他乘着羊皮筏子渡过黄河而来,爷俩再次相见,互相打量许久。
秦琼看看儿子,又看了看被秦琅手下包围在河边的那几百羌骑。
“他们是谁?”
“那个在中间的老家伙,便是拓跋赤辞了。”
秦琼惊讶,“党项羌首领拓跋赤辞?”
“嗯,正是他。”
秦琼拍了拍儿子肩膀,“难道拓跋部已经被你尽歼?”
“那倒没有,这拓跋老贼带兵围我叠州五星堡,我跟他对峙月余,他前后调来了两万多党项人马,数次围攻而不下,前些天老贼押来一万多岷州败兵俘虏,想逼他们来填壕破城,我不得已率军出城血战,救出了六千余人,那一战也斩杀了拓跋老贼五千余,老贼元气大伤。”
“我本来打算是几天后发起反击的,谁料老贼半夜偷跑,现在想来估计当时是听到消息,知道阿爷你宁远军在扫荡他老巢,这才急着跑路的。我幸好发现,于是率军追击,五星堡下大败羌人,这老贼带着千余精锐,居然弃部族而逃,我这一路紧追,追了三天三夜追到这黄河边上,幸好阿爷你到了,否则他们就要渡河了,我这也没带过河的工具,倒是差点要让他逃了。”
秦琼拉着秦琅问了些战况。
“你也还不知道洮岷那边的情况?”
“我先前派了席君买去增援了,高侃高甄生二将也会率兵过去,应当能挡住羌人入侵。”
“阿爷你从积石山过来,收获如何?”
秦琼收获不小,有细封部等做向导前锋,秦琼这一万多人马在党项草原深入腹心,虽说高原反应影响行军,可唐军顶着高反和寒冷,硬是横扫了空虚的党项诸部。
前后斩杀近万人,招降诸羌三十余万人马,可以说,整个党项,都被秦琼这次彻底杀穿了,后方留守的诸部,多是老弱妇孺等,哪经的起秦琼这样的战神扫荡。
不降既死。
开始有几个部落抵抗,直接被灭绝后,其它诸部便彻底的被震慑了,之后便是所到之处,无不降服,有些部落还试图逃跑,可带着牲畜等哪跑的快,最终也是被追上,然后要么降要么死。
北起积石山,南到白兰山,西到西倾山,整个黄河上游的河曲地区,党项八部,以及诸多小姓,这次是彻底的被扫服了。
三十余万党项羌人,纷纷投降。
因为投降的人太多,所以还影响了秦琼原计划里回援叠州的速度,要不然,他应当要早些天就来了。
秦琅听的也是目瞪口呆。
三十余万人啊,这确实意味着整个党项部落,完全的投降了,也就还剩下出征在外的那几万人了。
可现在拓跋部叠州这一路,主力尽灭,还剩下八千人还在外。
至于洮州方向,也不过两三万羌人。
党项羌这次确实完了。
一年之内,两次大战。
上一次,八大部中三大部投降归附,而这一次,剩下的五部也被打跨了。
“恭喜阿爷立下不世之功啊。”
“这算什么,我不过在后面捡个漏而已,这次真正立功的倒是你。”秦琼瞧了瞧拓跋赤辞等,“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请阿爷决定。”
“我建议招降他。”
秦琼在草原上杀万余羌人,招降三十余万,但事实上,秦琼也不可能把那三十多万羌人都俘虏押走,所以实际上还是招降之后,直接任命头人们一些临时官职,又带走了一些贵族头人及其子弟们。
另外顺便收了一波进贡,其实就是搜刮了下羌人部落的财富,金银玉石以及羊毛牛皮,顺便收走了许多马匹牛羊。
此外,羌人依然还是留在原地生活,只是名义上他们已经臣服大唐了。
秦琼建议对拓跋赤辞如同细封步赖一样处置,招降他,然后把他带到洛阳去。
“拓跋赤辞难道不杀吗?”秦琅问,“这个拓跋赤辞手上沾染了太多大唐将士百姓的血。”
他想杀了拓跋赤辞,不仅因拓跋屡次侵犯大唐,而且也因为这老家伙也确实挺厉害的,这种人当然最好杀掉。
但秦琼却另有考虑。
“党项羌与白兰羌向来是吐谷浑的两大附庸,尤其是党项羌,在吐谷浑入侵中原时,向来充当急先锋的角色,而每次中原若大举讨伐吐谷浑,他们则经常退入党项羌地躲避锋芒。党项羌地地形复杂,气候恶劣,中原军队深入,往往难以适应,而出现头痛恶心等症状,尤其是大军深入,粮食补给等困难。”
秦琼考虑的是整个国家级的战略层面问题,从国家角度上来说,党项也就几十万人口,实力算不得很强,可他们处的位置很特殊。他们与吐谷浑的关系,更是大唐跟吐谷浑战争的一个关键点。
“欲攻吐谷浑,必先降党项羌。”
拓跋赤辞以往是跟吐谷浑关系最密切的党项首领,有伏允的支持,使的他虽是拓跋部族长,但其实也是名义上党项八部的盟主首领,在党项有很大的号召力和威望。
杀了他,好处没多少。
可如果留他一命,将他带到洛阳控制起来,则朝廷可以借此增强对降附的党项人的影响和控制。
使的党项彻底的与吐谷浑脱离决裂,那么下一次与吐谷浑战争时,党项就不再是吐谷浑的盟友先锋,和避难基地了。
反而会成为大唐威胁吐谷浑侧后的一把尖刀。
从这些角度上来说,应当留拓跋赤辞一命。
毕竟几十万党项羌,大唐不可能尽杀屠灭,而以党项羌地的复杂与恶劣,屠灭了党项羌,朝廷也没能力马上占据这些地方,那么结果便是吐谷浑趁机占据这些地盘。
“可就这样饶过他,太便宜他了。”
秦琅一想起五星堡下,那几千人的惨死,就不由的怒火难熄,尤其是安化土城的那座京观,七千大唐将士的首级啊。
“以大局为重!招降党项,是灭吐谷浑的关键。”秦琼说道。
对秦琼这等级别的大将来说,当然很清楚大唐贞观君臣们的战略思路,先灭北方东突厥,然后要降掉西北的吐谷浑,接着朝廷就要重回西域,再降西突厥。
等到这些边患解决,那么朝廷便要最终再次发起征辽之役,把东北之虎高句丽灭掉。
这个战略是不会错的,贞观君臣们完不成,那就将来太子继位后,新天子继续干。
总之路线方针不会错。
党项是小,吐谷浑是大。
“好吧。”秦琅点头,“但请阿爷让我来处理?”
“好,他本就是你的俘虏,你的战功。”
秦琼不想抢儿子功劳,退到一边。
秦琅回到自己的队伍。
梁建方小声问,“司徒是不是不让杀拓跋老贼?”
秦琅嗯了一声,然后对手下喝令,“留下拓跋赤辞性命,其余人杀光,一个不留!”
梁建方愣了一下,秦琅瞪他一眼,他立即兴奋的道,“末将听令。”
早就按捺不住的镇西军骑士们得到军令后,纷纷张弓搭箭。
惨叫声不断响起,一个又一个羌骑倒下,虽然他们试图抵抗反击,可此时又如何还有机会。
秦琼惊讶转身,看着儿子咬着牙一箭接一箭的射击,一个又一个羌人倒下。
等弓停箭歇,黄河岸边,已经只剩下了拓跋赤辞一人还站立着,他身边的三百忠心卫队,一个不留的都被射杀了。
鲜血汇聚流入黄河,清澈的河水也为之染红。
秦琅丢下弓,拔出横刀走到拓跋赤辞面前。
赤辞愤怒万分的站在那里,如同一只疯狗,见到秦琼上前,提着刀就冲了上来。
秦琅示意亲军退下,提刀与拓跋赤辞在羌人尸堆里交战,两人刀来刀往,猛烈劈砍上百记。
拓跋赤辞气喘吁吁,力气不接,秦琅却步步紧逼。
一刀挑飞拓跋手中满是缺口的大刀,秦琅一脚将拓跋赤辞踹倒,然后将他踩在地上。
大脚踩在他胸前,让他动弹不得。
“老贼,今日我可心留你一命,但你得向我跪地求降。”
“休想,要杀就杀!”
“老贼,真当我不敢杀你?哈哈哈,你若够硬气,那就别降,但我可不止杀你一人,我还将诛你满族,一个不留,敢吗?”
拓跋赤辞满脸紫胀,狰狞万分,“你敢?”
“我有何不敢?你可要一试?”
秦琼缓步走来。
“三郎,你这是做什么?”
“拓跋族长,只要你归附大唐,我秦琼向你保证,你和你族人都将得到赦免和安全。”
“你说话算话?”
“当然,我秦琼向来说一不二。”
赤辞剧烈的呼吸着,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秦琅却依然不松开脚,“向我和镇西军将士们跪地请降,才算数。”
“你不要欺人太甚!”
“拓跋老贼,你在五星要塞下,驱使着一万多手无寸铁的俘虏,无情的射杀他们时,你怎么不说别欺人太甚?你砍下七千大唐将士军民首级,然后垒起数丈高的人头京观,你用七千多具大唐将士军民的尸体,把羌河堵塞时,怎么不说别欺人太甚?”
“跪地,求降,否则杀无赦,今日,就是天王老子在此,不跪地求降也救不了你!还有你全族人的命。”
“秦琼,你承诺过我的。”拓跋赤辞向秦琼大喊。
秦琼却转身,“这是你和镇西军之间的恩怨,做个了断也好。”
赤辞怒极,却又无能为力。
他看着旁边满地的亲卫尸体,相信那个疯子一样的秦三郎确实做的出来任何事情。
“放开我,我跪!”拓跋赤辞咬牙切齿。
秦琅松开脚,退到一边。
拓跋赤辞起身,咬着牙屈辱万分的向秦琅和他身后的镇西军军士们跪下。
然后磕头。
“拓跋赤辞向卫国公,向镇西军请降!”
秦琅扭头,望向梁建方等将士们,“你们可答应拓跋赤辞的请降?”
众人沉默。
秦琅转回头,对拓跋赤辞不屑的道,“大家没听到,再来。”
如此三遍之后,梁建方才终于上前,“允降!”
“允降!”
诸将士咬牙切齿喊道。
党项羌的首领,在黄河岸边,跪地向数百镇西军骑士们跪地请降。
秦琅上前,伸出了。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秦琅却不是扶拓跋赤辞起来,而是拔刀,一刀割下了拓跋赤辞的左耳。
拓跋赤辞血流不止,秦琅将那只左耳扔向镇西军士们,“收存好这只左耳,记录斩拓跋羌首级一级。”
镇西军将士们齐声高呼,“记,斩拓跋羌贼,首级一级!”
拓跋赤辞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却只能含恨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任血流了满颈流面。
秦琼对着儿子摇了摇头,觉得这行为有些过份。
秦琅却扔掉那只耳朵后,转头便走,“阿爷,拓跋赤辞便交给你了,我不想让这老贼污了我们的眼睛。”
“何必呢?”
“当然有必要,为了那数千五星要塞下死去的将士,也为了黄河岸边岷州军战死的那上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