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秦琅便留在亲仁坊齐国公府中。
夜里,爆竹声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今年日子艰难,大家却越发放的爆竹多,好彻底爆去一年的晦气。
半夜时,爆竹声停了段时间。
但很快又全城响起爆竹之声。
“三郎,已经是贞观元年元旦了。”
玉箫搂着秦琅道,“你怎么没叫幼薇来服侍你?”
“想与你一起辞旧迎新,还有我们的孩子。”
简单一句话,说的玉箫激动不已,她一把推倒秦琅。
“干什么?”
“官人,我要。”
“不行,你肚子这么大,别伤到孩子。”
“轻点就没事的,快。”
玉箫如同被点燃了一样,双眼赤红,满面粉红。
秦琅不敢太过用力推她,最后只得半推半就的配合着。
一番折腾过后,她带着满足的笑意睡着了,秦琅却睡不着了。
一手枕着玉箫,一手枕着自己脑袋,睁大眼睛,听着窗外不时传来的爆竿声。
爆竹声声除旧岁,总把新桃换旧符,武德结束了,贞观来临了。
天未亮,秦琅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洗澡沐浴更衣,换上了朝服。
那边秦琼也已经准备好了,爷俩一起出门。
今天是正旦大朝会,得折腾一整天,其实这种大朝会就是一种仪式,很繁琐,但是皇帝和朝廷彰显礼仪必不可少的。
尤其今年还是改元第一年,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正旦大朝。
许多胡人藩使都是头一次见这位新天子。
阿黄拿来热乎的饺子。
装在食盒里还保着温,“抓紧吃一点,今天估计要饿肚子。”
今天的大朝会在太极宫举行,比李世民登基那天还要隆重盛大,其实相当于后世的大阅兵一样,也是在城门楼上举行,会有很多仪式,活动等等。
没几个时辰估计确实完不成。
大年初一的饺子确实不错,有牛肉馅的,也有韭菜馅的,还有虾仁馅的,秦琅一人吃了二十个。
长安街道上,一辆辆马车、一匹匹马汇集起来,灯火连绵,犹如火龙,直往太极宫而去。
天还未亮,但右金吾卫的巡骑和街铺武候们,都已经全副武装的上街值守了,各街角坊门口,都站着大队的巡逻人马,尽忠恪守。
看着这些昔日的手下,在这个寒夜里,都在铠甲外面罩有披风,里面也有夹袄,秦琅倒是还挺满意。
他之前费力为朝廷弄来的那些钱,倒是都发挥了作用,禁军们的待遇不错,装备也还好。
天忽然开始飘洒起雪花来,一片一片,犹如鹅毛。
“下雪好啊,贞观元旦,便下大雪,大雪兆丰年!”秦琅很高兴,冬天的时候,百姓畏雪又盼雪,畏雪是怕雪太大压垮房屋,天寒地冻难捱,但盼雪则是大雪能够冻死地里的虫子,尤其是今年秋有大蝗后,地里肯定有许多蝗卵,一场大雪能够冻死绝大多数的蝗卵。
而且雪大,明年雨水也足。
要是一冬无雪无大雪,明年肯定非旱即蝗的大灾年。
食盒里还剩下些饺子,秦琅给跨下的豹子头吃了几个,剩下的送给护卫的亲兵们,结果他们都说出门前已经吃过了。
最后秦琅也没勉强,全给豹子头吃了。
到达皇城前,还得排队等候宫门打开,好在可以进待漏院烤火等候。
今天不论是臣武将还是散官勋官,在京的都来了,大家不停的相互打着招呼。
牛进达、苏烈、李谨行等从幽州回来的几人,都挤到秦琅面前拜见。
从天未亮折腾到了午后,秦琅真有几分筋疲力尽的感觉,尤其是今天这雪还下个不停,飘飘洒洒的下了半天,雪积膝盖。
朝会上,秦琅跟着百官十九拜三舞蹈。
中书令奏各地献祥瑞,侍中奏各地贡物。
鸿胪寺又奏各藩使国书、贺表!
礼节繁复,而且十分严格,上至左右仆射,下至散勋官,都要依礼拜贺舞蹈山呼,一点也不能错。
这个上表那个进奏,都是各种场面话,比如哪哪地现白鹿啊,哪哪天降陨石等等,又或出现了什么神龟,什么嘉禾等等。
纯粹就是耗费时间,秦琅是不相信什么祥瑞的,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朝廷需要,搞点祥瑞什么的,好听嘛。
至于各国的使臣的国书贺表啊,其中真正来贺的又有几个,少不得还有些就是些胡商冒充使节的。
但这仪式不能少。
朝贺之间,还有太常寺的钟鼓奏乐。
折腾的肚子咕咕叫,终于等来了朝会结束,皇帝赐宴。
宴会上,皇帝给大臣们赐柏叶、御酒,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含义,但接到柏叶御酒的大臣们,都要赋诗以贺。
这倒难不得秦琅,找了两首比较应景的诗吟了,引的一片赞赏之声。
皇帝李世民也一直在殿中饮酒,一副君臣同乐的和谐景象,而那些衣着各式,长的奇奇怪怪的藩使们在陪,也衬托的大家越发明人样子。
今年的正旦赐宴上,增加了不少道新菜。
东坡肉、白斩鸡、烤鸭、火腿、腊肉、香肠,此外蔬菜也添了许多新鲜菜,莴苣、菠菜、包菜、洋葱
李世民换掉了大朝会上的衮冕,换上了通天冠、绛纱袍,红通通的如同一只大公鸡。
秦琅也按制穿着大朝礼服,不过他一门心思在酒肉上,天没亮折腾到这会,早饿的不行了。
不过他的貂蝉冠还是比较显眼的,年纪轻轻就紧挨着宰相们坐了。
不少藩使都在暗里询问这位的身份。
“天子婿!”有人道。
“皇帝第一宠臣!”
“这可不仅是帝婿宠臣这么简单,这位手段了得呢!”
还有人则暗里笑说这位不久前的风流绯闻,“姑侄通吃!”
秦琅吃饱喝足后,一会看看这些蛮夷,一会看看殿前的仪仗。
不得不说,大唐的大朝会仪仗那真是精神,个个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壮汉不说,且人家都是勋戚高官子弟,配上这锃亮的铠甲,威武的刺绣袍,还分成诸种颜色,拿着画戟、金瓜等各式礼器。
这些仪仗队在藩人面前确实展现了大唐的武功,如阅兵一样让人赞叹了。
一名宦官来到秦琅面前。
“陛下召翼国公上前。”
李世民今天非常高兴,喝的已经有几分醉意了,他笑着对秦琅招手,拉着秦琅的手与他同榻而坐。
“三郎啊,朕今天很高兴,非常高兴,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陛下,臣只是做了些份内之事而已。”
李世民很高兴,今天这种大场面,让他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天下之主。尤其是这四面八方的使节的朝贺,更让他开心,突厥颉利可汗派了执失思力来庆贺,突利也派了阿史那思摩来庆贺,就连西突厥的可汗也派使来贺。
还有高昌国、焉耆国,新罗、百济等国也纷纷来贺,就连高句丽这个东北小霸王,这次国王也派了王子亲自送上国书贺表贺礼。
人人都给面子,这让李世民很有面子。
“三郎啊,各国皆有进贡,我大唐得赏,这赏赐之事就交给你了,定不能失了礼数丢了面子。”
秦琅点头,“请陛下放心。”
转运司本就有市易之职,这进贡和赏赐其实本身就是一种官方朝贡贸易,秦琅哪会不懂。
“年后就要举行科举考试了,今年是贞观第一科,一定要办好了。朕之前说过让你做今科知贡举不会改变。”
皇帝一高兴,打算给秦琅加个官。
之前秦琅知贡举,毕竟还是崇贤馆学士,如今却只是转运使,于是李世民便道,“朕授你翰林院学士衔。”
翰林之名起于汉朝。
但这翰林学士,以前可没有过。
皇帝简单的说了几句,这翰林学士无定员,无品秩,说白了就是个虚衔。但李世民又说,转运司如今负责许多事务,职责重大,皇帝有些关于转运司这方面的事情,旨意不便于直接公开,中书舍人起草关于转运司的诏令,难以保密,有时也不易应对急需。
所以皇帝干脆任秦琅为这个翰林学士,以后有些事关转运司需要保密的诏令,就直接让他来起草。
“陛下,这不合制度吧?”
按李世民的这个想法,这翰林学士起草的诏令,其实就是中旨,是不通过中书省也不经门下省就直接发出执行的,理论上来说,这是不合法的诏令,官员们可拒绝执行的。
其实历朝历代,这种情况都有,有时皇帝亲笔诏令,或者由近臣草拟发出,这种也称内制,与朝廷中书舍人们起草的制书,制诰是完全不同的,中书舍人起草的制书,是完全通过合法程序的诏令。
不过在君主制度下,皇帝的中旨其实是难以避免的,就跟皇帝直接不经中书门下而封官,虽这种官被称为斜封官,但也一样大行其道。
说白了,李世民其实就是在进一步的增强皇权,削夺相权。
没有这翰林学士,其实也一样可以发中旨,但现在却要设一个翰林学士来草诏,那就说明李世民可能不仅是打算让翰林起草的诏令完全不经中书,也有可能以后慢慢的有些诏令也一样要交给中书门下省,实际上就等于是在慢慢的侵夺中书舍人草诏之权。
毕竟中书舍人是直属于中书令、中书侍郎的,而翰林学士明显就是天子私人了。
皇帝对于权力的渴望,果然非同一般啊,千方百计的就是想要抓权,连起草诏令这样的权力,都要插上一脚,争夺一些过来。
秦琅最终被皇帝在正旦大朝的赐宴上授封翰林学士承旨之职,这就是个斜封官,事前宰相、参政们毫不知情。
斜封官知内制,宰相们面色都不太好看,但因为这是在正旦赐宴之上皇帝钦宣,有着众多地方官和外国使节在,宰相们也不好反驳,于是乎就这样被皇帝算计了一把。
不过秦琅敏锐的感受到,殿中百官对他的目光并不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