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揣着雷|管炸|药上街一样, 到哪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炸他妈的。
若说雪莱是许愿诗人,那拜伦就是爆炸诗人了。
御剑的仙官们降低了飞行的高度, 小燕王起身,抓着行船的乌篷, 船头船尾的灵灯摇晃, 他抬起手, 俞星城看到他平日手腕上戴着的串珠,颈上的项圈与发尾的珠子,全都散开漂浮在空中, 金属珠子像是被停顿在空中的雨滴一样随意变换着形状, 绕着他游走。
他显然如临大敌。
裘百湖皱起了眉头,他紧紧捂住自己的手臂,似乎是能够感应到了什么。
俞星城紧张的看向他, 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打紧, 他右手提着刀, 也站起了身子。
雪莱写完了最后一句,合上了本子。
在这即将遭遇“神父”的场面下, 俞星城既紧张,又觉得充满希望, 她忍不住道:“写了一首不错的诗?”
雪莱微笑中透着点狡黠:“不怎么好。看来今天没什么灵感。我的诗歌没法许愿了,看来就要靠你们了。”
行船靠近了还在冒烟行驶的火车, 小燕王跳上火车车尾, 推开了门,俞星城也跟着跳下了船,小燕王抬手接住了她, 将她拽在身边:“你先别贸然往里走。其他人进来,北厂仙官御剑随车,空中支援。如果有不利的情况,先想办法掀了车顶。”
雪莱也跳了下来,他拔出手中刺剑,约七八人率先进入了车厢中。
这可不是俞星城以前在苏州附近乘坐的那种设施齐全的火车,而是货车。
最尾部的车厢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昏暗不堪,地上布满黏血,充斥恶臭,俞星城看到成排的铁笼子堆满了车厢……
雪莱手中的刺剑敲了敲笼子,没有血兽的吼叫,显然这里早已空了。
小燕王首当其冲,走在了最前方,俞星城看到他身边悬浮的那些金属珠子如同小行星带般,绕着他们旋转,保护着每一个人。
所有人放轻脚步,在往前走。
炽寰懒懒的吐着信子,一只爪子托着头,把自己搁在俞星城的肩膀上:“这味道真是恶心的老子连先汉时期吃的炙肉都给吐出来。到处都是那股古老不祥的气味,恨不得告诉全天下,它们都是些沤在粪里做旧的假古董。”
小燕王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炽寰跟小燕王最早的照面就是大打出手,如今能勉强忍着跟他在一条船上都不错了,小燕王想让他闭嘴,他恨不得立刻立马咬小燕王鼻子一口。
俞星城眼疾手快的用手捂住他脑袋,两手拢住,把他那句“日你舅”给闷在了手心里。
俞星城气笑了,轻声道:“……你知道他舅是谁吗,你就下的了手?”
炽寰脑袋还被她团在手里,蛇信子乱舔:“俞星城,你也向着这狗男人!要把老子闷死是不是——老子不干了,老子也要罢工……!”
俞星城松手,一只手点了点他嘴巴:“你先给我闭嘴一会儿。等事儿办完了,我回头一定给你个机会,让你见见他舅。”
炽寰哼哼两声,泄愤似的咬了她一口,倒也不重,又耀武扬威的游走到她肩膀上,紧紧闭着嘴瞪着小燕王。
往前走了两节车厢,都是这样的昏暗血腥,俞星城正疑惑着没有看到神父的踪迹,就走到了发生爆炸的车厢。
那节车厢的顶部已经被掀飞,连带前头车厢的一半都被炸毁。两个身穿奥斯曼服装的男子倒在地上,其中一个下半身都已经炸没了,显然已经死去了,另一个奄奄一息的靠着车壁,颤颤巍巍的喘着气。
雪莱连忙走上去,拍着他的脸道:“杰尔,你们怎么会……你还好吗?拜伦呢?!”
杰尔虚弱的抬起脸,看到了雪莱,一片死灰的脸上终于亮起了几分活气:“中士,你终于赶来了吗……对不起,爆炸是我引发的……我们还是没能……”他说话断断续续的,还是吃力的将手指向前面的车厢:“上尉去了那边……”
他放下手,面如金纸,只有喘的气了。雪莱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玻璃瓶子,里头装了些味道疑似鸦片的药剂,他抬手塞进了杰尔口中,伸手抚了一下他发顶:“……安息。”
那个小玻璃瓶中已经不剩下多少药丸,或许雪莱曾经给很多在伊斯坦布尔丧命的同僚,一人发过一颗了。
爆炸已经让车厢一片狼藉,俞星城从破开的车厢能看到外头遥遥飞行的仙官,他们似乎看到了前头车厢中的人和事,如临大敌。
小燕王先一步朝前头的车厢走去。
那辆车厢内部和后头截然不同,隔断门的玻璃都已经被炸碎,但还留着固定玻璃用的金属花纹框架,如果忽视被炸飞一半的车顶和满地的碎屑,这辆车厢堪称是豪华。
红色短绒地毯,金色扶手,玻璃壁灯与紫色流苏窗帘,还有镶嵌在地上的实木餐桌与天鹅绒沙发。
就在这辆车厢的尽头的沙发上。白色法袍的神父坐在那儿。
他长及胸口的披肩短衣,绣着繁复的金色花纹,一枚逆十字架就别在他领子下方。他双腿交叠,面前停留着一大团吸烟留下的灰烟,俞星城看不清他面容,只看到了带着圣戒的手指修长有力,夹着一支细细的卷烟,搭在沙发扶手上。
他夹着烟的那只手轻轻挥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哦,为我送行的人又多了几位。”
他手指着俞星城他们身边的角落,俞星城转过头去,这才看到拜伦瘫坐在他们身旁的地毯上。
拜伦穿着暗黄色的奥斯曼短上衣与宽裤子,头上换了一款花里胡哨的彩绸头巾,棕色卷发散乱。但更重要的是,他腰上扎着一柄边缘尖锐的十字架,血几乎洇透了他腰部的衣服,可他还是笑的轻快不羁,抬起手吃力行了个军礼:“雪莱中士,你成功的完成了你的任务,等回到伦敦,我亲自给你颁发‘搬救兵上士’军衔。”
雪莱看见他的模样,呼吸一滞,似乎差点骂出声。
拜伦看到了他手中的本子,大概知道雪莱又临时抱佛脚的写诗祈愿了。他吃痛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又笑道:“你写诗水平越来越差劲了啊。你回头好好练练,写首诗许愿让我当首相吧。”
若不是拜伦看起来确实伤的太惨,雪莱似乎要忍不住将那张写诗的纸撕下来,塞进他嘴里了。
西满神父道:“远道而来为我送行的朋友们,为何不坐下来好好聊聊呢。当然,我虽然称呼你们为朋友,我也做好了准备,接受任何人的恶意。我对他的反击,不过是为了自保。”
神西满父说着,从沙发上拿起一把手.枪,放在了眼前的桌子上:“他信奉枪,想要用枪伤害我。我信奉神,只能让上帝来惩戒他了。只是上帝爱世人,也不愿夺取他的性命啊。”
小燕王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还是挤过众人,走向了那位神父。
俞星城紧跟着走上去。她没有感受到任何灵力与魔法。只是看到了神父的沙发后,站着两个年轻人,他们颈上带着与肩同宽的八角金属笼子,面容被紧锁在笼子纵横的铁条里。他们穿着短马甲与长裤,外披法袍,脚腕上似乎还有镣铐,隐藏在裤腿下……
当俞星城走近,神父面前的灰烟散去,露出了他立体的五官与蓝色的双眸。他年纪大概四十,侧头时显露出极其优美的下颌曲线,一些轻微的皱纹如同地图上的路线,充满了风景与故事。
他的神情也并不像俞星城想象中那样伪善,反而是严厉、虔诚,满是责难与内省,如同深山修道院中常年于小禅房面壁的僧侣,或十四世纪湿壁画中拜会圣母的三博士。
俞星城率先坐在了他的对面,本来想要开口问的事情,竟然一时间张不开口。
西满神父的蓝眼睛凝视着她,探究着她,他目光似能穿透她的衣料般,凝视着她隐藏的胸口烙印。
亚瑟在他们身后,有些犹疑,就听到神父道:“亚瑟,我的孩子,什么阻碍了你的脚步?”
亚瑟努力定了定心,走过来道:“是旧日不必要的恐惧阻碍了我。神父,许久不见,你还是这样做事轰轰烈烈啊。”
西满神父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拜伦被雪莱扶了起来,他们二人艰难的落座在了后方的椅子上。神父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看着俞星城:“我没想到,我最介意的人,竟然主动来找我。你的气息,让埃及的古神们也忌惮,不过既然他们想办法封印了你的神力,那我便没有出手的必要了。”
俞星城发现,不由自主间,对话和大家的举动,全都被这位神父所支配。大家竟然就这样坐在了这位神父对面……多么不可思议。
而他就像是牧羊人一样,慈悲且严厉的注视着他们。
俞星城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力在与这种顺从做抵抗,她舌尖顶开唇齿,吃力的开口道:“你也忌惮我吗?”
西满神父似乎因为她开口的反问,而神态微微冷淡:“现今太多神被信仰所支配,但你身上的神力却并非如此。若说忌惮,自然也有……”
俞星城总觉得自己的思维就要被他的话语带跑,她强压下去,拔高音量道:“是吗?那你也是为了信仰,才来到这爱琴海东岸的奥斯曼帝国,来传播血兽病吗?那出现在城中的白毛怪物们,是你的门徒吗?”
俞星城一开口,周围众人也猛地神情一震,似乎清醒了几分。
西满神父轻易就回答了她的问题:“是,他们是我得意的门徒。毕竟能够成功保持人形与兽态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俞星城蹙眉,她正要开口问,就听到了亚瑟微微颤抖的声音:“所以,你又搞出了什么实验,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