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城:“呃……我不是故意的……”
炽寰连忙抬爪去接住那从空中坠落的好几截石剑, 石剑却落入他手中的瞬间,如同香灰般化作齑粉,随风吹开。
所有等待那位大人仙光闪耀、高调归来的人都懵了。
俞星城:艹, 完蛋!
她什么也没做啊!
这他妈不是神器么?她虽然没要求它金光大涨,神迹显灵, 但也不至于一碰就坏吧!
胖虎在她膝下, 更是惊得哆嗦起来。
他们都听说过, 那位大人的脾性,在传闻中是不一般的喜怒无常不容人。
所以,那位大人曾经用过的神兵, 若放置在仙府灵山上能够镇压邪祟, 滋养一方灵气,但如果除她以外的凡夫俗子哪怕用手指尖碰一下,那兵器就会立刻损毁甚至引起触碰者的自焚。
这俞星城没有自焚都说不定是因为这“枝言”放置几百年灵力淡化失效了……
可如今神器自毁, 也证明她根本就不是“那位大人”!
炽寰为了将枝言剑抢夺出来,以刚刚重伤痊愈的身体闯入苏州的灵刹, 给筋骨上增加了多少狰狞的新旧伤口, 全凭着一腔执念,才半死不活的强行抱出剑来。
那位大人用过的神兵, 散乱各地的有不少,他非挑中枝言剑, 听说是这把剑,对他来说有意义有感情。
可结果却是……
这位在两广会馆住了好几日的“那位大人”, 是假的。
炽寰声称要找那位大人已经十几年了。
两年前他说他见到了投胎后的她, 又惊又喜之下制定了这一系列计划。包括后续的召集众妖与群魔,甚至打算联合几大修真世家,北上反攻, 捉出怯昧,重固神权。
只要有那位大人恢复记忆与能力,哪怕恢复三成,他们就有了十成的胜算。众人听闻过那位大人的混蛋脾气与冷漠性格,还战战兢兢的生怕事后被那位大人虐杀。
当炽寰带她来到两广会所时,众妖欣喜于她的安静与温和,甚至还想外界不过都是传言。
现在看来,不是传言出了问题。
而是认错了人。
众妖忽然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像是进了传销组织。
谁说那位大人投胎了?
投胎了那还不天下震惊,各方寻找,怎么还轮得到他们这些边缘妖?
就是鳄姐和胖虎这种活了多少年的妖,连各朝各代皇宫大内都进出好多趟,都没见过那位大人,这样的好事儿,怎么可能轮到他们这群除了活得长也没什么丰功伟绩的妖身上了?!
妈的!
群妖心里大骂。
这种低级骗局跟——富商美娇妻重金求子、五百两资金就能打开南宋皇帝秘宝库,有什么区别?!
炽寰就算是百年前叱咤中原地带的妖皇,那也被挖过灵核扒皮抽筋一回了!他说不定早就神志不清,或者是恨怯昧小儿恨的脑子都瓦特了!
群妖内心几乎呕血。
两年在南直隶努力扩张经营,还印了宣传手册去各大妖小妖洞府前推销劝说,自费制作宣传物料,聚集开会设立企业文化,从地推到拉客、转化,好不容易凝聚这么一个国际化团队,哪点不是他们劳心劳力——
结果老板拿到融资的事儿都是假消息!
倒不是说老板是骗子,可老板明显是个脑子都不正常的傻子啊!
信了老板的他们,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怪不得各路年轻小妖看见他们的创业方向就嗤笑摇头,最后集结的全都是见过或了解当年妖皇炽寰的老东西。
炽老板自己这会儿也懵了。
俞星城捧着手里的剑柄,小心翼翼的缩着脖子,想要放回匣子中,刚一松手,那剑柄还没掉进匣中,也瞬间化作灰消失了。
她动作僵住了,清了清嗓子:“我都说了……我不是那个人,我在池州府生活了十六年了。”
炽寰瞪大眼睛死勾勾的盯着她。
瞳孔几乎成一条金线。
俞星城觉得周围群妖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说不怂是假的,她强行挺直脊背:“你这时候如果想要杀我就太混蛋了。我从来没说过什么,都是你先把我劫走,然后又逼我来参与你的这些事。”
群妖像是被忽悠着给骗子汇了三十万块钱的老头老太太,内心已经捶胸顿足,还强撑着脸面不愿丢人。
它们想对炽寰翻脸,但也怕炽寰发难,毕竟被挖了灵核的炽寰,他们也未必能打过。
就在此时,忽然从西侧天空,出现了一大批白衣飘飘的修士。
妖中有人高声道:“是南厂!”
南京朝廷的南缉仙厂?
听说跟北厂关系恶劣,而且负责的更多是整个南方地区的仙妖魔管制,属于那种不会出力,但会做官的类型。
胖虎身子一抖:“不、不只是南厂!炽寰大人,这股气息!有国师身边的人来了!”
国师?
正说着,空气中陡然一声清越的铃铛声,如金玉相撞,俞星城听在耳中,只觉得脑仁跟放进洗衣机里似的,站也站不稳,耳鸣头疼几乎要作呕。
群妖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顿时东倒西歪,面色惊恐,胖鸟青腰甚至哀鸣一声从空中坠下来。
炽寰却并没有看向国师随从与南缉仙厂的方向,而是忽然声如洪钟,怒喝道:“你是假的!你根本不是她——”
刚刚这么久他都好像在思考什么,这会儿却忽然反应过来了?
还是说他是喊给别人听的?
胖虎被国师随从的铃铛声与炽寰的怒吼震慑的一口血吐出来,俞星城也从他背上被甩脱,从半空中坠落,她惊叫一声,炽寰抬起右爪接住了她。
她重重摔落在炽寰掌心,后脑撞在他掌心的鳞片上,疼的眼前一黑,半天都没能撑着手爬起来。
炽寰赤金的瞳孔看向他右爪中孱弱的俞星城,鬃毛被风吹得狂舞,半晌开口道:“你什么都不是。”
俞星城扶着头艰难的坐起身来,就看到炽寰收起右爪,黑色的兽爪在她眼前合拢——
这是要捏死她?!
俞星城惊愕后,怒极反笑:“我他妈甚至都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你凭什么把我抢出来,一会儿说要我帮忙,一会儿又要杀我弃我!”
没人想成为你口中的“那个人”!
我就只是俞星城!
一个裹了小脚也想出来科考的逃家女孩!
一个穿越十几年才将人生刚刚走上正轨的凡人!
上一次她穿着喜服,惊惶的任人宰割。
上一次她就是个被人抢夺,被人救下的摆件。
可这一回不会是了!
俞星城后退半步,骤然拿起藏在裙下的特斯拉枪,她怒喝一声,对着已经合拢甚至朝她压来的兽爪猛然催动体内电流!
赶来的南厂仙官、国师随从与群妖,只看到炽寰右爪指缝中电光四射,仿佛他我这一枚球形闪电。
炽寰骤然痛叫一声,避之不及一般张开了右爪,他右爪中不断迸发出炫目闪电,朝他射去!
无数闪电窜动着,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扎入炽寰体内!
炽寰避之不及,身子麻痹,唯有头尾乱甩,布满黑甲的巨尾一扫,横倒大片屋舍!
国师随从惊愕,失声道:“谙雷符!”
南缉仙厂众人也被这光芒炫目的闪电震惊。
哪儿来的这样强的灵力?哪来的能够引雷催电的修真者?
难道跟前些时间南厂北厂都在调查的雷暴有关?!
百姓也看到了那黑蛟面前的闪电,自然也注意到黑蛟痛苦挣扎的模样,众人瞧不见俞星城,只喊道:“电母显灵了!”
众缉仙厂仙官甚至不敢靠近。
一声轻叱,那闪电的源头竟是个衣袂飘飘的少女,她的衣裙被炽寰的指甲划破,头发散乱,此刻双目怒火中烧几乎要迸出雷光来,额前碎发根根直立,雷光暴涨!
她持着诡异武器的瘦弱右手几乎要赤红烧焦,炽寰声音尖利,暴怒挣扎,皮肉竟隐隐泛出血色,怒号一声!
声浪滚滚,只让空中群妖与修士躲避不及,几乎被掀翻!
那少女亦受震动,吐出一大口鲜血被轰飞出去,飞速朝地面坠去,闪电也失了准头——
恰有雨云低低漂浮,那闪电竟然刺中了飘过的灰色云层,只见那云像是被点燃了内部似的,本就摩擦积蓄的电荷一瞬间被闪电激起,云层中隐隐现出雷光!
那积雨云带着闪闪雷光被风吹动到皇宫上空——
南缉仙厂的诸位仙官大叫一声不好,下一秒那云雨摩擦之中,电闪雷鸣!
几道雷骤然劈在皇宫之中!
而且南京紫禁城内的祭祀神灵的社稷坛正被雷暴击中,此刻甚至燃起火来!
啊啊啊!众仙官眼前一黑。
他们怕的就是所有的事情又被闹成“天怒人怨,民不聊生”造成的妖魔作祟,雷劈皇宫!
不怕最后妖魔逃窜,怕的是留下舆论把柄!
本朝的一大特色是实事永远赶不上舆论重要。实事没办好,总有办法解释糊弄过去这一关,但舆论一旦爆发,必定会引发上层下层之间疯狂推卸责任的弹劾与攻讦。
就光是这妖魔闹事,南京紫禁城社稷坛被雷劈,就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上书,多少人被免职——
这一个多事之秋,今年年前要被清算的绝对不止吕阁老一人了。
小燕王站在青鸟甲板上,显然看到听到了一切。
他本有些半信半疑。
但那女孩确实没能拿起枝言剑。
而且炽寰近距离的声浪,绝对会让她五脏受损,她此刻从如此高空坠下去,炽寰连救她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真的不在乎她的命啊。
小燕王看着俞星城的身影坠落。
说实在的,他也不太在乎。
小燕王有些失望。
那女孩没拿起枝言剑,国师派随从出面,这事儿酝酿不成他想看的那出大戏了。
他打了个唿哨,肥雀飞来,他从甲板边沿跳下去,骑着那肥雀朝南京皇宫去了。
炽寰显然被谙雷伤的一时动作艰难,半个蛟身在空中抽搐。空气中又回荡起铃铛声,国师随从裹着青色麻袍,漂浮在空中,单手执铃。
南缉仙厂的修士冲向空中的群妖,脑子里想的不是抓妖降魔,想的都是回头要怎么和上峰对口风推卸这责任。
众妖亦是,有妖内心大呼上当,看情形不好想逃;有妖却恨着南缉仙厂,只想这会儿多杀几个仙官解恨。
空中一片混乱,各方斗法,电闪雷鸣,火光与灵力乱撞!
但俞星城却不知道。
她被炽寰的声浪撞得几乎意识不清,在高空中急速坠落,却紧紧捏着手中的自制的“特斯拉枪”死不松手。
什么都不如自己和自己的武器可靠。
她不需要别人送上来的神器,她不想要别人捧出来的地位。
她如果想要活,想要别任人宰割,只有握紧自己的武器!
俞星城艰难的睁开眼,眼前竟然是距离不到百米的深绿色湖水,她要在这种高速摔下来,拍在水面上怕是和拍在水泥地上没区别!
俞星城强行提起灵气环绕全身,抱住脑袋,把特斯拉枪揣在怀里,尽力保护自己。
她的灵力不够强大,必须要在即将撞上的那一刻用处几乎全部的灵力来自保——
她盯着越来越近的水面。
每一次,她遇到危险都没有人能真的保护她。
她必须保护自己。
必须!
下一眨眼间,水面就在眼前,俞星城周身陡然爆发灵力,护住自己!
但强大的冲击力仍然让俞星城挡在前头的左臂咔嚓一声响,这在剧烈的撞击下,她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似的。
她掉入水中。
还在往水深处掉落。
不、不行,她不能昏过去。
她如果这样昏迷,会被溺死的。
她要游。游到岸上去。
她要挥动手臂,她要蹬动剧痛的腿。
俞星城左手手腕处骨折,她用手臂夹着特斯拉枪,之前过度放电后快被烫到蜕皮的手拼命的往前划,耳朵里只有水声,直到她感觉自己的手拨到淤泥,手按在淤泥中朝岸上爬去。
她浑身是水,跪倒在岸边大口喘气,半晌才跌跌撞撞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