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电话铃声响了。西蒙失踪两周之后,英格兰斯卡伯勒市有名警觉的警员注意到一辆蓝色的福特护卫者车,就停在一个家庭旅馆外,车牌号相符。凌晨2点15分,这个消息传到约克郡,值班警长拨通了韦尔·丘吉尔家里的电话,内心不禁涌起一丝恶作剧般的快意。当听到接电话的不是新来的侦缉总督察,而是一个年轻女人倦慵的声音时,值班警长好像中了大奖一样,别提有多高兴了。
“喂……什么事?”
“这里是富尔福德警察局,女士。请问丘吉尔总督察在吗?”
“谁?”
“侦缉总督察韦尔·丘吉尔,女士。我有急事找他。”
“噢,你是说韦尔?他在……上帝……找你的。”
“喂?谁啊?”
“丘吉尔总督察吗?”
“我是。”值班警长听到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一个声音:别太长,韦尔。待会吃饭的时候他要告诉他的朋友,他甚至能想象出大家狂笑的样子。“丘吉尔总督察很长吗,队长?她说没说——到底有多长?”
“我是值班警长奇瑟姆,长官。非常抱歉打扰你,斯卡伯勒市发现了西蒙·纽比名下的那辆车——是辆蓝色福特护卫者吧?”
“没错。我马上过去。他们抓到人了吗?”
“没有,长官。他们正在监视那辆车。”
“很好。把电话转到罪案调查办公室,好吗?我需要有人和我一起马上去斯卡伯勒市。”
“是,长官。”奇瑟姆警长转接了电话,朝刚给他买了杯咖啡的巴罗斯警员咧着嘴笑。
“小子,你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后,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长官?”
“一个敬业的警探得随时待命。”巴罗斯眨眨眼,得意地喝着咖啡。
将近凌晨4点时,丘吉尔和哈瑞比来到斯卡伯勒市,这里刮着风,沿着滨海路,一波波海浪不断拍击着海岸。那辆蓝色护卫者停在一座楼外,这座建筑名叫“海景别墅”,年头很长了,外墙已经开始脱落。街上冷冷清清,只能见到来往的送奶车和几只飞翔的海鸥,风吹之下,羽毛显得很凌乱。
侦缉警长康罗伊在街的一头等着他们,这条街的另一头也有辆警车。“我们查问过了,长官,你要找的人在7号房间。侦缉警员莱恩正去女房东那里拿房门钥匙。”
“好。派有穿制服的警员到房子后面,我们进去。”
3分钟以后,他们四人踏着严重磨损的地毯,咚咚地走上楼梯,有个老人正蹒跚着走向楼梯平台处的卫生间,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在7号房间内,躺着一个年轻人,安静地睡着。丘吉尔拿出照片靠近枕头与那个人比对。确切无疑。正是照片上的人。丘吉尔抓住年轻人的肩膀,粗暴地把他摇醒,对方一下子惊醒了。
“西蒙·纽比,你因与贾斯敏·赫斯特谋杀案有关而被捕。你可以保持沉默。但如果你在被问及将来作为你庭审抗辩依据的问题时保持沉默,则可能对你的辩护产生不利影响。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作为呈堂证供。”
“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
“好了,小子,我们回约克。”
身着睡裤和外套的西蒙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就被戴上手铐,按进警车里。哈瑞·伊斯比和西蒙一起在车上待着,与此同时,丘吉尔和另外两名警员正在搜查他的房间并把他的衣服装进证物袋里。
“到底怎么回事?”西蒙绝望地问道。
“你被捕了,孩子,你没听见吗?你涉嫌谋杀贾斯敏·赫斯特。”
“涉嫌什么?贾斯敏?你疯了吗?”
“疯的不是我,小子。我们认为你杀害了贾斯敏·赫斯特。”
“你是说贾斯敏死了?在哪儿死的?怎么死的?”
“这该轮到你告诉我,小子。”这个男孩儿被彻底吓懵了,西蒙烦躁不安地扭动身子想挣脱,但双手被反铐在背后,车上的安全带把他牢牢地固定在位子上。
“她怎么可能死了呢?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哈瑞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微笑,感到很满意。那如同困兽般的眼神、眼泪、绝望的挣扎,他见得太多了。这也许意味着这个人是有罪的,也可能是清白的——多数情况下是由于极度的恐慌引起的。哈瑞静静地看着西蒙挣扎,一句话也不说。
丘吉尔出来了,手里拎着两包衣服,把它们扔到了车子的行李箱里,然后打开后门,脸上挂着凶猛而得意的微笑,扫视着西蒙。“抓到你了!”
“我没杀贾斯敏·赫斯特。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哪?”
“去约克,孩子。记住你说的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挪过去一点。”
“可贾斯敏是怎么死的?看在耶稣的份上,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哈瑞开着车,丘吉尔则仔细打量着他的犯人,西蒙看上去一团糟,胡子拉碴,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睁大的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愤怒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丘吉尔还可以看到他发达的肌肉紧绷着。以西蒙健壮的体格,足以制服任何一个姑娘,不管这个姑娘有多高多壮。
“你们不能就这样突然闯进我的房间,然后告诉我贾斯敏死了,天哪!这不是真的!”
“你最后一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警方本不该在车上讯问嫌疑人,但如果这年轻人自己要说,他们也不能堵住他的嘴。
“我已经好几天——几个星期——没见到贾斯敏了。发生什么事——她怎么死的?”
“她被强奸,有人用刀割断了她的喉咙。”
“噢,不会吧。”这种直白的陈述似乎震惊了西蒙,愤怒和惊恐顿时化成了悲伤。西蒙侧身蜷缩在座椅上,开始抽泣。丘吉尔知道,如果这个反应发生在一个正常人身上,或许说明这个人是无辜的,但以他的经验,强奸犯和杀人犯都不是正常人。他们只是看上去正常的一类人,实际上他们的情感神经全都搭错了。杀人犯完全可能因他施加的伤害而哭泣,或者出于懊悔,或是因为患有精神分裂症,又或者因为自己的罪行暴露而自怜。反正重要的是证据。
“我看到那个女孩的尸体时,都忍不住吐了,”哈瑞说。“像你这样的人应该被绞死,慢慢绞死。”
“我没杀她!”西蒙突然发作,车子也随之晃了一下。“所以,闭上你的臭嘴!”
“打住,哈瑞,”丘吉尔命令道。“到警局再审问。”
“遵命。”
一路上西蒙多次申明自己是清白的,但看到丘吉尔没任何反应,他也就不再说话了。他们刚进约克郡,西蒙问道:“你们现在要干什么?”
“先把你关起来,然后拘留警长会给你提供一份早餐,接着我们会正式讯问,全程录音。”
“我可以请律师,对吧?”
“你想请的话,我就打电话给值班的事务律师。”
“不。我母亲是大律师,她知道哪个律师最好。我要给她打电话。”
丘吉尔叹口气。“好吧,随你便。但你要说实话,孩子。那是我给你的忠告。”
萨拉和艾米丽很少一起吃早饭;通常都是两人急匆匆地各吃各的。如今经过前几天的打击,两人都想趁机修补彼此之间的关系。考虑到萨拉的感受,艾米丽打开收音机收听流行音乐台时把声音调得比平常小声;萨拉也克制住自己,没有像以往那样直接把收音机关掉。
“你最担心哪门考试?”萨拉试探着问艾米丽。
艾米丽皱了下眉,萨拉以为她不会回答了,但艾米丽认真想了一下。“我觉着是历史。”
“为什么?”
“要记住的内容太多了,比别的课程多多了;出的问答题也稀奇古怪的,不知道该怎么答。老是‘阿道夫·希特勒的这幅漫画证明什么’之类的东西。”
“我能帮什么忙吗?”
“妈,还是我自己来比较好,真的。我们只可能吵架。”
“噢,也许拉里比较熟悉历史。你今天去找他吗?”
艾米丽点点头,这时电话铃响了。艾米丽站起身,手里拿着吐司片。“我打赌一定是拉里。喂?哦,西蒙!上帝,你在哪儿?对,她在。”
在把电话递过去的时候,艾米丽注意到她母亲好像受到什么打击似的,身体晃了一下,看上去很无力的样子;不过萨拉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既快又彻底,就像变了一个人,声音也变得干脆、尖锐、有条不紊。
“是。好的。我马上叫人过去。人没到之前,你跟谁都别说话。明白吗?只说你的事务律师很快就到,在与律师交谈之前不能回答任何问题。你有权吃东西和休息,并得到良好的待遇,如果没得到的话,你可以求见拘留警长。就说如果他们不好好待你,你就投诉。还有西蒙——我也会过去的。”
露西·帕森斯进入警察局时,没看到记者,这让她放了心。但这只是时间问题,记者很快就会闻讯赶到。露西的委托人很少出身于中产家庭,在约克这么个小城市,一旦有中产阶级遭到指控,社会环境必然将当事人置于始料未及的难堪境地。《晚报》将如获至宝——当地一大律师的儿子被控谋杀啦!法律圈里的人们肯定会把这件事说上几个月;萨拉的职业生涯或许就毁了。
“什么事,女士?”负责接待的年轻警员正在读《太阳报》,他很不情愿地抬起头招呼。
“我是事务律师。我有个委托人被关在这里,西蒙·纽比先生。”
点明“先生”二字是很重要的。尽管有《警察与刑事证据法》的保障,拘留期间嫌疑人还是被剥夺了自由和尊严,有时甚至还有身上的衣服,而她的职责就是尽力把这些都争取回来。
“好的,女士,请稍候。”
“我要马上见到负责此案的警官。我的委托人面临谋杀指控,年轻人;我不想干坐在这里,像块儿木头似的。”
“我不知道……”警员瞄了她一眼。“我试试看……”
露西的脸上掠过淡淡的笑容,她现在对年轻男性有种特别的影响力。赛文德拉曾经很不友好地告诉她,说露西让他们回想起自己儿时被母亲训练使用尿盆的情景。虽然这个评价不那么令人受用,但露西的这个特质能不时地派上用场。露西是个健硕的女人,多年前就不再刻意节食、穿紧身衣了。为了遮掩自己肥壮的身体,她穿着又长又肥的黑色裙子,白衬衫外面套着宽松的夹克,夹克上面有很多口袋,非常实用。她穿着马丁医生式的靴子,这还是从她十几岁儿子那儿学来的时尚,这种靴子令她的双脚舒适、放松。当发现白头发时,露西便干脆把头发全染成了白的,作为自己追求时尚的反衰老宣言。如果她手里拿的是塑料袋,而不是印着姓名缩写字母的公文包,人们很容易把她当成街上的流浪者。
那个警员把韦尔·丘吉尔叫来了,丘吉尔向她伸出手。
“帕森斯夫人是吧?我是逮捕西蒙·纽比的警官。”
露西点点头,没有理会他伸出的手。“我要立刻见他。另外我还需要拘留文件。”
“没问题。”丘吉尔带露西进入一间屋子,屋里的桌子被固定在地板上,旁边摆放着两把椅子,还有一盏吱吱作响的氖灯。西蒙进来了,一个高大、魁梧的年轻人,有着淡褐色的眼睛,这让露西不由自主地想到他的母亲。西蒙一脸茫然,显得怏怏不乐又桀骜不驯。
“我母亲叫你来的?”
“没错。她在外面等着。你母亲和我经常拍档。”
“哦,你可得有些本事,想办法把我从这里弄出去。”
“我会尽力而为的。”露西谨慎地微笑。
“你要知道,我没杀贾斯敏。”
“这很重要。我站在你这边,西蒙。这是我来这儿的原因。”
“太好了,别人都跟我作对。他们都不相信我说的话。”
“到目前为止你都跟警察说了什么?”
“说我好几周都没见过贾斯敏了。”
露西皱了下眉。“你母亲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贾斯敏被杀的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你跟贾斯敏在屋外争吵。”
“噢,上帝。”西蒙一屁股坐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邻居看到你了,是个老头儿。”露西从公文包里抽出便签簿。“你最好实话实说,西蒙。我需要知道全部事实,不然我没法儿帮你。咱们从头开始,怎么样?告诉我你和贾斯敏之间发生的所有的事。”
听到这话,西蒙很不高兴,他转过脸,对着墙。这种反应,露西以前遇到过无数次,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迹象。
“你有必要知道那些事吗?”
露西柔声说:“贾斯敏死了,西蒙,我如果要帮你,就必须知道这些事才行。告诉我好吗?西蒙?”
西蒙一脸不高兴,沉默了很久之后叹了口气,倾身向前,开始讲述那些往事。
“好啦。现在是上午11点1刻,”丘吉尔说,意味深长地瞪了露西一眼,因为问讯被露西耽搁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我们在约克郡富尔福德警察局。在场的有西蒙·纽比、他的事务律师露西·帕森斯夫人、侦缉总督察韦尔·丘吉尔以及侦缉督察哈瑞·伊斯比。此次问讯将会录音,纽比先生的法定代理人将得到录音副本。现在,西蒙。我重申一下注意事项……”
丘吉尔说话的时候,西蒙有意回避他的眼光。西蒙看上去精神疲惫、紧张不安,丘吉尔心想,这说明西蒙有罪,确凿无疑。
“好吧。首先向你出示警方的记录,上面是你在车里说过的内容。如果你对这个记录没有异议,就在下面签上你的名字。”丘吉尔把一张纸递过来。
5月31日星期一,凌晨3点45分,约克郡警察局侦缉总督察韦尔·丘吉尔,与约克郡警察局侦缉警员哈瑞·伊斯比、斯卡伯勒市警察局侦缉督察康罗伊和侦缉警员莱恩一起进入斯卡伯勒市惠顿街海景别墅7号房间,当时西蒙·纽比在该房间内睡觉。总督察丘吉尔叫醒纽比先生并告知他因涉嫌谋杀贾斯敏·赫斯特而被捕,同时提醒他:他可以保持沉默。但如果他在被问及将来作为其庭审抗辩依据的问题时保持沉默,则可能不利于他的辩护。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作为呈堂证供。然后,纽比先生被押解到警车上,警车随后从斯卡伯勒市驶向约克郡。
在被告知法律权利后,纽比先生声称他没有杀害贾斯敏·赫斯特,称自己有数星期未见过贾斯敏·赫斯特,并多次重复了这一说法。
丘吉尔把笔递给西蒙。“给你。如果没有异议,就在下面签名。”
“不,等等……”这些话让西蒙很害怕。“不,我没说过那样的话。”
“你是这么说的,小子。我听得清清楚楚——我们两个都听到了。你说了好几遍。”
西蒙惶恐地转向露西。“我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我……”
“丘吉尔先生,你在车上审问了我的委托人?”
“没有,帕森斯夫人,我们当然没有。这是在我们告知他的权利之后,西蒙主动说的。”丘吉尔不屑地瞥了露西一眼,然后继续紧盯住西蒙。“你告诉我们,你没杀贾斯敏,你有几个星期没见过她了。那都是你亲口说的,西蒙。你现在要推翻这一说法吗?”
“不。是的。是的,这不是真的。”
“哪部分不是真的?”丘吉尔温和地问道。“你没杀贾斯敏的那部分?”
“不!当然不是那部分。”西蒙双手捂着脸,不知所措。“我……我见过她。”
“什么时候?”
“我去斯卡伯勒的前一天。”
“上周五晚上?”
“对。”西蒙看了露西一眼。“你跟他说。”
“在我们继续之前,总督察,”露西打断他们。“我的委托人要做出一项声明。”她把一张纸递到桌子对面。“这是他几分钟之前写的。我觉着这能帮助解释一些事情。”
韦尔·丘吉尔拿起那张纸,大声宣读。
“我一年前认识了贾斯敏·赫斯特,并深深地爱上了她。去年10月份,她搬来布拉默姆大街23号和我同居,一直住到今年3月份她离开了我。她说厌倦了我,并且有了新的男朋友,叫大卫·布罗迪,他们俩住在斯蒂林弗利特路8a号。我曾去过那里一次,请求贾斯敏回到我身边,但她没答应。打那以后我又见过贾斯敏几次,但见面时间都很短。5月13日,星期四,我在河边碰到贾斯敏·赫斯特,然后一起回到我的住处吃饭。我让贾斯敏回来和我同住,但她不肯,我们大吵了一架,然后她就离开了。她走后,我心里很烦,就决定到斯卡伯勒散散心,想办法忘掉她。我当晚开车到了斯卡伯勒市,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今早警察逮捕我时,我才知道贾斯敏已经死了。我没杀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西蒙·纽比。”
丘吉尔看着哈瑞,然后大笑起来。“你在车里说的可不是这样,对吧?”
“不是,哦,我太害怕了。你们告诉我之后,我才知道她死了。你让我说什么好?”
“说真相啊,小子。”
“我现在说了啊。就这些,都写在这张纸上了。”
“好啦,如果你们没有证据指证我的委托人,”露西说,“那我要请你们撤销这个错误的指控,立即释放他。”
“哦,想得美!”丘吉尔把一个塑料证物袋放到桌上。里面装着一双沾着泥的运动鞋。“这么说吧,我们确实有证据,帕森斯夫人。”丘吉尔一字一句地说着,目的是让录音机清晰地录下他说的每一个字。“我正向纽比先生展示一双男鞋,耐克牌运动鞋,44码。你认识这双鞋吗,西蒙?”
“不认识。”
“这双鞋是在你家里找到的。是你的鞋,对吧。”
西蒙耸耸肩。“也许吧。穿这种运动鞋的人多了去了。”
“可这双鞋是在你家里找到的,而且上面粘着的泥和草与贾斯敏尸体附近的泥和草很相似。那里的鞋印看上去也跟这双鞋符合。”
“那又怎样?我说过了,穿这种鞋的人不计其数。”
“上面的粘着的泥和草又怎么解释?”
“我经常跑步。这种鞋就用来跑步的。”
“是的,没错。”丘吉尔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西蒙。“那上面的血迹呢?”
“什么血迹?”西蒙脸色煞白。“在哪儿?”
丘吉尔指了指左脚那只鞋带和鞋尖之间的位置,上面有几处暗褐色斑点。然后,他把鞋翻转过来,用笔指了指鞋底上的凹槽。“这里,还有这里。血点儿不大,但足以让你坐很多年牢,小子。因为法医已经化验了这些血迹,它们都是AB型RH阴性血,也就是贾斯敏·赫斯特的血型。这是贾斯敏的血,西蒙,对不对?你杀她的时候沾上的。”
“可我没有杀她!”西蒙躬身要站起来,大声喊叫着。“把鞋给我!那不是我的鞋!”
丘吉尔把鞋从西蒙眼前拿开,微笑着。“这就是你的鞋,西蒙。凶手穿的就是这双鞋,而且是在你家卧室里发现的,上面还有贾斯敏的血迹。在你家还住着其他人吗?”
“没有别人。”西蒙慢慢坐下。
“有别人把运动鞋放在那儿吗?”
“没有,不过……”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丘吉尔拿出另一个证物袋。“我向纽比先生展示一把黑柄面包刀。我们还在你的房子里找到了这个。这是你的吗?”
“不是。我怎么知道?”
“上面有指纹,西蒙。我们随后会拿你的指纹来比对的。”丘吉尔停了一下,享受着这一刻,眼睛直视着西蒙和他那个沉默的律师。“这把刀上也有贾斯敏的血迹!”
“不可能有!你在撒谎!你看,刀刃上很干净!”
“我没说是在刀刃上,对吧?毫无疑问,你杀了贾斯敏之后把刀擦洗干净了,以为这样就不留痕迹了。但精明的法医检查了这把刀,在刀刃和刀把接缝处发现了血迹,跟贾思敏血型一致,都是AB型RH阴性,这是你割她喉咙时留下的。”
“我没有!你敢再说,你这个杂种……”西蒙又一次站起来,但露西把手按在他胳膊上,看到西蒙坐下,露西松了一口气。
“听他们说,西蒙,”露西说。“如果你不想回答,就不必开口。”
“但那不可能是贾斯敏的血!我没有杀她,我说了!”
“随你怎么说吧。”丘吉尔傲慢地微笑着。“听说过基因吗,西蒙?我们已经把血样送去做基因检测了,是不是贾斯敏的血,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那么,结果肯定不是她的。”
“是吗?我们走着瞧吧。你也没有强奸她,对吗?”
“什么?当然没有。”
丘吉尔冷酷而残忍地一笑,“这么说,你愿意提供基因检测样本,对吧?”
露西感到身上冒出了冷汗。“我需要再次征询一下我委托人的意见……”她支支吾吾地说。但丘吉尔打断了露西。“再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首先让我告诉你的委托人我们为什么需要取样,好吗?听着,西蒙,杀死贾斯敏的那个人——那个人穿着运动鞋并且用那把刀子——不止杀了贾斯敏,而且先强奸了她。在实施强奸的时候,留下了体液,这能帮助我们找到并确认凶手的身份。因此,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需要从你身上取样做基因检测,然后与凶手留在贾斯敏身上的体液基因进行比对。如果你是无辜的,也能通过这种方式得到证实。但如果不是……”
韦尔·丘吉尔不再说话,屋里死一般的安静,凝聚着紧张的气氛。西蒙双手抱头,无声地哭泣着。丘吉尔打破沉默,压低的声音中透出无情。“我们要从你嘴里取样并拔几根头发,不会疼的。但我必须警告你,如果你拒绝主动提供,我可以强制取样。你明白吗?”
西蒙点点头,还在哭。问讯只持续了10分钟,但丘吉尔很肯定,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充分打击到西蒙了。如果这孩子认罪的话,现在正是时候。
西蒙小声咕哝了一句,丘吉尔没听清。“你说什么,小子?”
西蒙抬起头,泪痕满面。“我说精液应该是我的!”
“你的?”这就对啦!丘吉尔想道。终于认罪了!
“西蒙,等等。”露西碰碰他的手,但西蒙没理会,直盯着丘吉尔。
“没错。我就是这么说的。”
丘吉尔极力抑制着内心奔涌的狂喜。
“好吧。真愿意跟我说是吗,小伙子?”
“是的。是的,我是要说。”
露西不由得想:西蒙要给自己定罪了。如果他执意认罪,我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但是,我该怎么告诉萨拉,她还在外面等着消息呢?
露西出来的时候,一脸倦容,虽然看上去精疲力竭,但斗志和坚韧的精神还在。
“情况怎么样?我能见他吗?”萨拉急切地问道。
“不行。警察不会让你见他的,萨拉。很抱歉。他已被指控并送往赫尔监狱羁押。你可以去那儿看望他。”
“可是……被指控?那么他们认定是他干的?”
“显然是这样。”露西看着她的好友,心想:大律师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但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成功的律师,而是个母亲,正焦急地盼着儿子的消息。她轻轻抓住萨拉的胳膊。
“来吧,到外面说会容易些。到我车里说吧。”
坐进车里后,露西慢慢地讲述着证据。首先是鞋印、耐克运动鞋,然后是刀子和上面的血滴。“AB型RH阴性血。那是西蒙的血型吗?他或许不小心割伤了自己。”
“我想不是。我记得他是O型血,跟我一样。我打电话给医生确认一下。”
“反正他们已经送血样去做基因检测了,是不是都会有个确切说法。但那还不是最糟糕的。”露西很沮丧地看着萨拉。“关键是精液,这也是我们谈的最多的。”
“什么?你是说贾斯敏被强奸了?”
露西点点头。“你不知道吗?”
萨拉摇摇头,咕哝着说:“不。不,警察从来没告诉我这个。可能是要让我宽心吧。上帝啊!还有完没完哪?”
“很抱歉,萨拉。我以为你知道。”
“没关系,反正迟早也会知道。警方怎么说?说西蒙强奸了贾斯敏吗?”
“未必。当然,他们取了西蒙的血样做基因检测。但西蒙帮了自己一把,感谢上帝。”
“什么意思?他怎么帮了自己一把?”
露西的嘴角上闪现着不易察觉的微笑,这令萨拉吃惊不小。
露西笑了——这咯咯的笑声柔和,并含有感激上苍的意味,那天,这笑声给了萨拉一丝希望的曙光。
“你真应该看看那个督察的表情!他很确信西蒙会认罪,连我都这样认为了,真的。西蒙说那精液是他的——我没能阻止他,当时心想完啦,都结束了,其实并没有完。因为西蒙说自己和贾斯敏那天下午做过爱,就在他家里。不是强奸,只是做爱。按他的说法,贾斯敏来他家就为这个——那是她想要的。而且这也不是头一次——显然,自从她甩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她又回去过好几次。你觉得这可能吗?”
露西瞅瞅萨拉,马上意识到不该这样问。作为西蒙的母亲,她能说什么呢,无非是……“事实上,这有可能。西蒙以前就告诉过我,说自己完全被贾斯敏迷住了,而且……哦,贾斯敏已经死了,我不应该这么说一个死去的人,但贾斯敏确实是把西蒙玩弄于股掌之中。她喜欢玩弄西蒙,或许贾斯敏也是这么对待她的新任男友的。”
“噢,这样就好,他所说的话至少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机会。有点儿麻烦的是,他们仍然坚称贾斯敏被强奸过。”
“警方如何证明呢?”
“据年轻的温斯顿说,阴道有擦伤。警察反复纠缠这一点——像什么,西蒙如何解释擦伤?他们做爱时西蒙是否喜欢弄伤贾斯敏?西蒙所说的做爱是否等于强奸?警方不停追问,直到我说他们在骚扰我的委托人才打住。他们真让人无法忍受。”
“我见识过。但西蒙承认强奸了吗?”
“没有。在这点上他说的很清楚,我认为西蒙不会改口的。”
“当然,如果他说的是实情,贾斯敏是后来被别人强奸了的话,基因也该检测出真正强奸犯的精液。在这种情形下,按照西蒙现在的说法,我敢说你儿子应该是清白的。”
“是啊。也许。假如……希望血迹不是贾斯敏·赫斯特的。”萨拉有些发抖,她长吸了一口气。“这么说,我们只能等了。”
露西微笑着,轻轻抚着萨拉的肩膀。“什么时候不是这样?”
“这次总归是不同的,露西。可以说和以前完全不同。因为以前出事的是别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