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的宴会对桑希尔夫人来说是非常难忘的。从另一方面讲,她丈夫是在工作。他坐在长桌旁,有人主动搭话时,就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大部分时间是在认真聆听其他客人讲话。今晚有几个外国客人,桑希尔知道有价值的情报往往源于非同寻常的渠道,甚至就在白宫的宴会上。他不能肯定那些外国客人是否知道他是中央情报局的人。这一点确实不是众所周知的。明天上午《华盛顿邮报》上刊登的客人名单只会说明他们是罗伯特·桑希尔先生和夫人。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发出宴会的邀请并不是因为桑希尔在情报局的地位。在首都这座城市,谁被邀请到白宫参加诸如此类的盛大活动,为什么被邀请都是最大的谜团。然而,向桑希尔夫妇发出邀请是因为他妻子为哥伦比亚特区的穷人所做的广为人知的慈善工作——一项第一夫人本人也尽心尽力的慈善事业。桑希尔也不得不承认他妻子热爱这项事业。当然是在她不去乡村俱乐部的时候。
驱车回家的路上是平淡无奇的;夫妻俩谈论着琐碎的事情,而大部分时间桑希尔的思绪都集中在霍华德·康斯坦丁诺普尔打来的电话上。桑希尔的人员损失对他来说无论在个人方面还是职业方面都是一个打击。他多年来与他们一起工作。三个人为何全部被杀他是无法理解的。眼下他已派人到南卡罗来纳尽量查个水落石出。
他没有从康斯坦丁诺普尔那里听到进一步的情况。那个人是否逃走了还不得而知。但是费思和布坎南死了。另一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雷诺兹也死了。至少他差不多确信他们都死了。报纸上没有关于外班克斯富人居住区海滨别墅至少有六具尸体的新闻报道尤其令人心烦。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但什么消息也没有。可能是调查局干的,以掩盖正在迅速形成的公共关系方面的噩梦。对,他可以看到他们在这样做。不幸的是,如果没有康斯坦丁诺普尔,他就失去了安插在调查局的耳目。对此,他不得不马上再做些工作。培养新的鼹鼠是需要时间的,然而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好吧,永远也不会追查到他这里。他的三个行动队员掩藏得很深,即使当局非常幸运,也只能揭开表面,然后他们就什么也找不到了。这三个人死得英勇。听到他们身亡的消息后,他和他的同事为缅怀他们在地下室里为他们干了杯。
还有一个令人心烦又尚未解决的问题:李·亚当斯。他骑着摩托车逃走了,大概是去了夏洛茨维尔以确定他女儿是否安全。他绝对没有到夏洛茨维尔,这一点桑希尔是十分清楚的。那么他去哪里了?他是否又回去杀了桑希尔的人?然而一个人要杀掉三个人是不可思议的。但是康斯坦丁诺普尔在电话中没有提到亚当斯。
车继续朝前行驶,桑希尔可没有今晚开始时那么信心十足了。他必须小心谨慎地关注形势的发展。也许家里有什么消息在等着他。
车在自家的车道停下时,桑希尔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很晚了,他还要早起。他要在拉斯蒂·沃德的委员会作证。他终于找到了参议员想要的答案,也就是说,他准备抛出一堆屁话,在他讲完之后,整个会议室都得重新熏香。
桑希尔关掉了报警系统,吻了他妻子晚安,看着她上楼去自己的卧室。她仍是一个身材苗条、十分引人注目的女人。不久就要退休了。或许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为此他经常做噩梦;他极度痛苦地坐在那里没完没了地打桥牌,参加乡村俱乐部的宴会和募捐活动;或者一轮又一轮地打高尔夫球,他难以容忍的喜气洋洋的妻子跟在他身边参加所有这些活动。
然而,当他看着这女人漂亮的后身慢步走上楼梯时,桑希尔突然看到了他金色年华里的诱人前途。相对说来他们还年轻、富有;他们可以周游世界。他注视着桑希尔夫人的优美身姿登上楼梯回他们的卧室时,他甚至想到今晚要早点上去,满足自己的肉体冲动。他喜欢她脱掉高跟鞋的模样,露出穿着黑袜的双脚;一手在她线条优美的屁股上滑动,让她的头发飘在背后,她肩膀上的肌肉随着她的每个动作充满张力。在乡间俱乐部的那些时光的确没有完全浪费。他要立刻去书房查看他的留言,然后直接上楼。
他“啪”的一声打开了书房的灯,走到自己的写字台前。他正要查看安全电话上是否有留言,突然听到了声响。他转向了面对花园的法式窗户。窗子开着,一个人跨了进来。
李一根手指压在唇上,露出笑容,他的枪对准了桑希尔。中央情报局的人愣住了,他两眼环顾左右,寻找脱身之道,但一个也没找到。如果他跑或是大声喊叫,他必死无疑;他从这人的目光中可以看出这一点。李走过去关上书房的门,然后锁上。桑希尔默默地看着他。
另一个人从法式窗子进来,关好窗子,然后锁上。桑希尔又一次震惊不已。
丹尼·布坎南看来非常镇静,似乎睡着了,然而他深邃的双眼却炯炯有神。
“你是谁?你在我的房子里干什么?”桑希尔问道。
“我想找到更新颖的东西,鲍勃,”布坎南说,“最近你经常看见一个鬼魂吗?”
“坐下。”李命令桑希尔。
桑希尔又一次盯着枪,然后走过去坐在一张面对二人的皮沙发上。他解开自己的蝴蝶结领结丢在沙发上,艰难地判断目前的形势,并考虑如何做出反应。
“我还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呢,鲍勃,”布坎南说,“你为什么派你的暗杀组去那里?好几个人毫无必要地丧失了生命。为什么?”
桑希尔疑虑重重地看着他,然后又看着李。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桑希尔的想法很明确:李和布坎南有录音机。或许他们是为联邦调查局工作的。他们在他的房子里。他妻子正在楼上脱衣服,可这两个人在他的房子里问他这种问题。好吧,对于他们的困惑,他们得不到任何答案。
“我”——布坎南停下来瞟了一眼李——“我们作为仅有的幸存者到这儿来是为了看看我们能做出什么样的安排。我可不想在我的余生中不时地扭头往回看。”
“安排?我喊我妻子叫警察怎么样?你喜欢这种安排吗?”桑希尔仔细地看着布坎南,然后装作认出了他,“我知道我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在报纸上?”
布坎南笑了。“康斯坦丁诺普尔跟你说过的那盘磁带被毁了?”他的手伸进上衣口袋掏出了一盘磁带,“好吧,他说的并不完全对。”
桑希尔盯着磁带,好像这是一颗原子弹塞进了他的喉咙。他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西服口袋。
李抬起了手枪。
桑希尔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掏出他的烟斗和打火机,他花了一会儿工夫才点着。他镇静地喷了几口烟之后才看着布坎南。
“由于我还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为什么不放放那盘磁带呢?我倒有兴趣想知道上面录的是什么。或许能说明两个陌生人为什么会闯进我的住宅。”如果磁带上录有我说的杀了一名联邦调查局特工的话,你们俩就谁也不会来这儿了,而我也已经被软禁了。虚张声势,虚张声势,丹尼。
布坎南缓慢地用磁带拍着自己的手掌,而李看来有点紧张。
“来吧,别拿那东西逗我,然后再拿走。”桑希尔说。
布坎南把磁带丢在桌子上。
“或许再等等吧。现在我想知道你打算为我们做点什么。做点什么让我们不去联邦调查局告诉他们我们所知道的情况。”
“这可能是什么呢?你们说有人被杀了。你们是想暗示我可能杀了谁吗?我正在想你们知道我受雇于中央情报局。你们是想进行某种莫名其妙的敲诈活动的外国间谍吗?可问题是你得有某种敲诈我的把柄。”
李说:“我们掌握的情况足以埋葬你。”
“好吧,那么我就建议你去拿铁锨开始挖坑,怎么称呼你呢?”
“亚当斯,李·亚当斯。”李凶狠地瞪着他说。
“费思死了,这你知道,鲍勃。”布坎南说。
他这么说的时候,李低下了头。
“她几乎成功了。康斯坦丁诺普尔杀了她。他还杀了两个你的人。对你杀害联邦特工的报应。”
桑希尔流露出的迷惑恰倒好处。“费思?康斯坦丁诺普尔?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李走过来站在桑希尔的正对面。“你这混蛋!你杀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就像是一场游戏。这全是因为你。”
“请收起枪,离开我的房子。马上!”
“他妈的!”李用手枪瞄准了桑希尔的脑袋。
布坎南立刻走到他旁边。
“李,别这样。这没有任何好处。”
“如果我是你,我就听你朋友的话。”桑希尔尽量镇静地说。
多年前在伊斯坦布尔,当他的身份暴露之后,也曾有过被枪顶着脑袋的经历。他幸运地活着逃脱了。他想今晚是否能如此幸运。
“我为什么要听别人的呢?”李咆哮道。
“李,别。”布坎南说。
李的手指在枪机上上下滑动,他目光紧逼桑希尔。终于,他缓慢地压低了手枪。
“好吧,我想我们得带着我们掌握的材料到联邦调查局去。”李说。
“我只想让你们离开我的房子。”
“而我想要的一切,”布坎南说,“就是你亲口保证不再杀害任何人。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你不必再伤害任何人了。”
“对。对。随你说什么。我不再杀任何人了。”桑希尔以讽刺的口吻说道,“现在你们是否能离开我的家。我不想让我的妻子受到骚扰。她一点也不知道她嫁给了一个杀人如麻的凶手。”
“别开玩笑。”布坎南愤怒地说道。
“不,这的确不是玩笑,而我希望你能获得你显然需要的帮助。”桑希尔说,“请关照你带枪的朋友别伤了任何人。”这在磁带上听起来很不错。事实上我在关心别人。
布坎南收起磁带。
“不把我的犯罪证据留下吗?”
布坎南猛地转过身,狠狠地瞪着他。“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不必了。”
看来他想杀了我,桑希尔想。很好,非常好。
桑希尔注视着两个人迅速从他家的车道上走过,消失在黑暗的街上。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发动机的声音。他奔向桌上的电话,然后又停下来。电话装了窃听器?难道这一切都是诱使他犯错误的游戏?他盯着窗户。对,现在他们就在外面。他按下写字台下面的按扭。房间里所有的窗帘都降了下来,随后每扇窗子都响起了飞快转动的声音:清晰的响声。他拉开抽屉,拿出了安全电话。电话有很多安全和干扰措施,就连国家安全局的专业人员也难以从空中截获谈话内容。与军用飞机所使用的技术相似,电话发射出电子干扰信号以扰乱截获其信号的企图。有这么多预防电子窃听的手段,你们这些门外汉行吗?
“布坎南和李刚才在我的书房里,”他对着电话说,“对,在我家,他妈的!他刚刚离开。我要我们能抽出来的所有人。我们离兰利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你应该能找到他们。”
他停下来重新点燃烟斗。
“他们说了一些关于那盘录音带上我承认杀了联邦调查局特工的屁话。但是布坎南不过是吹牛。磁带没有了。我想他们带着录音机,于是我就装聋作哑。差一点没要了我的命。那个蠢货亚当斯再有两秒钟就会把我的脑袋打开花。布坎南说洛克哈特死了,如果是真的,这倒对我们很有利。但我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为联邦调查局工作。但如果没有那盘磁带,他们对我们的所作所为就没有任何证据。什么?不,布坎南求我们放过他。我们继续那个讹诈计划,让他活着。其实这是怜悯。我最初看见他们的时候,还以为他们是来杀我呢。那个亚当斯很危险。他们告诉我康斯坦丁诺普尔杀了我们的两个人。康斯坦丁诺普尔必死无疑,因此我们要在联邦调查局另找一名间谍。但无论你怎么干,你都得找到他们。而这一次不能再出差错了。他们都得死。完事之后,就到执行计划的时候了。我要用这项计划向他们进攻,我追不及待地要看到国会山那些可怜的面孔。”
桑希尔挂了电话坐在写字台旁。有意思,他们竟然是这样来的。绝望的行动,绝望的人。难道他们真以为能吓住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吗?这的确是侮辱。但他最终赢了。现实是明天,或是明天之后的不久,他们都得死,而他不。
他从写字台后面站起来。在压力之下他一直很勇敢,很冷静。幸存总是令人陶醉的,桑希尔关灯的时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