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雷诺兹的门。康尼探进脑袋。雷诺兹正在打电话,她招招手让他进来。
康尼拿了两杯咖啡。他将一杯放在雷诺兹的面前,还有两包伴侣、一包糖和一根搅棒。她用感激的微笑感谢他。他坐下来,呷着咖啡,这时候她打完了电话。
雷诺兹放下电话,开始搅拌咖啡。
“我绝对喜欢听好消息,康尼。”
她注意到他回了家,冲了澡,换了衣服。黑暗中在林子里摸索可能使他的衣服不成样子,她想。他的头发依然潮湿,潮湿使他的头发比平素显得更加灰暗。
雷诺兹老是忘记他已五十有余。康尼似乎总不改变,总是高大,总是粗犷,浪头向她打来时,他是她可以依靠的饱经风霜的磐石。就像现在这样。
“你想要瞎话还是实话?”
雷诺兹呷了口咖啡,叹口气,朝椅子后面靠了靠。
“现在,我不清楚。”
他又往前坐了坐,把咖啡放在她书桌上。
“我同暴力犯罪科的人一起在现场工作。那是我在联邦调查局起步的地方,这你知道。就和以前一样。”他把手掌平放在膝盖上,扭扭脖子舒舒筋。
“妈的,我的脖子就像是雷杰·怀特在上面单腿蹦跳似的。我年纪大了,于不了这种工作了。”
“你不能退休。没有你我玩不转。”
康尼拿起咖啡杯。
“瞧你说的。”显然那番话让他很高兴。他坐回去,解开夹克扣子,让肚子突出来。他停了一分钟来整理一下思绪。
雷诺兹耐心地等待。她知道康尼来这里不是和她闲聊的。他很少跟什么人闲聊。雷诺兹知道这男人干的每件事情几乎都有具体目的。康尼是个地地道道的官场老手,因此,他到哪里都带着计划。当她全部指望他的现场经验和本能时,她从未忘记,虽然她年轻些,经验少些,但仍然是他的老板;这会是这个男人的痛处。再者,她是个女人,做外勤的没有几个她这级官职的女人。如果康尼对她存有不满,她不能怪他。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过她的不是,也没有在任何任务上打退堂鼓让她难堪。相反,他很有条理,就像日出一样可靠。但是,她还是得谨慎从事。
“我今天早上看见安·纽曼。她感谢你昨晚去看她。她说你的确很会安慰人。”
这让雷诺兹吃了一惊。也许那个女人并没有责怪她。
“她在说客套话。”
“局长也去了,我理解。他这样做很好。你知道肯和我是老交情。”康尼脸上的神情易于读懂。如果他在暴力犯罪科之前抓住杀手,可能就用不着审判了。
“我知道。我一直在想这对你来说多么难受。”
“你过虑了。再说,我最不用你担心了。”康尼咽下一口咖啡,“射手被击中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雷诺兹立刻往前坐了坐。
“都给我说说。”
康尼笑笑。
“不等暴力犯罪科的书面报告啦?”
他把粗壮的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一边卷起裤脚的翻边,“你对射手位置的判断是对的。我们发现了血迹,在房子后边的林子中有一大片。做了大致的弹道分析。那个位置明确了子弹可能射出的地方。我们尽可能顺着痕迹走,但找了几百英尺就在林子里消失了。”
“到底多少血?危及生命吗?”
“难说。天太黑。那里的小组现在正继续搜索。他们在草地上前后紧接,寻找打死肯的那颗子弹。他们还详细排查了邻居,但那个地方太偏僻了,我不知道那会不会奏效。”
雷诺兹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我们找到尸体,那么就会使事情既简单又复杂。”
康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理解你的处境。”
“你有血样吗?”
“我们说话的当儿实验室正在做试验。不知道有没有价值。”
“最起码会确认是人还是动物。”
“这倒是真的。也许我们所发现的是鹿的尸体。但我不这样认为。”雷诺兹振作起来。
“没有具体的结果,”他回应她的表情说,“只是我的判断。”
“如果那家伙受伤,那么追捕他就会容易些。”
“也许。即使他需要医治,他也不会傻到去当地医院急诊室的地步。他们必须报告枪伤。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伤得有多重。或许只是皮肉之伤,像一条母狗一样流血。如果那样的话,他包扎包扎,坐上飞机,噗。跑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已经进行了全面封锁,但那家伙要乘私人飞机逃掉,我们就麻烦了。而他可能早已远走高飞了。”
“或许死了。显然他没有达到他最初的目标。谁雇用他都不会对此感到高兴。”
“对。”
雷诺兹将双手交叉在面前,想起了想讨论的下一个话题。
“康尼,肯的枪没有开火。”
康尼显然对这个问题有过思索,因为他说:“这意味着,如果那血迹证实是人的,那么昨晚在村舍附近肯定有第四个人。那个人向射手开了枪。”
他疲倦地摇摇头。
“呸,听我们的,所有的一切听起来都不正常了。”
“不正常,但在我们所知道的事实里显然有真实的一面。这样想想:会不会是这个第四者打死了肯?不是受伤的那个家伙?”
“我想不是。暴力犯罪科正在我们认为另一颗子弹射出的地方寻找弹壳来证实。如果在两个不明人物之间发生过枪战的话,那么我们也许会找到另一些弹出的弹壳。”
“那么,这个第四者的出现就可以解释打开的门和启动的摄像机。”
他坐直了。
“录像带上有东西吗?我们必须得到相貌什么的。”
“直说吧,我们的带子被消磁了。”
“什么?”
“不要问。现在我们不能指望带子了。”
“哎,呸。留给我们的没有什么了。”
“具体地说,给我们留下了费思·洛克哈特。”
“我们已经派人到所有的机场、火车站、汽车站、租车公司。还有她的公司,虽然我们认为她不会去那儿。”
“同意。实际上,那里可能是那颗子弹的来处。”雷诺兹慢慢地说。
“布坎南?”
“希望我们能证实这一点。”
“如果我们找到洛克哈特,我们就能证实。我们就会取得优势。”
“不要指望这一点。脑袋几乎被打开花会使你重新考虑忠诚的。”雷诺兹冷冰冰地说。
“如果布坎南和他的人知道洛克哈特的意图,那么他们也知道我们的意图。”。
“你以前说过。泄密?从这里吗?”
“从某个地方泄密。从这儿或洛克哈特那边。也许她做了什么让布坎南起了疑心。从各个方面看,那个家伙都谨小慎微。他派人跟踪了她。他们看到她和你在房子里碰头。他进一步调查,恰巧发现了真相,就雇人除掉她。”
“我倒宁愿相信这一点,而不希望这里有人出卖我们。”
“我也是。但事实是,每个执法机关都有坏家伙。”
雷诺兹马上想到康尼是否怀疑她。在联邦调查局工作的人,从特工到助手,都要有绝密级的安全许可。当你在联邦调查局申请工作时,特工组会去调查你的历史,同认识你的人谈话,不管多么微不足道。每五年对在册的调查局职员进行一次外调。其间,员工的任何可疑活动或者任何怀疑员工的人的抱怨都要向员工所在处的安全官员报告。谢天谢地,雷诺兹从未有过记录。她的记录是清白的。
如果怀疑有泄密行为或者违反了安全规定,那么就要由职业责任办公室调查,对可疑员工可能要进行测谎检查。除此之外,调查局总是密切注意着任何迹象,即一个员工有不当的个人和职业上的问题就可能促使他受第三方的贿赂或影响。
雷诺兹知道康尼经济上过得去。几年前他的妻子死于伤了他们元气的慢性疾病,但他住在一栋很好的大房子里,其价值远远高于他支付的房款。他的孩子们已念完了大学,他有退休金。总之,他的退休前景不错。
另一方面,雷诺兹知道自己的个人生活和经济是个无底洞。大学资助?该死,如果她能付得起私立学校一年级的学费那就算幸运了。而且不久她就不会再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了。房子正在作为离婚财产出售。她现在留意的公寓大厦里面的房间大小跟她大学毕业时租的差不多。对一个人来说那房子似乎很温馨。但一个大人和两个活泼的孩子很快使得这房子的温馨变成了狭窄。那么她能雇得起保姆吗?她这种工作时间,不雇行吗?她不能在夜里撇下孩子们不管。
换个任何其它职业,她可能会排在有婚姻破裂危机的名单的前十名。但在联邦调查局,离婚律高得不足以使她糟糕的婚姻在调查局的雷达上产生一个光点。联邦调查局的生涯对幸福的个人生活往往没有什么帮助。
她眨着眼睛,发现康尼仍在瞪着她。他真的怀疑是她泄密的吗?是她造成了肯·纽曼的死?她知道那看起来很糟。就在她要纽曼代替她去和洛克哈特接头的那个夜晚,他被杀了。她知道保罗·费希尔那样想过,而她敢肯定康尼现在也是这样想的。
她镇定一下,然后说:“关于泄密一事,现在我们的确无能为力。我们把精力集中到我们能做的事情上吧。”
“好吧。那么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
“竭尽全力进行调查。找到洛克哈特。我们寄希望于她使用信用卡购买机票和火车票。如果她那样做,我们就抓住她了。我们起码要努力找到枪手。神秘的布坎南。恢复那盘带子的原状看看谁在那座房子里。我要你配合暴力犯罪科行动。我们有许多线索,如果我们能抓住一两个不放就行。”
“嘿,不总是这样吗?”
“我们这里真是危机四伏了,康尼。”
他深沉地点点头。
“我听说费希尔在这里。想必他来见过你了。”
雷诺兹没有回答,康尼突然插话。
“十三年前,我在得克萨斯州的布朗斯维尔同禁药取缔机构一起进行联合秘密缉毒行动。”他停了一会儿,好像在决定是否往下说,“我们的正式目标是瓦解墨西哥边界的可卡因运输线。我们非正式的目标是完成我们的任务而不让墨西哥政府丢面子。为此,我们与墨西哥城的同行有公开的通讯线路。也许是太公开了,因为边境以南的各级官员腐败猖獗。但是要让墨西哥当局在我们做了所有的工作并逮捕了贩毒集团犯罪头目之后能够共享荣耀。经过两年的工作,制定了大逮捕的计划。但我们的计划泄露了,我的人中了埋伏,两人丧命。”
“噢,我的上帝啊。我听说过那件案子,但我不知道你也在其中。”
“你那时还小,也许在匡蒂科才长新牙呢。”
雷诺兹不知道这是不是刺人的话,但她决定不做回答。
“无论如何,等所有事情平息后,一个来自总部、连拿手枪哪端都不知道的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来拜访我,他客气地通知我,如果我不将这事搞定,我就有麻烦了。但是有一个规定。如果我找到墨西哥那边出卖我们的朋友,我不能以此为借口。国际关系,人家告诉我。为了世界的利益我只好开了杀戒。”
说到最后,康尼的声音有点颤抖。
雷诺兹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那倒不是因为康尼说得太多。在词典里,这个男人的形象紧挨着“沉默寡言”这个词条。
他喝了一大口咖啡,然后用手背擦擦嘴。
“唉,你猜怎么着?我顺藤摸瓜追查泄密直到墨西哥警察总部的头头。我在那个杂种额头上打了个叉后扬长而去。如果我的上司不愿管这事,好吧。我要是再上别人的当我就不是人。”他直盯着雷诺兹,“国际关系。”他说着,嘴边挂着一丝苦笑。他肘部靠在她的书桌上。
这是他在她面前摆出的挑战吗?雷诺兹不知道。他期望在她的脸上打个叉,或是试试她敢否在他的脸上打一个?
“从此这成了我的正式座右铭。”他说。
“那是什么?”
“滚他妈的‘国际关系’。”